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暮色四合,雪里的第一个夜晚。白天的渺渺茫茫都看不见,只剩下雪在夜里微微地泛着光。白天被清扫的一切,又将在无人问津的沉默中慢慢堆积。其实这是个多么安静的时候啊,大自然的怔忡却成了人们狂欢的借口。
就像以往每一次落雪,我偷来一丝闲隙在外面撑着伞,信步却到了体育馆。像是一种无路的约定,只是这次只剩下一个人,于是又像是一场连呼气都显得太吵的祭奠。进门就霍的一惊。什么时候改建的柏油路?黝黑的地面似乎深沉了许多,显得愈加宽阔。路上干干净净,飘扬的雪花像是遇土而入的人参果无声息地化在地里。
像是个顽童,我玩雪玩的令人愕然,手被冻得分不清温寒。和JT原本约好打场星(xue)球大战,只是如今没了地儿,只能他堆他的雪人,我在南方的艳阳里大雪纷飞。夏天的游泳池此时只为了一个爱好者而开,光着膀子在冰雪掩映里冬泳。我低头笑笑,竟也生出跳下去的豪气。随手捧起一掬雪,看它的晶莹。想来也该有爱美的细菌,勇敢地在片片雪花里抵御着俗世的热力。
我常常看不起励志家。总觉得他们骗了太多人,骗了太多人的生活。后来才发现他们不是鸡汤,而是酒精。太多人靠着励志家过活,巨大的阶级差距,疯狂的资本累积,人们需要酒精来麻醉自己,麻醉社会残酷的现实。再后来,我发现,我也是个励志家。比如我看到雪,我能杜撰出美好要走进去勇敢触碰之类的东西,调理一下,就成了微博大V热乎乎的段子。只是我不会写这样的东西,丢份。我会装出看破红尘的样子,用很宏大的形容词,造莫名奇妙的意境,象征一些飘在空中的命题。那是我的酒精,是我的高傲和卑劣,是我赖以生存的资本。唐·吉柯德式的远大和深远,却没有唐·吉柯德是果毅。甚至连六爷的那份坚守都没有。我只剩下酒精,用我的文笔勾兑,两块五块钱一斤,炒菜都嫌便宜。
在体育馆里没边没际地乱想,撑着把黑伞,看到打闹的儿童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不合群。我早就不属于这里,这个中国特色的健身中心。或许弟弟妹妹们要比我熟悉,甚至妹妹都太大了,再过几年得满脑子想着和男孩子约会——代代新人换旧人,我再没有那份干净的轻盈。我身上的担子只会每一天都变得更重,对人生,对女孩,对家庭,直到有一天我从前辈的肩膀上接过那份压力,扛起人类的未来,四周都是坚毅的神情。
读到一个句子:一个人……在读书、写作时,他并不是隐逸的……他应该做的是仰望群星,那来自天际的光线把他与他周遭的一切隔绝。过去我很信奉这类逼格又有颠覆的东西。好像是一个人站在华山西峰,背靠着一把无锋的长剑,衣衫猎猎而动。但天知道其实我想要的是山底下一脸崇拜的少年和满眼星星的少女,他们把我载入史册。
我真的是一个有够中二的人,逆天血脉吊打一切。只是热血从来冰冷,形而上的哲学也从来都是水中月。靴子即便踏在雪地上也会坚实,漫天而落的雪花也从来不理骚人的无趣,自顾自地奔向循环。生活就是生活,逃离只是场旅行,离家出走的死小孩总有一天要回来;而我,再也不会站着仰望,而是蹲下来,揪住宇宙的小尾巴,逼他喜欢barcelo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