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开他留下的储物盒。额前一晃,原来是身后的长窗透入远光,落在对墙上。
垂纱帘,光影流没。手指尖触滞盒口,几片喧亮的红宝石色,隐入欲诉然止的沉默。
女郎握起盒底的磁带式摄录机,掌心暖解着时光的封印。
空气泛黄重影。不经意记起呼吸,轻浅缓急;莫名地唤起,某种熟悉的急迫和生涩——像推开一卷待染的画纸,迎候一缕迟来的夏风,在亚麻被单里舒展喘息,而不去想到母亲。
箱底码着标签弥新的磁带盒。女郎摸开摄录机外壳的卡扣,推入磁带。
“……你是谁;为什么来这;”少女问。
四周很黑,咨询师只能辨识出一个抽搐的背影。
“你好。我是一名咨询师。”
“心理咨询?”冷笑声,“告诉那个女人——我很正常!我不需要!”
“我不是心理咨询师,也不是你母亲派来的。”
背影沉默。
“我是一名咨询师。我提供咨询。”
“……什么咨询?”
“各种咨询。通常是公务,也有个人类的案例。很多人遭遇困难的时候想要并且需要咨询。而我提供咨询。也就是想办法帮助他们,跨过横在眼前的坎。”
“哼,”冷笑,“你是个骗子。”
“为什么?”咨询师问。
“没有人比当事人更了解困境中的苦痛。”
“哦。不过旁观者清。”
“旁观的人不懂!他们只会自以为是!就像那个女人!她、总……!”
“是的。你母亲不懂。”
“你也懂个屁!!……对不起。”背影抽搐,“你只是……不明白。”
“对不起。因为我希望我能明白;我这么认为。”
“……为什么?”喑哑。
四周很暗。“因为我也曾是像你这么大的女孩儿。”咨询师笑道,“我想起那个时候的自己,好像总隐隐希望,有人能真正地……明白。”
“有什么用,”抖颤。
“对不起。我答不上来。我只知道人们需要我,所以我做着这份工作。如果人们不断地找我咨询,我想,我做的工作也许是有用的。”
“所以是那个女……我妈,叫你来?”
“……不。不是的。”
“那是谁……”
“你想知道身为第三方的咨询师怎么帮当事人解决问题吗——好比说我,对于你?”
“如果你暂时不能告诉我派你来的人是谁……”压低声,像沸水溅落热灶的嘶嘶。
咨询师听出了她语气中的期待,目光滑落。
“好的咨询师不会只服务一个客户,而往往有很多咨询者。不单因为一般讲来咨询师越优秀,则越受咨询者青睐,还因为前者实际上也依赖于后者:如果把各种疑难症状,汇拢放到一起,就可能像边缘怪异曲折的拼图碎片一样,从宏观上,相互弥补启迪。”
“难道是……”呼吸加急,“是不是他——”
“我有个咨询者——是一位年轻的女郎,”咨询师提高音量,语气平缓,“想走出一段曾经刻骨铭心的感情。我建议她,尝试……”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他还没——”
“她想要忘却,而你想要铭记,”咨询师微笑,“所以你才把自己锁闭在不见天日的这个地方……只为有关他的一切记忆,能在时光的长河中完好无损,免受风化。”
咨询师的低语时不时被少女的啜泣打断。
“而你,跟他们一样,”不知过了多久,少女说,“想骗我离开这里。”
“但我不想让你忘掉他。”
“你……不想?”
“我想帮助你记住。完完整整地记住。”
“那该怎么做?告诉我,咨询师!告诉我怎么记!”
“……像磁带式摄录机那样,记忆。”
“磁带式摄录机……”
“这是你这个年纪的人不一定见过的东西。用摄影磁带记录摄像信息。”
“那个,我见过。”
“本质上讲,”像没听到少女语音轻柔的回答,咨询师说,“摄影磁带跟常见的录音带一样:只要用磁头录取新的信息,便同时洗去了同一段磁带记载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