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出自《论语》。但我总疑心这话不过是场面上的客套或礼貌。因为同一本书里,另有一句关于交情的话要中肯、透彻的多,更符合经典之品质,即:“君子喻以义,小人喻以利”。
称兄道弟的传统古有之而今尤在。
以《水浒》里的蔚为壮观。哥哥弟弟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好生热闹,而细读背后的故事,却每每让人一身冷汗。多少英雄好汉投奔”哥哥“而来,殊不知釜底抽薪致使来人家破人亡的恰是其好哥哥也。觥筹交错间满嘴情义伦常,暗地里却是利益的算计。
以利相交者利尽而“情”灭,以义相交者方友谊长存。
这句话在《红色》里铁林和徐天、铁林和金爷这两段关系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铁林,上海租界麦兰捕房巡捕。人如其名,铁骨铮铮真(萌)汉子一枚。
铁家三代巡捕,父亲老铁已退休,爷爷是前清正四品捕头,有匡扶正义的事迹传家,加其天生一身正气,一跃成为上海滩最单纯无畏的巡捕。他以除暴安良为使命,眼里容不得一粒沙。
金爷,最初是街头上的小混混,做些肯蒙拐骗的勾当。其貌不扬,精于察言观色,巧舌如簧。
天哥就不用介绍了,低调的高手。
铁林和天哥的友情始于才情道义的互相欣赏。
日本人长谷闯入田家杀了田太太(田丹的妈妈),徐天怒而对窗鸣枪报警,铁林带队循声而来。见日本人杀我同胞,其他巡捕开始唯唯诺诺敢怒不敢言,铁巡捕不,愣头青一样上来就是拳打脚踢,把长谷揍了一顿,后押回捕房。
奈何捕房的凳子还没做热,总捕房料所亲自上门放走了日本人。铁林追着车子把警棍狠狠的砸出去,愤怒沮丧。他所信奉的除暴安良、正义在上级与日本人狼狈为奸、官官相护的事实面前像个笑话。
他的信仰被摧毁,找不到做巡捕的价值和意义。
他痛哭:“我再也做不到爷爷说的公正严明了!”。
老铁心痛的苦劝儿子,到街上抓抓小偷、骗子还是可以滴,日本人杀人放火的事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徐天劝他,“你是个好巡捕,你要是不做巡捕,老百姓就更没人管了。”
徐天顾忌妈妈而一心求安稳,但骨子里他们是一样的热血,也因自己的不能而更加欣赏铁林明知不可而为之的无畏。
他不单精神上支持,还经常茶余饭后陪铁林勘察犯罪现场,教他如何从蛛丝马迹中寻找线索。一年功夫,铁林就练就了火眼金睛,侦破90%的案件,被法总亲自授予“租借卫士”,还升职为巡长。
铁林遇到难关,他卷了铺盖到巡捕陪睡、陪聊,苦口婆心相劝。相劝不成,“杠头”铁林终究招来杀身之祸,他便为此奔走不惜动用和日本人的关系以“刀下留人”。
铁林对徐天自然也是没得说。在徐天面前,俨然一个迷弟,苦闷烦愁一杯酒,便干了。
在徐天决意出动出击时,他是可以委以重托的人。准点往汉奸家仍手榴弹,配合徐天在徐妈妈面前谈笑风生以免其忧心,为护送田丹和徐家妈妈离开上海和金爷的一群人对打,及最后关头,他冒死和徐天并肩作战,废了条胳膊。
可交流儿女情长,可切磋案情悬疑,可并肩浴血作战。对他俩来说,都是那句话: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金爷对铁林的友情从始至终是“利用”。
金爷和弟弟金刚因骗人的把戏被徐天揭穿引来巡捕。金爷拍屁股走人,化身为“持重担当”的哥哥来到捕房,数落金刚恨铁不成钢,倾诉自己如何操碎了心哇。铁林未必没听出瑕疵,但还是被“情真意切”的说辞打动了,大手一拍,“我就喜欢仗义的人,你这个朋友我交了!”
不打不相识,时隔不久,三个人又碰面了。
金爷和金刚策划“走空门”,中间把抢来的包塞到徐天怀里试图嫁祸于他。真是找死,结果嫁祸不成,“走空门”还被抓了个正着。金爷故伎重演,把金刚训了一顿;徐天不愿多事,撇清自己的无辜,替金隐瞒了真相。
半是佩服半是感激,金爷对徐天开始恭敬有加,天哥长天哥短起来。
对于男人,酒是最好润滑剂和粘合剂,一顿饭工夫仨人便称兄道弟的熟络起来,铁林和金爷还插香正式结了兄弟,只是徐天内心对金爷总有几分保留。
对铁林来说,他从此多了个哥哥,真心以待。
对金爷来说,他从此多了个庇护,及结识“上海滩大佬”的机会。
金爷的“友情”,一开始就是不纯粹的,而铁林的信任给了他损友利已的机会。
夜总会的八哥奉命杀了日本商人被铁林关在捕房,上级要求铁林破案,查出幕后主使,否则便移送出租界。
未免七哥骚扰,金爷和金刚受铁林所托在徐天家门口站岗,寒风料峭中几次叫进门而不入,应该是他们三人之间关系最温情的时候了。
殊不知,温情面纱之下,一场秘而不宣的行动已在他的谋划之中。
他冲进七哥办公室,晓以利害,主动请缨为七哥摆平麻烦,又说服总捕头给了他牢房钥匙。然后借慰问铁林之机,寻了空隙潜入牢房结果了八哥。铁林回屋,俩人热络的继续聊着,金爷装模作样的嗅了嗅,“呀,这屋里是什么味道?”铁林警觉的查看牢房,发现门口已血流成河……
对一名巡检来说,这无疑是重大失职,他心烦气躁,还不忘细心的替金爷擦拭鞋上的血迹,督促其赶紧离开,免得惹麻烦。(像不像传说中的被卖了还帮人数钱?)
这件事是三人关系的分水岭。
金爷自此步步高升。先是接管了八哥的事业;又左右逢源,背叛七哥摇身一变成了仙乐斯的老大;还榜上了日本人这个“财神爷”,取得大烟馆的牌照。
这过程中,他小人本性暴露无疑。为了财和势,开始丧心病狂,见佛杀佛。受料总之托欲诱杀铁林,财大气粗自觉翅膀硬了后逐渐与徐天撕破脸。
在他的字典里,比他更强的人才有资格做“兄弟”,而若为财、势故,“兄弟”皆可抛。这是他的“成功之道”,他因此得势,也终丧命于此。
最后一集,徐天手持手雷,要挟汉奸王歧汉,让他命令金爷开车,只他们三人离开房间。王歧汉哆嗦着问,“他怎么会听我的呢?”,“只要你能让他发财,谁能让他发财,他就会听谁的。”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金爷在发大财的美梦中魂归西天,也算“死得其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