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宋听雨与杨野吵完了，就和每一次吵架一样，故意勤快地打扮，接了会电话，然后出去玩了，杨野坐在沙发上沉默地刷手机。
“好，我出来了。”
门被哐当一声关上，他才悄悄抬头，只能看见一只脚，纤细的脚腕系着，跨过门槛，迅速地不见了，然后整个屋子里就只剩下了空调出冷气的声音。
26℃的冷空调把70平米的房子吹得舒适宜人，杨野却感觉到冷气直从心眼里冒出来。
新婚半年，从三个月不吵一次架，到一个月至少吵三次架，你真是娶了个祖宗。上周一个人回家吃饭时妈有些挖苦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宋听雨可不是祖宗，杨野说。哪有这么漂亮的祖宗。
活该，你就供着吧。
晚饭怎么办呢？杨野在微信聊天记录里上翻下翻，看到了公司新来的邓璇：谢谢刘哥上次帮忙，改天吃个饭吧。
邓璇是自己招聘来的一波人里边的，二十二岁的大学生，普通一本学历，但胜在专业对口，履历丰富，面试时的表现也很好。就是进来没多久，上回做项目时出了个不大不小的岔子，还好自己发现后作为前辈简单的批评了她几句，及时止损了，她倒是很诚恳，千恩万谢地，说是好歹要吃个饭。
“现在有空吗？出来……”字打到一半，杨野又懊恼地把手机摔到沙发上。
掏出一包烟，杨野望着窗外，吞云吐雾。
烟毕，他冷静地掏出手机，把未打完的字打完。
天色渐暗，都市被人们整个地点亮了，窗外传来一阵车马喧嚣，房内倒是一片昏暗，只有明明灭灭的火星，和一地黯淡的烟头。
2
宋听雨正和张一磊在一起吃饭。
昏暗的餐厅，靠着烛光照明，丛丛的白玫瑰摆件，给置身其中的客人带来了一些欲语还休，欲拒还迎的气质，就像今天的宋听雨一样。
张一磊最近从国外回来了，就想着法子从以前的同学那套来了宋听雨的电话，顺着又加了微信，先前在网上就叙了一段时间的旧了，想着约宋听雨出来吃饭，但是之前都被推脱了，这几次却约了出来，张一磊当然是喜不自胜，他能感觉到，他们之间也许还可以有点什么。
宋听雨是学生时代中班上众多男生的梦中情人。论长相不是最好看的，论身材不是最火辣的，论性格不是最温柔的，论气质也不是最优越的，但胜在综合指数高，成绩也不错，在班上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把周围的女生都给比了下去。那时，张一磊只是个不起眼的混小子，但是跟宋听雨家住的近，两人也算得上是半个青梅竹马，但是自从宋听雨和杨野在一起，两个人就散了。
两人桌上谈笑，宋听雨的手机屏幕一亮，一声消息通知声传来，宋听雨笑了笑，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就有些失落地放下了。
张一磊看她情绪低落，给她倒了点红酒：是杨野吧。
宋听雨有些心神不宁，抿了口酒：是呀。
张一磊有些失落，但还是按捺住自己的情绪给她添了点菜：听雨，你最近不开心，我也看得出来。虽说婚姻是你们两个人的事，但我还是希望你过得幸福。
宋听雨看着他，带着点伤感：我跟杨野结婚后，我们总是为了一些小事争吵。
张一磊看着心疼，心脏又有些怦然的跳动，一种呼之欲出的感觉让他伸出手越过大半个餐桌盖住宋听雨的手：听雨，杨野是个好人，但……
我也知道，他也一直在让步，他已经为了我改变了很多了。
张一磊往前探了探身子：也许你们只是不太合适……
我也不想这样的，是我变得咄咄逼人了吗，我不该这样的。
张一磊双手握住了宋听雨，深情地凝望着她：不是你的错，你本来就是这样，是他改变了……
正准备说下去，却看到她的眼里透出了泪光，跟他对视上以后，她的泪水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张一磊愣住了。
一磊，这不是我要的婚姻啊，为什么会这样？说着，宋听雨抽回了被张一磊握住的双手，有些难堪地捂住了眼睛。
这时，一位服务员过来了，递给了宋听雨一张纸巾，成功让准备发挥的张一磊闭了嘴：美女，这里有纸巾。
张一磊准备插话，服务员又是一句：您的妆有些……说着，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宋听雨擦完，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高大的男服务员：谢谢你。而他只是温柔地点点头走了。
宋听雨起身对张一磊指了指洗手间，点头示意了下，便去了。
看着宋听雨的背影消失不见，而一桌按着宋听雨的口味点的菜肴只动了些许，张一磊的手还没收回来，就孤零零地放在桌上，像是在挽留什么一样。
酒杯边的口红渍和空中飘着的若有若无的香风证明对面曾经坐过一个精致的女人。
过了一会，多久一会呢？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一小时，总之是被其他人频频窥伺的目光混乱了感知。但是，对于宋听雨而言她就是去去就回了，回来又离开了。
嗯，我先走了，杨野还没吃饭。
是呀，她留下张一磊走了，为了她还没吃饭的丈夫。
也许是那些眼泪从脑子里的流出来的？也许张一磊的行为有些孟浪，唐突了佳人？又或许杨野对她说了什么？
他桌的客人频频朝这边窥视，流出窃窃的私语，男人们在调侃，女人们在偷笑，穿着的白衬衣打着领结的服务员不时关注着这位落单的男士。
这位海龟男精英，终于忍不住了，一下站起来就要大步离去。
“先生，请留步，您还没有买单。”
这个服务员怎么回事，不能小点声吗。
张一磊不明白，为什么宋听雨会嫁给杨野。张一磊一米七八的个头，殷实的家境，一般的学习成绩，和一张有点小帅的脸庞，仗着宋听雨半个青梅竹马的交情，他连表白都不敢。
而杨野，一米七的个，普普通通的家境，和自己一样毫无特色的脸庞，除了是个好人，除了当初性格就跟名字一样又扬又野，没有任何值得人另眼相看的地方。
可就是这样一个杨野和宋听雨在一起了，从谈恋爱到结婚，成功挡住了众多男性觊觎之心。
这可真不公平，他想。
如果当初自己勇敢一些是不是也能……
约出了宋听雨几次，刚刚这会才摸到了手，想来也有些沮丧。
想了想仍是不甘心，给杨野发了条消息：
没事吧？刚刚和听雨吃饭，她知道你还没吃饭匆忙就走了，你看看这是菜单，要不要打包点什么带回去？[图片]
“先生！先生！你的外套还没拿！”
这个服务员！
3
邓璇和杨野出去吃饭，作为自认为很受照顾杨野照顾的新人，她觉得这是非常郑重的，她早就做了功课，选中了这家餐厅，还认真请教了早入职的同事关于杨野的喜好。
哈哈，杨经理人很好，虽然有时候控制不住脾气，但是其实很热心，但是刚来的时候我也有些小心动呢，不过人家早就结婚啦，但还是很有魅力呢。
邓璇来了之后发现餐厅的氛围有些淡淡的暧昧，倒是不会让人很反感，但是若即若无的还是让人有些小害臊啊。
不过杨野倒是很坦然，还说很喜欢这家餐厅的白玫瑰，都带着一滴两滴的露水，非常娇嫩。
虽然他情绪有些低落但没有刻意表现出来，但是好像后面他的注意力就被自己后面的一桌吸引了。
邓璇也好奇地往后看，像是有钱人撩妹，不过女方不知道为啥突然看起来很伤心就是了：那个帅哥还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感觉越说那个女人越难受了。
杨野转过头，但是邓璇觉得视线仍然粘着在她的左后方：是吗。
哇，他竟然还在餐厅动手动脚！
突然杨野冲一个前台的人招了招手：服务员！
呀，杨先生，有什么事吗？
给那位女士递个纸巾吧。
纸巾？
嗯。
好的。
邓璇看着那个服务员跟那一桌交涉了几句，然后那个挺漂亮的女人就去洗手间了。
哪个服务员过来对杨野比了个OK，发现了邓璇的视线对她眨了下眼，然后面不改色地走开了。
邓璇忍不住笑了：杨经理很仗义嘛。
杨野却是冷不丁的一句：你说她很难受？
对呀，她都哭了？对面也人模人样的，怎么就能哭了，应该是心里难受吧。
真的吗？
对呀，这个男人只怕是乘虚而入呢。
好像想到了什么，邓璇觉得脸有些烧，低头抿了一口酒，不敢看杨野的脸。
杨野看着她，年轻，还不太会打扮，但是有种青涩的吸引力。他垂下眼眸，看见了桌子中间那束泛着几颗露水的白玫瑰。
他低头用手机发了些什么，又抬头望了眼洗手间的位置，对邓璇说：谢谢你陪我出来吃饭，我突然有事，要走了，要不你先吃？
邓璇有些失落，但还是点点头。
后来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比如，杨野去前台准备付钱，邓璇正准备去拦住他，他就突然风一样地跑出了餐厅，
然后倍受杨野注目的一桌里的漂亮女人路过了自己，脚步轻快地离开了餐厅，
后来那一桌的有钱人要离开的时候，被那个送纸巾的服务员拦了几次，虽然理由都很正常，但是感觉像是在怼那个男人。
这中间，杨野又发来了红包，当然邓璇不会收了，简单回复了几句，抬起头就看见那个服务员对着她的视线笑了一下，拿起那个有钱人的外套追了出去。
为什么虽然一切都很正常但就是感觉怪怪的呢？这一丝淡淡的怪异感混杂了心里那缕被杨野放了半只鸽子的失落，形成了一种哭笑不得的味道。
嗯，是芥末放多了。
4
第二个月，邓璇涨了工资，第三个月又回去了。
第三个月发完工资公司聚餐，杨野带着那次餐厅的漂亮女人出现了。
这是我老婆。
她老婆笑得很幸福，也很真诚。
邓璇记得那次整整一场饭局，她一次都没看到杨野的视线瞟过来。
但是在那个餐厅的晚上，深深地留在她的心里。
她跟旁边的人说：杨经理人真的很好。
其实生活中不乏一些只有当事人才知道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是因为一种诡异的默契让事件中的双方一致没有告诉第三个人。
这种默契往往比保密的承诺可靠的多，而这样的事件影响和重要性可大可小，而默契的诞生不仅取决于双方的态度，还在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过程中，大家都没有遇到那种想起这件事，并自然而然地说出来的情境。
那天杨野匆忙赶回家，路上左顾右盼，生怕跟宋听雨撞了个正着，又怕比宋听雨去的晚。
他把灯都打开，将地上的罪证消灭干净，又把空调调成换气，就去洗了个澡。
杨野出来擦擦半湿的头发，打开手机微信，找到宋听雨。最近的消息记录是：
“听雨，我错了。”
“快回来吧，我还在家，跟你吵架吵得烟瘾都犯了，还不敢吸。”
刚退出刷了会朋友圈，就看到消息。
宋听雨：“想吃什么？”
“想吃你做的。”
放下手机，还是嗅到了淡淡的烟味，赶紧去翻找到空气清新剂一阵狂喷，再让空调换了会气，就改成制冷了。
一会又看到了张一磊的消息，杨野想了想，回了句：“不用了，她说回来给我做，外面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宋听雨过了几天，趁着杨野睡觉，用他的指纹偷偷查了他的手机，根据女人的本能慢慢翻到了几乎淹没在对话里的邓璇和张一磊，进行了严密的逻辑推理，后来她再也没翻过杨野的手机。
虽然婚后很久以来她常常有激情褪去后的患得患失，但是她恢复了些许自信。
5
这天杨野妈买菜回家的路上和儿子絮絮叨叨打着电话。
东东，小两口新婚，别老吵架，你们要是为着油盐酱醋什么的小事伤了感情多不好。
以后还要过日子的，这才半年呐。
你们要是嫌家务事烦，你们就来妈这吃，想吃啥妈给你们做，卫生，安全，还新鲜。
你说跟我们住着多好，我们帮衬些，你们就不用在这为点小事吵这吵那的。还不是宋听雨说什么年轻人要有私人空间，自己能顾好自己。这不听我话，不就成这样了？
当初是你非要娶宋听雨的，我说过你这性子是要吃亏的，宋听雨这姑娘，人是好看，但是这过日子是好看就行的吗，我说她娇……
杨野妈这抽出的钥匙还没进锁孔，门就给打开了，宋听雨一身灰色大衣俏生生地出现在门后。
“妈！你回来啦！”
杨野妈几十年没变过色的老脸露出了可疑的绯色。“听雨来啦，咋不说一声，快进屋，外边冷。”
冲屋内还在接着电话的杨野狠狠地一瞪眼，只看到她那没出息的儿子对她无奈地耸了耸肩。只狠狠地扎进了厨房，不想再思索关于她儿媳妇听了多少以及她这张脸还剩多少的严肃问题。
宋听雨饶有兴趣地看着婆婆匆匆进了厨房，对着杨野说道：你妈刚刚跟你通电话说啥了？
杨野挂了电话，张开双臂环抱住她：没啥，说我们好久不来她们这做客了。
宋听雨轻轻捏了他一把，佯装怀疑：说我不好呢吧。
杨野妈出声了：你们想吃啥？今天不知道你们要来，只有些家常菜。咋不打个电话说说我好准备准备。
杨野抱紧了娇妻，冲着厨房应了声：随便吃点就行，有啥好准备的。
宋听雨看了他一眼，一把给推开了，脱了大衣撸着袖子就去了厨房：妈，我来帮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