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凌晨两点半,看了半小时手机,喝了几杯白水,睡意全无,突然好有兴致想讲讲我和头发的故事。记忆中迅速闪过几个清晰的片段,彼此孤立,又不断延续,仿佛电影的片段,从一个微小的点勾起我对昔日的回忆。
最初的记忆要回到七八岁的样子,尽管自己努力的躲到麦堆后面,还是被一个淘气的小男孩发现,大声喊着:“黄毛丫头,在地里趴着,你妈揍你,我不拉着..……”。又羞又怒,和他吵了一架。
那时就常听人们说我的头发又黄又少,跟着就是夸我聪明,仿佛是为了给我找回点面子。理由很直观,“这丫头的脑门真宽呢”,也就是现在说的发际线高。
听妈妈说我的头发没少让她操心,很小的时候为我用姜擦。为了壮发,还剃过几次光头,这个我是相信的,至今在相册里还有一张黑白照片,我:一个光头,大概一岁多,不到两岁的时候,一只手指着远方,目光坚定,仿佛在说着什么。听五姨说是指着一棵杏树,想讨杏吃。(突然想起了曹文轩《草房子》里的秃头,哈哈。)
即使天生条件不好,我也是倍加珍惜。有一次妈妈当着几个姨姨的面说,“可臭美了,早晨编两个小辫儿,下午就编成三个了”。大姨就会很合时宜的插上几句,“小华的头发多好,贵人不顶重发,你看艳华,一头累发”。这些话我是很受用的。
艳华是我同龄的妹妹,她的头发又黑又多,辫子梳起来是我的四倍有余。夏天天太热,大姨就会帮她把后脑勺的头发剪去一层。现在看到她乌黑浓密的头发,可以无所顾及的烫、染、拉,真是羡煞我也。
16岁那年,为头发大哭了一场。那年考上了师范,学校要求所有女生必须是短发,刚到人生地不熟的学校,一周后的周末找了一家小理发店,极不情愿的把头发剪了,剪刀下去的一霎那,掉起了眼泪。想到'闪着智慧光芒的锃亮的大脑门儿,后面梳一大拇哥粗细的辫子'的形象突然坍塌了,变成了一个仿佛是中年大妈,又仿佛是民国进步女学生的样子,心中好不委屈。那时的眼泪,在记忆中就格外深刻。
和理发店的阿姨好好沟通了一下,把近七八年长成的筷子那么长,大拇哥粗细的我的秀发要了回来,下决心要好好保留,以缅怀我曾经的那段日子。后来带回家交给妈妈代为保存,再后来就是妈妈漫不经心的告诉我,头发被妈妈卖了,卖了一块钱。除了一丝丝的遗憾,倒也没什么感觉,只是感慨:我的头发在买家眼中该是不一般的差,竟然这样的不值钱。
留了三年短发,上班了自然就自由了,可以毫无顾忌的为了美去折腾我可爱的头发了。于是留了长发,一段时间又剪了,觉得短发更好。一段时间又留长了,拉直了,美好的心情便是这样折腾出来的。到理发店经常会听到这样的话:“你的头发又黄又少,不好做出效果的”。嘴上虽然哼着,拜托他认真帮我设计,心中却老大不高兴,“我也知道,你没必要说吗。找理发师就是帮我解决问题,弥补先天不足的吗。”
后来经常听到类似的话,也就不以为然了,和同学同事谈论到此点时,就很自觉的自我调侃一番:“我的头发有几个特点,又黄又少,又细又软,脑门还宽,所以怎么整也不好看”。别人会仔细看我几眼,不置可否,不过也不忘应情应景的安慰几句,找零星的几个小优点:“软有软的好处,容易烫,虽然细但是不卷啊”。我就听着呵呵呵呵几声算是回应。
读研时,学校附近有一个叫秋水伊人的美发店,店老板女的,人漂亮、实在,强烈建议我把头发烫了,再上个色。我突然在镜子中发现,我的那张娃娃脸,配上那样的发型,好美。从那时起,我的头发也春风得意了一阵子,总能引来称赞声。原来找到了适合自己的方式,丑小鸭的羽毛也可以变成白天鹅的羽毛啊,又开始了对长发和烫发执念。
有宝宝时,自觉的远离了一切染发用品。之后便是一门心思的扑到孩子身上,自己的形象,只管省事儿就好,扎个小马尾不碍事儿。
儿子两岁那年,一次,下班后躺在床上休息,似睡非睡。儿子跑过来很认真的说:“妈妈,我帮你理发吧”,我很爽快的答应了。想象他拿个小梳子不停的给我梳头的游戏玩了好多遍了,我还是蛮享受的。于是闭着眼睛继续休息,听着耳边极细的丝丝的声音,仿佛是刀子划过软丝的声音,突然感觉不对劲儿。起身来看,突然的心就慌了,脑袋就炸了,眼前的床上堆着一大把剪下的头发,立刻天塌的感觉,大吼了两声。谁想这厮这么实在,竟然来真的。儿子也是一脸的茫然和委屈,平静下来,想想还是自己的错,我本就应声同意了的呀,又开始给儿子道歉。
于是在儿子的无心之作下,我的短发生涯又开启了,而且几年里一发不可收拾。觉得短发又好洗又好梳,着实省事儿。还歪打正着,那段时间竟开始流行起短发了。我的头发被理发师做出了各种样式,比较中意的是头发侧分,或前长后短或左右不一,看着镜中的自己还是蛮喜欢的。
几年前,偶尔在头发中邂逅一根银丝,于是拔掉,之后逐渐会是几根,心中不觉慌乱了。开始长白发原来是这样一件令人难以接受,难以原谅的事,这样的心情会逐渐融化掉。现在看到自己两鬓的白发,可以坦然的面对。那日,跟自己熟悉的美发师,颇有感慨:“你的白头发也不少了”。我也很是伤感:以前是黑发时,总想做成别的颜色,现在长白头发了,感觉一头黑发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看着60岁的妈妈依然发黑如墨,偶尔的几根银丝闪烁,心中好不羡慕,就会调侃:“这么好的头发基因竟然没有传给我。” 妈妈会说:“你们的头发随你爸,少白头。”记忆中,爸爸一直是一头白发,后来就一直光头,冬天戴顶小帽。爸爸若在旁边,免不了附和几声:“你妈年轻时头发又黑又长,有一年突然剪了,我生了好几天的气”。妈妈在一旁瞪他一眼,脸上还有些微红。我突然想起情窦初开时不离口的娇羞之语:为君蓄长发。
头发曾令多少文人墨客妙笔生花,头发装点着女人的容颜,令男人无限遐想“云鬓轻梳蝉翼,峨眉但佛春山”。
头发又寄托了文人的多少愁苦和思念。
杜甫说: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李商隐说: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李白说: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
苏东坡说: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
辛弃疾说:了却君王天下事,可怜白发生。
我们的头发,受之于父母,由五谷杂粮哺育,得爱恨情仇浸染。年少时的三千青丝变成斑白银丝,是经岁月见风雨的见证,是成熟淡然的标志。也许有一天它不再为你的美丽加分,却可以为你的成长代言。呵护你的一头秀发,呵护秀发背后一个个平凡而温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