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价小姐对事物有着洞若观火般的审察力,她对世界旺盛的好奇心和热情使她不断审视周遭,对变化敏感,又觉一成不变无趣乏味,别人的生活是她兴趣的主要来源,我们姑且称她为评价小姐。不过评价小姐自己并不这么认为,“我很客观,大多数人都会作出这种判断。”大概少数服从多数,而多数即是客观?我们先跳过这个问题。
冷漠小姐是评价小姐最好的朋友,和评价小姐截然相反,她过度地关注自己的内心,对外界的事物毫无兴趣,她总是能给评价小姐讲出一堆大道理来。评价小姐喜欢与她争论,这让她时常有一种打败谬误掌握真理的错觉。
评价小姐最大的优点就是与时俱进,不管是“新闻”还是传闻她总能了解最新动态。“那个男明星离婚了,听说是男方出轨……”
评价小姐打开男明星的微博,连续在几十条微博下回复了“渣男”。评价小姐正义起来的时候真是可爱。
“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冷漠小姐无奈地摇摇头,“最近有明星结婚吗?你很快就会重新相信爱情了。”
冷漠小姐拿起书架上沾满灰尘的英文版《哈姆莱特》,它摆在醒目的位置但很显然它没有得到主人的重视,“查字典太麻烦了,但是我知道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讲述的是罗密欧和朱丽叶的爱情悲剧,他们死后变成了蝴蝶,这和中国的梁祝有异曲同工之妙。”评价小姐觉得人最重要的还是内在。
评价小姐又换了份新工作,她对各方面都很满意,唯独不喜欢她的女上司,冷漠小姐静静地听她抱怨,“她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你说她才工作几年就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事业平顺人缘也极佳,是得多有手段,不是有家庭背景就是靠男人上位。”
“她没有开除你至少说明她很善良。”冷漠小姐说。
皱纹悄悄爬上评价小姐的眼角,像藤蔓一样在她脸上蔓延,这使她的脸颊像个皱巴巴的已经过了保质期的苹果。她很少再有笑容,但仍然保持着年轻时那旺盛的热情,冗杂枯燥的家庭琐事非但没有磨灭掉这股热情反倒像是以此喂食并壮大了它。评价小姐喜欢三五成群地聊天,对一些重大事件发表见解,就像男人们在饭桌上高谈阔论评价时政一般,不同于他们的各抒己见,评价小姐们的观点总是很快达成一致,她们彼此引为知己。如果真有理想国这样的存在,让她们去管理城邦制定法律真是太和谐了。评价小姐和她的知己们偶尔也关心政治,比如哪个女总统还没结婚生孩子,理想这种事谁知道呢?
评价小姐平静的晚年生活很快被一桩烦恼事填满,这使她寝食难安,邻居的侄女独立小姐已过而立之年迟迟不肯结婚,评价小姐觉得自己有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现在的年轻女孩啊真是既物质、挑剔又经不住诱惑,独自在外,很容易就学坏了。”评价小姐强烈建议邻居带独立小姐去看心理医生。
独立小姐觉得头要裂开了,眼前出现了很多张评价小姐的脸,狰狞且急切,她们猜疑、指责,“你怎么能这么不孝顺呢?”这些声音像紧箍咒一样从四面八方涌来……
评价小姐终于找到了心目中的完美人选肥头大耳先生,她觉得和独立小姐真是般配极了,“他家境好又有富贵相,你的美貌和身体已经贬值了,还奢求什么呢?”
公园里的长椅上并肩坐着两个老太太,她们正热烈地攀谈。“独立小姐自杀了。”她淡淡地说出这句话,没有任何感情流露,评价小姐倒是很意外,随即又有些愤怒,这个老太太太没有同情心了简直和她的朋友冷漠小姐一样。“那个肥头大耳先生有家暴倾向。”老太太继续平淡地说着。
评价小姐拭了拭眼角,有些干涸,这时一阵风吹过,她适时流下了眼泪。“是吗?那真是太可怜了!年纪轻轻的怎么这么想不开。”
老太太站起身,眼眶发红,眉头轻轻蹙起,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评价小姐看着老太太的背影眨了眨眼,这迎风流泪的毛病真是讨人厌,这几天风大,还是不要出门了。她有些想她的朋友冷漠小姐了。
冷漠小姐领着她的孙子满脸笑意,退休后的生活虽然平淡但她总会给自己找点事做,虽然和评价小姐年龄相当,但她看起来年轻不少。两位老朋友静静地坐着聊天,不时看看远处两个在儿童区嬉戏的小男孩。夕阳在脸上镀上柔和的光芒,她的心也跟着柔软起来,回想起这大半生的丰功伟绩,评价小姐对自己的热心肠感到骄傲。
评价小姐又开始说些家长里短,“那个孩子长得真是漂亮,不知道怎么嫁个老公其貌不扬,想来男方家里挺富裕……”这一次冷漠小姐打断了她。
“我听你说了大半辈子毫无根据的话了,你什么时候能停止对别人的负面评价?”
虽然从前冷漠小姐经常和她意见相左,但这种正面指责还是第一次,评价小姐震惊之余,觉得自己并没有错。
“我们一生都在和偏见作战,被误解、被流言伤害,为什么连自己都没战胜反倒加入了偏见的队伍?那些妄加指点的评价,为别人做出的不负责任的决定,后果从来都不是我们自己承担。我们用自己有限的思维作为衡量的准绳,我们关心所谓真相,却从来不计较真正的真相。”
远处两个小男孩起了争执,“你怎么喜欢玩滑滑梯?我一点都不喜欢,我喜欢荡秋千。”
被他说的小男孩也不生气,仍然固执地爬上去,“我就喜欢,我喜欢就行。”
关于一件事物我们不需要有意见,不必为此自苦,因为自然并未赋予那件事情以任何权力来强迫我们下一判断。
评价小姐是她,也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