桃园只是个恰入其分的时候,恰入其分的存在着的一处桃园,仅此而已。
那个时候我们不兴结拜,至于那天为什么偏偏鬼使神差的结拜,现在想来,一是要归结于三个被酒精浇灌得冲血了的脑门,二来恐怕只有上天知道了。
刘、关、张聚首之时,天下恰巧由治而乱,满地尽是无奈人。皇帝老儿很无奈,莫名其妙地被人推上台,莫名其妙地被人操控朝政,今天好好儿地受百官朝拜,明儿还能不能继续莫名其妙地活着都不知道,有今儿没明儿的。百官很无奈,今天拜这个皇帝,太监说了算;明天拜那个皇帝,大将军说了算;后天拜哪个皇帝不知道,因为太师说了算,太师比太监和大将军更狠,想换哪个当皇帝就换哪个,想睡哪个后妃就睡哪个后妃,甚至想杀哪个大臣就杀哪个大臣,有今儿没明儿的。各路诸候很无奈,今天奉诏讨逆,明天奉诏讨贼,今天他当盟主,明天你做首领,今天还坐着与幕僚把酒吟诗,明儿说不定官没了地没了命都没了,有今儿没明儿的。百姓更无奈,今儿换皇帝明换皇帝,今儿长官明换长官,今儿你说了算明他说了算,一出一出的走马灯似的折腾,有今儿没明儿的。
在那个有今儿没明儿的无奈时节,有三个姓张的亲兄弟,原本以鬼画符招摇撞骗,混吃混喝的。可谁知天下大乱,信仰流失,百姓没了主心骨,只得将一腔希望寄托于鬼神,反儿让这三个亲兄弟莫名其妙地声名鹊起,一路走红,聚集了不少粉丝。后来朝庭宣布取缔邪教,派出官兵海捕围剿,这姓张的哥仨脑袋一热,索性率领众粉丝揭竿而起,造起反来,。给这哥仨这么一闹腾,天下更乱了,天下人也就更加无奈了。
就这当口儿,那三个亲兄弟闹腾得红红火火,热火朝天地。搅得俺刘、关、张三个异性兄弟,莫名其妙地结拜了。
那个马上要做大哥的刘玄德,自我介绍是汉景帝玄孙、中山靖王刘胜之后,因为祖上失仪被削了爵位,大概是和元首喝酒的时候,摔了一个杯子,还是开了个什么不合时宜地玩笑,总之酒后无行无德,一抹到底,连公务员身份也没了,直接练摊儿去了。我这个眼看着要做二哥的,自小没爹娘照管,没人管没人顾的,野草一样长大了。因为没人管没人顾,所以什么都靠自己挣来混来,所以自小要强要面子,什么都要学不管好坏,什么朋友都交无论良莠,结果是文的半截子武的半调子,到头来就剩个死要面子充大头,老爱跟别人红脸。死要面子的人是没长性的,所以到哪儿都不受领导待见,在哪儿都做不好做不长,最后只得四处流浪,到处打工。与俺俩比起来,那个马上要做我们三弟的张飞张翼德还算差强人意,这个人外粗内细,很会算计,加之满脸横肉表情丰富,虽然只是个杀猪的屠户,但因表情丰富没人敢跟他赖帐赊帐,因而还算混得不错,有点小积蓄。
结拜之前俺哥仨都是有今儿没明儿浑浑噩噩的,谁也不知道未来在哪儿,谁也不知道明天干吗。但是我们哥仨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活腻了,都想换个活儿法!传说是帝王之后的玄德想拿回祖上失去的荣誉,封王拜侯;四处流浪打工的我不甘寂寞,想要谋个出身混退休;而那个天天摆个POSE摆凶相卖猪肉的暴发户张翼德,则是有俩小钱糟得了,一心想扩大经营,搞个大买卖比如房地产什么的,跻身上流社会做个商业达人什么的。
基于一个想要换个活儿法的共同点,哥仨结拜了。基于结拜,桃园存在了。
说实话俺哥仨结拜时那个桃园,根本没一丝诗意情调可言,也同有一丝煽情的桃花运的意味儿。满地是杂草,满树是尘土,树上没开花,更不必说有桃子可吃了。时至今日我都想不起来我们三人是怎么想起来进那个桃园,怎么想起来非要在那个桃园吃肉喝酒,怎么想起来结拜的了。起初明明记得是在翼德家的客厅里餐桌上吃肉喝酒着呢,最后不知怎么就去了桃园,没桌子,就在地上铺了张划席,摆上洒肉,继续三个脸红脖子粗的三个不安份想改变的男人的喧嚣。
那天很热,大概是五、六月间吧,我们从中午一直喝到下午,太阳在我们头上肆无忌惮地照着,最后没法子太热了,三个人只好光着膀子喝,满后是油渍,满身是酒渍,满脑门是太阳晒出来的人油!最搞笑和尴尬的是那肉才刚摆上没几分钟,就不知从哪儿飞来许多很大只的绿头苍蝇盘旋上空,或是趴了上去,让我再也伸不出手去够那肉吃。翼德不管不顾地继续招呼上肉,继续殷勤把盏,玄德公微微皱眉,不时象征性地拈了块小的,我则索性再不伸手,只管接了杯子痛饮。
在炎炎烈日下,坐在满是黄土的桃园里,对着满是绿蝇的大块肉喝酒。现在想起桃园,深深烙印在心里的,怕只有这骄阳、黄土、大块肉、绿蝇和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