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生活一直是往前走的。
所以原来会有些鄙夷地说，只要未来的生活足够美好，那么你的过去、你的曾经都会变得不再那么重要。
可如今却变得有些怀旧起来。
也许是随着入世越深、年岁渐老，越感到自己的无力与渺小，张狂到不可一世的姿态如今有些收敛，少了许多激情与梦幻，留下了岁月沉淀下的淡定与成熟。可有多少人觉得这是好事？
常言总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当初会觉得这是个歪理，认识更多地朋友岂不是更有新鲜感？
现在却深有感触，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这不是歪理，是真理。
老友前来武汉游玩，一同追忆起高中在一起朝夕共处的寝室生活，已是八年之前。从未曾想过已然有如此之久，只是在杯盏碰撞一间猛一回首，细数一番，呵，确是八年之期了。
对高中母校一直怀着很强烈的感觉，刚毕业时并不觉得，近些年却愈演愈烈。每年回家总会独自一人或携二三好友潜入校园，再一同踏过当年的足迹，看一看嬉笑打闹之地，数一数尘缘未尽之情。
而不一样的是，我几乎没有去探望过当年的老师，偶然在校园里遇见，已经百感交集，年岁渐老、世代交替，却依然喊得出我们的名字。
不主动探望并不是对老师们不怀感激之情，毕竟全凭几位老师勤勤恳恳、教书育人，才有我们今时今日。只是有时候再去探望时，不知从何说起，也很怕再听见他们日渐苍老的声音和鬓角的白发。
三梅姐是我们的化学老师，在我们毕业之后的一年为避让学生、发生车祸，再见她的时候已经没有任何知觉，刚动完开颅手术，所幸之事只是未危及生命，但很有可能就这样一直沉睡下去。
后来再也没有见过，只是跟老友相聚时会谈起，听闻有些好转，有了些意识，顿觉苍生对于好人还是有所眷顾，也不枉各地学子们一起的祈福祷告。
现在再也没有校服可以穿了，也没有班服给我们肆意地设计，再也没有各种对于早操晚操得吐槽，终于可以穿奇装异服，终于可以烫发染发，终于可以牵着女朋友的手正大光明地在老师面前晃悠，也终于让青春彻底地死在了这里。
你脱下校服的那一刻起，青春就注定了凋零。
二
我常常在试着去了解什么叫想念？
菱花镜里形容瘦，或者为伊消得人憔悴，再或者寻寻觅觅、凄凄惨惨戚戚。
古人太多的辞藻华丽地把想念堆砌起来，揉碎在时间里，告诫了一代又一代人。我却觉得浮华之后难有真章可现。
原来班上有个男生喜欢穿中山装，而我们都是前卫潮流的卫衣牛仔裤，所以有时会忍不住笑他，觉得格格不入，显得古怪且呆板，也影响了班级的操行，甚至班主任都在私下问他，这是你父亲的衣服么？
他不回答，只是偷偷地红了脸。
后来知道了他父亲是在外驻守的一位士兵，很多年都没有见了，他很想他。
我明白那种感受。
姥爷也是一位老军官，去世的时候，我母亲将姥爷的一件军大衣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有时候晚上会看见母亲躺在沙发上，看着电视，身上就披着那件军大衣。
我问过她，妈，你怎么披着这件衣服，冷的话披个羽绒衣呀？
她说，这件大衣暖和。
母亲跟我说起过，她童年最快乐的时光旧时姥爷教她读书写字，将她抱在怀中。对于军人来说，这殊为不易。
我趁母亲不注意，也披上过军大衣，却还是好冷。
让母亲暖和的不仅仅是军大衣，也是想念。
难怪说岁月微凉的时候可以靠回忆取暖。
旧时天气旧时衣，只是难觅旧时人。
三
跟国外的友人L聊起过各自的生活。
我说，有时候很羡慕你们，身边的环境这么好，学术氛围浓郁，能够学以致用，并不像我们国内的硕士，很大程度上不过是廉价劳动力而已。
L笑了笑，跟我说，你知道我刚来的时候那个狼狈的样子么？
我有些不信，问她，你怎么就狼狈了？
L说，我得过抑郁症，差点自杀。
我突然觉得触目惊心。
不久前，乔任梁的离世已经让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到抑郁症的问题，但我真的没有想到在我朋友圈里常常晒着文艺自拍的L竟然也曾有过抑郁症。
L说，刚来欧洲的时候压力很大，身边中国人不多，有时候一天都说不了一句中国话，加上国外的功课也多还有各种资料要准备，自己只好整天闷在屋子里。
那时候就会想，自己出国来是要干什么，所有做的东西都毫无意义，她有些抓狂。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一段时间。有一天早上，她迷迷糊糊就走到了窗台上，想着想着就准备迈步跨出去。
就在那一刻，楼下有个孩子叫她，睁着大大地眼睛，问她能不能帮忙拿一下不小心扔进院子里的足球。
她好像在走向死亡的道路上被叫停，那个孩子就像天使一样突然出现了。
那时候她发现，生命是那么的美好，就像那个孩子的眼睛，纯净无暇。
她开始学会跟身边的朋友约着聚会旅行，学会团队合作而不是闷在屋子里呆一天，开始渐渐适应并开始享受。
有时候就是这样，你不去掌控生活，它就会掌控你，把你逼上绝路。
L说，我现在孤身在外才发现有一种人是最重要的。
我问，什么呀？
L说，四个字，旧时相识。
我笑着说，少来，这么煽情。回国了言语一声，请你吃饭。
仔细一想来，老朋友们有的还在身边，有的各自天涯安生立命，虽不常聚，但也未尝忘记往来。逢年过年，有钱的发个红包，没钱的道一声问候，也算是天涯共聚，不忘峥嵘了。
只希望心里都能有一份怀念，不长不短，恰是我们相识的年岁。
旧时天气旧时衣，你是旧时相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