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遇见彼此的第一个年头相爱,用再一个年头等待。终于可以释怀,蓦然回首,三年就这么一恍而过。原本可以静静流过的日子,因为一个爱字,搅得年华的水滴一如飘扬的羽毛。
曾经深陷在爱情的沙,但是已经走出来了。当年的报纸上说,2001年才是这个新世纪的第一个年头,并非2000年。
于是,可以名正言顺地说,在这个新世纪的头三年,用尽这个新世纪的头三年,
我,爱一个人。
三年。只三年。仅三年。
世上哪来那么些完完整整的童话,所以不是十年。
但爱情怎奈时光荏苒,青春不能承受之轻。
三年短吗?三年长吗?
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穿过心间的只那么一个简单而缱绻的名字。经过了这三年,经过了其中的每一年,都和她有关。三年,从容时光中倾城的一场烟花。想起小说中范柳原的叹息:这一炸,炸断了多少故事的尾巴。
还有白流苏的怆然:炸死了你,我的故事就完了。炸死了我,你的故事还长着呢。而我和她的故事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写下句点。
三年,不会再长;三年,也只不过没有结尾。
开头和中间都只是刹那芳华。
01
2001年八月,高三开学前一天。我随母亲从井城来到营山。
站在营山火车站并不十分开阔的广场上,我抬头仰望。一片未知的天空,让我感到有些茫然。
母亲走到我跟前拍拍我的肩膀说:小远,我们恐怕得在这里住上好一段时间,你姥姥会欢迎我们的。在那片没有定义的天空里面我想起家中父亲醉酒后的脸和他在空气中挥舞着的拳头。母亲的眼泪,流在我的脸上,好凉啊。我同情地冲母亲点点头,也试着笑了一下。
第二天开始上学。陌生的脸,陌生的眼。我在其中坐着,也并没有太多不适应的感觉。
有同学来向我打招呼。我伸出手说:你好,我叫徐远。
班上有几名同学是上届没考上大学今年又重读的复课生。我后桌的两个女生就是。
坐在我身后的是冯欢,她的同桌叫杨帆。
皮肤有阳光晾晒过的深深痕迹,常常没有表情,常常沉默不语,常常独自行走。这个是冯欢。
脸圆圆的,干净单纯,潮湿温暖。嘴唇常是微微张开,沉默寡言。这个是杨帆。每次我只需把脸向内转过45度就可以瞥见杨帆的脸。
这种看人的姿势渐渐养成了习惯,现在也改不过来。
和女孩子一起上街,不会和她并排走在一起,要走在她的前面,不时地回头看她,然后再继续往前走。
开学后第三天,我们第一次说话。
是我回头去问一道几何问题。我说:黑板上倒数第二道题怎么证明?没有称呼,也没有说请字。说完之后自己才恍然,这里不是我所熟悉的井城。觉得有些唐突,尴尬地笑了一下。
杨帆看了看我,主动给我讲了起来。她伸出笔在我的本子上轻轻勾画了几笔,很耐心地讲,直到我弄懂。
哦。我点了点头,什么也没有说就把头转了回来。
题解开后我方才想起自己刚刚没有说谢谢。我又转回头去说:对不起啊,刚才忘记说谢谢了。
杨帆和冯欢面面相觑,笑着点点头。
没关系的,徐远。杨帆说。
原来,她是知道并记得我的名字的。
在一个新的环境下,彼此第一次说话,对方却能叫得上你的名字。心中难免有些小欢喜。
此后的学习和生活都很平静,像水一样温暖地流淌。课间课上,我总是会回头向杨帆问一些问题。有些问题是真的不会,而有些问题是会的。
偶尔我会讲些笑话,然后自己大声地笑,她们却只笑不露齿。
我们变得熟悉友好,好像只是很快的事儿。和她们在一起我没有初入新校的无助孤独,没有家庭变故的灰心苦恼。
我想,当时那些单纯而茂盛的快乐是再也回不来再也找不到了。
故事的真正开始,是在十月的一个午间。
今天,当我站在恬静安祥的阳光里,回过头去看那个匆匆一瞥就不想再寂寞一身的印象,心依旧学不会淡定。
那年,那天,那人,全都装进一个叫做永恒的像框。困不住的飞扬长发,在每个怀旧来袭的午后将我层层缠绕。
那天中午的教室,在我进来之前只有杨帆一个人。
她站在窗前,手里捧着一盒酸奶。窗外大朵大朵的阳光斜斜地投射在她身上,橙黄的光线缝补青涩的味道。金风细细,携带着一些翩跹的叶子吹过窗台。头发像裙裾,张开美丽的笑容,在空气中自在飘飞。
那一刻,我怔怔地站着,感觉自己的眼睛有些晕眩。柔美的气氛,不迟也不早地遇见,单只这一点也使自己眷恋。那一刻,我眼中的杨帆,美的不可方物。
杨帆。
她回头,看到是我,放下酸奶,冲我一笑。
杨帆。我说着走了过去,在和她隔了两张课桌的地方站住了。
杨帆。我第三次重复她的名字。
有什么事吗?她问。
有的。杨帆。你看过《情深深雨濛濛》,有没有记住杜飞对如萍说的话?
哪一句呢?
杜飞对如萍说:我们可以超越男女关系,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你记得吗?
杨帆听了笑着纠正:话倒是这么一句,不过那是如萍对杜飞说的。
现在我对你说,就相当于那样。
相当于哪样?
是啊,相当于哪样呢?
杨帆站在我面前,逆着光,我看她毫发毕现,却又觉得她很遥远。我说的话,她不懂。心一下子变得很失落。
徐远。
我刚想离开,杨帆却叫住我。
嗯?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说话时的情景吗?
第一次说话?
不就是那天我问你题吗?
不是的,你不记得了吗?
我不确定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开学第一天扫除的时候我端着一个水盆从教师里面向外走,一边走一边往地上洒水。谁知这时候你正从走廊那边转弯过来,我一扬手,把水全部洒在了你的身上。
说到这,杨帆又开始笑。
是吗?那后来呢?我也觉得好奇,像是在打听别人的事一样问杨帆自己当时的反应。
当时我就一直说对不起。你的衣服上布满了水点,像是穿了一件没晾干的衣服就出来了……真可笑。
我呢?我当时说了什么?我全不记得了。
你也没说什么,只是皱皱眉头,说了声没关系就走了。就像开学第三天我说给你的那句没关系一样。
哦,我就知道我自己不会多说什么,绅士风度嘛。我说着伸手挠挠头发。
绅士风度?你一直有绅士风度?
怎么,没看出来?
不是没看出来,你也没给我机会看啊。
我挠头的右手渐渐松了下来,心里在一遍一遍忖量着杨帆刚才说的话。当我们同时给对方一个明快的微笑的时候,也就明白了这次谈话的深长意味。在脸颊的绯红,在心灵的蜡烛,有飞扬的光辉,是初次完美的风暴。
接下来的日子,依然风轻云淡。杨帆会说:徐远,什么时候带我和冯欢去井城走走,我们还没有去过呢。我说:随时可以啊,只要你不怕我把你扣押不放你回来。大家一起上课,放学也一起走,一起笑,一起不宣心照。
昭然若揭,我和杨帆之间有一层半透明半模糊的纸,并不是不可以触碰。只是还不确定,碰与不碰,究竟哪一样才会更美好。
时光机车在我们都没有留意它的时候拖来了2001年的尾巴。12月中旬的一天母亲对我说:小远,你爸爸希望我们能够回去,为此他也做了不少努力。我们是时候回去了。
这一次,我又抬起头仰望静默的天空,想到的是杨帆的脸,是那张给自己欢笑的脸。我明白自己心里的想法,可是我也知道面对母亲的这些话,我不能提出异议,哪怕是对于时间的一点点的延宕。
我依旧是略带一点同情地向母亲点点头。
2001年12月31日,一年的最后一天,我就要和大家告别。
放学铃响过半个小时,学校里已经基本上没有人了。我,杨帆还有冯欢沿操场上的跑道边走边聊天。
刚开始的时候只是我和冯欢在不停地说话,东扯西扯,说得有声有色。却不知怎么掉进一个沟通的缺口,我俩也突然沉默不语。许久,杨帆才开口打破僵局。
下雪了。她说。
我和冯欢都不约而同地抬头看。是啊,下雪了。
我终于还是在这里度过了两个季节。我说。已经在营山看见过好几场雪了,不知这一场雪为何而下为谁而下。
也结识了两位红颜知己。我又补充道。
杨帆和冯欢只是淡笑。看到她们这样,想哭的念头和轻松感在我心里纠缠不清。
我会给你们写信的。这是我的最后一句话。这句话的潜台词是:我不会忘记你们;我会把所有没说出口的话补充给我喜欢的女孩听。
忧郁的一片天,飘着纷飞的雪。夕阳下,开阔的操场上,雪花盛开的掌心,留下一副分别的画面。三个人,两个走在一起,另外一个自己走。相反的方向,断开的笑靥。爱,在原地徘徊。
02
一张返程的火车票,送我到了2002。我,十九岁了。2002年1月2日,我分别给杨帆和冯欢寄了信。只分开一天,如分开一年。心中有那么多话要对对方说。尤其是对杨帆。
2002年1月4日,我把自己写的一篇文章投稿给电台的一个叫做《音乐心情》的栏目。心中如释重负。
2002年2月8日,电台播读了我的那篇文章。衬着舒缓的钢琴曲,简短的文字,一段心悸激动的故事。更像是一张写满爱的信笺,是写给她的。文章的名字叫《心随发而飞》
2002年2月14日,情人节,我参加了电台举办的一个情诗朗诵比赛。
比赛是在一家百货商场的中央大厅举办的。我自己一个人去的。周围成百上千人,我谁都不认识。大大方方地走上舞台,拿起话筒,故作深情地对台下的人说:我不在意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是否短促,就算我们的相逢是个错误,就让这个错误成为生命中的礼物,这一生只愿与你共度……
后来的结果是我得了一个“情诗王子”的称号。一个电台女主持人找到我问:你叫徐远,是不是以前给我们节目投过稿啊?
我说:是的。你还能记得我,非常感谢你。
我正缺一个搭挡和我一起主持节目,你要是方便的话可以来客串一下。
我可以吗?我很惊讶地问。
我看你挺不错的,普通话说得挺好,文笔也不差。这是我的电话号码,你要是有时间就给我打电话。说着,她把名片递给了我。
谢谢。
我把名片放进裤兜里,手里抱着一大束玫瑰花,这是属于“情诗王子”的奖励。我走到街边一个IC卡电话亭站住了。心中当时的喜悦,只想说给她听。
喂,帆,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如果你喜欢。
只要你愿意。
你在干什么?
帆,我手里有一大束玫瑰花。
漂亮吗?
我想把它送给你。
为什么?
因为,我爱你。
对不起,你身后太吵了,我没听清。
我是说,我—爱—你!
如果要选出情人节那天天底下最幸福的人,那一定会是我。杨帆末了说:徐远,其实我也这样想的。听着听筒里收线的声音,像泉水叮咚像百灵歌唱,更像是我心跳的声音。
我给冯欢写信说:冯欢,我和杨帆在一起了。
冯欢说:早预知会这样,结果会怎样却没有人知道。好之为之吧。
我有些不解冯欢的话,正处在恋爱热情期的我也没太在意她的话。
我给杨帆打电话说:帆,我们是在谈恋爱吗?
杨帆说:难道是在谈分手?
哦不不不,分手的事等一百年之后再谈。
高中阶段最后一个学期,大家都全力以赴。一往情深的恋爱和翻来覆去的思念让我有些晕头转向,索性退了学,一走了之。
我告诉杨帆:我要去宁州。
杨帆问:去宁州做什么?
我在宁州找了一个英语培训班,我想专心学英语,将来带着你和孩子一起出国。
孩子?谁的孩子?杨帆边笑边问,其实她是明知故问。
带着你的孩子。嗯,我想起来了,你的孩子是不是和我一个姓啊?
我每天晚上去电台上节目。戴着宽大的耳机,可以同步听到自己的声音,觉得是那么好听。
我打电话问杨帆:你听到了吗?
杨帆说:听到了听到了。
你都听到了什么?
听到一个傻瓜放《情非得已》《唯一》还有《一生有你》
这些都是放给你听的。
可是我还想听孙楠的《你快回来》。
五一节,我独自回到营山,去了杨帆家里。
她的母亲听说我是从井城过来的,便问起我的家庭状况。我与她说了起来,我说:我妈比我爸大一岁。说的时候我并未在意,然后才有所察觉。杨帆的眼里蠢动着一些似是柔软的东西。
是啊,其实杨帆也比我大一岁。多么巧。
她和家里说有一个女同学晚上家里没有人,她自己不敢睡,要她过去陪伴。然后她跟着我走了。
杨帆已经20岁了,她用她的身份证去宾馆开了房间。
门合上后,我伸手向她做了一个迎接的姿势。我说:过来,抱抱。
我终于如愿以偿,双手从上至下一遍一遍轻抚她漂亮的长发。
穿过你的长发我的手。我自我陶醉地说。
她对出下一句:装满你的痴爱我的心。
轻轻地将嘴唇贴上。
她问我:你是不是想我们再做些什么?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试试。我说。
答应我,今天晚上我们什么都不要做,就这样一直抱着,好吗?
我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房间里没有开灯,温柔的月光从窗外照射进来,在地板上如水跳动。没有旋律,心在歌唱。我们紧紧抱在一起,第一次如此近的距离,让我恍如梦中。
七月的时候杨帆给我电话说:你什么时候来看我?
很快的,八月份的时候我去宁州,中途去看你。我说。心中偷偷欢喜,还是想我了不是?
然而,2002年八月当我再次去营山看杨帆的时候却发觉了不对。
我下了火车,她没来接站。我打电话给她,她关机了。我去她家里等,她没回来。
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唯一的线索从她的母亲口中获得,杨帆没有参加高考。这时我了解到关于杨帆家里的一些情况。没有父亲,母亲也多病,其它也概莫如此凄清。
和杨帆交往一直以来从未听她提起她的家庭,原来是这样的。当时我心中那块柔软的地方又活跃起来,我想这次杨帆回来我一定要对她说让我照顾你,不再让她受任何委屈。
可是现在她在哪里?怎么可以不理我?我想要知道发生怎样的事情,我想等她回来,但时间催促,我不得不离开,再次踏上去宁州的火车。
到宁州后我又给杨帆打电话,终于听到她的声音。
帆,你为什么消失?
徐远,你根本就不爱我。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如果你爱我,为什么不一直等我回来?如果你爱我,为什么一上来就问我为什么消失,而不是关心一下问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有没有受伤害?
我停顿了几秒钟,一字一句地说:帆,你变得任性了。
是的,变得任性,变得恣意妄为。
我不再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听杨帆和我说分手,听杨帆和我绝决地收线。就这么完了吗?平白无故的,稀里糊涂的。
第二天早上我再给杨帆打电话,是一个男生接的。我告诉自己可能是打错了,就挂断。却没有勇气再拨那个号码。
上午收到杨帆发来的短信:你应该明白了吧?真的喜欢过你,你却什么也给不了我。所以,说再见吧。明天这个时候我会和他在上海看美丽的外滩。他们说夜色中的黄浦江很有一种迷离的感觉。
我给冯欢打电话说:冯欢,我和杨帆分开了。
冯欢说:其实早知道会这样。杨帆是心藏暗涌的,你捕捉不到她的另一面。
可是我还爱她啊。
你懂什么是爱吗?
何必非得懂得爱的意义?
那你又何必追问呢?徐远,其实身边还有很多人爱你。
是的,身边还有很多人爱我,我的母亲爱我。可那分明是两种爱啊。冯欢,是你不懂还是我不懂?
记忆中2003这一年是空白的。其实空白的不是记忆,而是一个个因为等待而蹉跎,因为蹉跎而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日子。
2003年,我去参加了自学考试,报了两科,一科得了56分,一科得了50分。
我去参加PETS3级的考试,口试通过,笔试却亮了红灯。
我写了一部15万字的长篇小说,陆续的被两家出版社和一家杂志社退回。
不再去上学,没有同学和我联系,我也不和他们联系。不再去电台做节目,很多人不解,我也不和他们解释。
总之,2003年我一事无成,一无所有。除了想念杨帆。
有天早晨,一觉醒来,昨晚的一个梦还耿耿于怀。朦胧的月光下蒲公英轻轻歌唱,在花园的弯弯小路上我小心地亲吻了杨帆。还有我们真心的对话:如果有一天我得不到这样深情又温暖的吻我会想念的……不会得不到,我会永远守在你身边……可是,永远到底有多远呢……从我们遇见并爱上对方,到彼此生命终结。
相思之苦,在眉间更在心上。我想我到底有多想她,她已经说分手了。爱一个人和想一个人的感觉是不同的,因为二者各自的重量不同,前者更实际一些,后者会让心变得浮燥与焦灼。渐渐就会灼伤自己。
依然还是给她打电话,直到号码成为空号。
整整一年,我对茶饭都提不起什么太大的兴趣。每天都恍恍惚惚的。恍若迷失在一个方向不明的森林里,困顿焦灼。身边虽然轻歌曼舞人间烟火依旧,但心中始终一片荒芜。
她的回归,将使我的心霎时变得繁华起来。
这些都只不过是我单方面的思念,只不过是我一个人背着她爱得死去活来。而作为这场爱情的女主角,杨帆,她却不了解。深爱着她,她却不再属于自己。
03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2004就在这样的美景中如约而至。我却依然没有她的消息。不能回营山找她,因为知道她不会在。也没有想过会在井城的大街上遇见她,真的可以遇见吗?真的可以缘来如此地遇见吗?
2004年2月27号,2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五。姨妈家已经上高二的表妹玲玲嚷着要我陪她去看电影,说是学校发的电影票,再不看就过期了。
我这个人平时是不爱看电影的,但还是应了她。
在电影院门前,我给玲玲钱让她去买些饮料和吃的。
玲玲刚走开,在人群中我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袭黑衣,显得不那么活泼了。不过还是那张可爱的脸,还是那双精致的眼睛,还是那头我的双手穿过的长发。
是杨帆。是我每天都在想念的杨帆,是我甘愿默默等待再次向我倾心的杨帆,是我已经有22个月不见的杨帆。
在井城的大街上遇见她,在那一刻我竟然有种错觉,恍若来世。杨帆是来井城找我的吗?千年的等待若是换来的是这样一个结果心也甘了,还计较什么!
她也看见了我。我看得出来,她并不是没有惊讶并不是没有喜悦的。
我们穿过人群向彼此走近。如果时空有一条需要用隔世的眼光才能望穿的路,我祈求在来世之时可以让我和杨帆站在上面,让我们之间的这一小段路再长一些,让我们在抱住彼此的时候可以安安稳稳地闭上眼睛不再醒来。
很近的一段路,当我和杨帆站在了距离彼此不到半米的地方,我感觉到心里有泪水的流动。可是还没等我说话,一个厚实的男声闯入我的耳朵。
我仔细一看,在杨帆的身后还有一个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的男生。帆,他是你的朋友吗?他问她。
帆。他也这样叫她。我曾经这样叫她。听到这个字从别人口中说出,心里即有一种碎裂的声音。
杨帆回头冲他点点头。待她把头转回来时她看到的是表妹玲玲急匆匆地跑过来将饮料塞给我,边拉我的手边说:你怎么不在原地等我呢?赶紧走吧,电影就要开始了。我就这样被表妹拉走了。
一步一回头,眼睛里有自己喜欢和期盼的女生,她的身后还有一个谁。我不认识。
多么仓促,我们来不及说一句话。
这一次相遇之后她会怎样看我?我又会怎样看她?
也是从那时开始,我打消了再次向她表白的念头。可念头虽然折断,心中的想念和爱慕虽平静许多却没有放下。
我想是这样的,尽管我和杨帆在一起上学的时间还不过5个月,但她的某些影像已经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抹不掉了。流年似水,只那么匆匆一瞥,余下的岁月就轻描淡写一闪而过。就这个人这个印象,躲得开,爱也难逃。总有思念尾随在我背后的煎熬。
杨帆,是我命定的劫,在前世就蓄谋已久。
冯欢的信又来了。她在信里说:徐远,杨帆回来了,你应该来营山看看她。你们有那么长时间没见面了,难道你就不想她吗?
想她,怎么能够不想她。每当翻开从前的日记,里面写满她的名字。杨帆杨帆杨帆。好像我在用这两个字练习书法。可是我们还有见面的必要吗?
我给冯欢寄去一张白雪的CD,要她听里面的《见与不见》
究竟见与不见相不相欠都是你情我愿/纵然感慨万千却又舍不得画下句点/明知见与不见相不相恋结局已如期上演/剩下的只是寂寞无声的注解/心痛再没有回绝的自由。
半个月后冯欢的信再次降落在我手中。她说:徐远,你终于是可以想明白了。但是你有没有注意过我?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你,我不在乎你退而求其次。我是认真的。等你的回复。
我十分安静地看过这封信,明白了冯欢先前所说“其实身边还有很多人爱你”的意义。可是我心中已经不再有波澜。当所有已看平淡,坚持就会成为心灵上的一种奢求。
爱情的繁华收场,我没有力气再和任何人继续。哪怕是她,哪怕是她。
因此我不问杨帆离开的原因,她也不要求我解释。也许我是想成全她和那个他,也许她是想成全我和那个她。那就这样吧。
给冯欢寄完了信,我一个人跑到山上。山顶的风很狂妄,带着无法缝补的支离破碎。淡蓝的天幕,被撕扯成一条一条。
我想向天空大声地呼喊,用心试过了这么久,不长不短。遇见杨帆,怎能让我不相信这是宿命。从井城到营山,虽不是千里迢迢,去与她结识,5个月后分开。然后用一个年头相爱,用再下一个年头等待。终于可以释怀,蓦然回首,三年就这么一恍而过。原本可以静静流过的日子,因为一个爱字,搅得年华的水滴一如飘扬的羽毛。
杨帆,你还爱我吗?
我不确定自己要喊什么,脱口而出的竟然还是这一声叹息。
天空在旋转,变换着底色。几滴冰冷的雨滴洒在我的头顶和肩膀。声音突然停止了寻求。随风飘散柔柔的花瓣和软软的叶子,在空中纠结后又分开。我的心变得分外淡定。
到这里我的三年该结束了。我以后还会有至少十多个三年,虽然不知道还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但我想我恐怕再也不会那样爱一个人了。
并不是我文路太乱废话连篇。委实是这三年太沉重。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是后知后觉,想说清楚却无从。
有很多事我想说没有说,有很多事我不想说也没说出来。我心中有伤,伤却无痕。没有痛点的痛,蔓延全身。
学会沉默学会不再追问学会欲说还休,只是那些一往情深都已无从悔恨。所有的纠缠所有的痴狂都已是曾经。浓浓淡淡冷冷清清,是回忆之下流淌的深深浅浅。
人生毕竟有太多精彩的故事,而人们往往走不到向往的情节里。这算是什么,是最深的疼痛还是心底的幸福?
杨帆,若干年以后我们再在街上遇见,你会对我说些什么?是否会对我有一些动心?
已经不需要了。
你放弃了接受了,我坚持了存在了,一切都已毫无意义。
搁浅于此,一段花季里匆匆一瞥的交集。
两手空空,一双雨季中望穿来路的眼睛。
当落霞散尽,当烟花灿烂,你还记得吗?你还相信吗?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传奇还会发生吗?
——会。
——在哪里?
——在我心里。在我心里,有一座城坍塌了。
——怎么会这样?
——不知道。
——想一想。
——想不清。
——可请和你一起看电影的那个女生帮你想?
——你会愿意和我一起看电影吗?
——嗯?我还没想好呢。
——可是我已经想好了。就算你愿意我也不会再愿意了。
——为什么?
——因为,我,曾,经,愿,意。
画一个休止符。
我的三年,倾城之恋。
终于全部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