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2008年老六在家乡的三线小城市租了个门面，开了一家宠物店。那时候朋友们对他嗤之以鼻：一大老爷们干点啥不好，开什么宠物店。每当这时，老六总端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你们懂啥，一帮俗人。
直到老六在宠物店邂逅了一个姑娘，我们才开始明白老六才是真高人呐！尽管他死活不承认自己这是“曲线救国”式地泡妞，但我们都这么理解了。
那是一个晴朗冬日的午后，老六正在店里忙活，进来了一个姑娘，说想买一只仓鼠。老六抬起头，顿时间只觉一眼万年。在这个北方的寒冷冬日，上帝送来了一抹春风，直吹进了老六的心坎里，暖暖的。
老六殷勤接待，和姑娘聊了很多关于仓鼠的话题。最后姑娘走的时候，他还机智地留下了姑娘的电话和QQ，并把自己的名片塞给姑娘，说可以随时联系他。
姑娘叫小贝，是个既善良又漂亮的姑娘，虽是北方女孩，却一副南方小家碧玉的模样。老六跟我们聊起她的时候，眼睛里满是爱意。我们一边帮他擦哈喇子，一边听他夸这个姑娘多么多么好。
过了大半年，在老六的猛烈“攻势”下，姑娘终于缴械投降，和老六恋爱了。我们亲眼见证一个粗犷的老六变得温柔细腻，对女友体贴入微，当然了，还有见色忘友。
02.
2010年，姑娘几经努力，终于成为航空公司的一名空乘人员，也就是我们说的空姐。这是个喜事，但同时也意味着她要去上海了，与老六从此要分隔两地。姑娘陷入了沉默和两难，自己努力坚持的梦想不能放弃，可又怎么舍得放弃爱人？
老六咧嘴爽朗一笑：这有啥？你去哪我也跟着你去哪呗。你就是去天涯海角也别想把我甩掉，我跟你去啊！姑娘问那宠物店怎么办，老六两眼一瞪，斩钉截铁：还能怎么办？关掉！
老六比姑娘先一步到了上海，租好房子安顿好，去火车站接姑娘。姑娘问他：你的店呢？真关啦？老六一笑：那还有假，以后咱们就踏踏实实在上海啦！
老六买了个二手的金杯大面包车，干起了物流运输，累得一身臭汗，却乐此不疲。虽然姑娘经常飞来飞去，老六常要一个人看着天空傻傻地等，却从未质疑过自己的决定。
后来，两人修成正果结了婚，老六的物流生意也越做做大，机缘巧合认识了他生命中的贵人，从此生意一发不可收拾，上海市很多家超市和商场的玩具都是老六负责物流配送的。一辆二手面包车，到一家物流公司，我们这群土包子都知道老六在上海混出人样了。
老六总说小贝就是她的福星，那一年，小贝生了个儿子，老六高兴得语无伦次，说以后可以名正言顺自称“老子”了。
03.
如果老六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该有多好，就像孩童时期我们看的童话故事：王子与公主从此过上了幸福快乐的日子。可是命运善嫉，爱跟你开各种玩笑，你像一只辛勤的蝼蚁，为自己的家庭、妻子孩子，搬运粮食开疆辟土，可是命运只消轻轻吹一口气，你就能人仰马翻。
2012年老六总觉得经常疲累不堪，呼吸都觉得隐隐疼痛。刚开始他觉得可能自己太累了，需要休息一下，直到疼痛袭来的时候满头大汗，才一个人开车去了医院。
检查报告出来之后，医生讳莫如深，问老六家属在哪里。老六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笑：医生，我是自己来的，你有啥就跟我说。医生把报告单递给老六说，你自己看看。老六指着上面“低分化”“癌”这些字眼问医生：癌我懂，低分化啥意思？医生说：就是你们说的晚期。
老六顿时只觉五雷轰顶，天旋地转，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得上这种病，那一天他怎么把车开回家的，自己已经不知道了。全家得知病情的那一天，老六的父母崩溃了，小贝只疯狂流泪却哭不出来声音，唯一一个世事未懂的是幼小的儿子。
那时老六不知道小贝已经怀上了第二个孩子，小贝的父母极力要求她把孩子拿掉，毕竟老六的结局都是摆在面前可以预知的。一个孩子尚且好说，真的生下了第二个孩子，小贝一个女人怎么带着两个孩子活？
可就在小贝的坚持下，这个孩子被留了下来，老六知道这些，哭得像个傻子。
04.
几个月后老六的女儿降生了，老六看着这红红软软的小婴儿，只咧开嘴巴笑，一如当年那个冬日午后第一次遇见小贝的样子。
“我是值了，我穷过，我发达过，不缺钱了；老婆善良贤惠，是我毕生钟爱；父母健在，儿女双全。我事事顺心，什么都有，我这样的人如果不死，是不是妖孽啊呵呵……”
听着老六的自嘲，我们只觉得喉咙酸涩：“老六，你丫闭嘴……你特么给我闭嘴……”
老六说不想就这么傻比兮兮、凄凄惨惨地死了，他和好兄弟老五在皖南的一个山里建了个牛仔主题的牧场，他说想在那里度过最后的时光。
牧场的老五给老六在水边建了小木屋，老六就在那里每天看着马儿奔跑，看着大黄狗追赶牧场的鸡鸭，咧着嘴笑得像个傻子。
小贝不飞的时候，带着两个孩子来牧场看老六，一起钓鱼，一起做饭，一家四口挤在一起对着小贝的手机自拍。
05.
老六快不行的时候，瘦得像具骷髅，别人都在哭，只有老六不哭，他想使劲儿咧开嘴笑得像个傻子，却怎么也使不上来劲儿。
老六在朋友圈写了一段话：你给了我青春岁月的梦想，你给了我一个圆满幸福的家，你给了我一双可爱的儿女，可临了，我却什么都没有给你。我不知道我们在一起的这些年，究竟算是幸福还是悲哀，可若是时光能够回去，我多希望当年的那个冬日的午后，我没有遇见你。求婚时我许你一世陪伴，不离不弃，可是小贝，我要食言了……
我们看到后，一个一个哭成狗，只有老六不哭，一个人平静安详，仿佛时光静止，定格在当年的那个晴朗午后的宠物店，一个男孩笑着对一个女孩说：姑娘你好。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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