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大场
丁建设
大场,又叫打麦场,南方叫打谷场。淮北农村曾有过无数个大场,具体有多少?真的很难说清,事实上有多少生产队就有多少大场。大场不仅是小麦、大豆等庄稼成熟后脱粒、晾晒及各种农产品收益分配的地方,也是人们集会、休闲的好去处。但自从联合收割机这一庞然大物出现后,大场这个存在了不知多少个冬夏春秋的老物件竟神不知鬼不觉地再也难以见到了!
大场的“风水”十分地讲究,大都选在村庄路口,这一方面是为了方便运送庄稼、粮食的车辆和人畜的进出,另一方面,麦场更要具备充足的阳光、强大的风力,才能满足曝晒和扬场的需要,而且还要具备地势相对较高的优势,才能确保在连续降雨的情况下粮食不受或少受损失。麦场的大小因具体情况而定,小则三、五亩,大则十来亩,只要能够满足生产队全部庄稼的晾晒脱粒,以及麦穰、豆草等作物秸秆的存放就行。那时候可不像现在,花费大量的人力和财力处理秸秆这些“废物”。那时候无论麦穰、豆草还是红芋秧、花生秧等等都是大受农民欢迎的香饽饽。离开了它们,队里的牛马驴骡等大牲畜就没有了口粮,那是无法安全越冬的!麦穰不仅是喂牲口的饲料,还是农民建房时脱胚、粉墙必须使用的辅料,也是家里临时存放诸如萝卜、白菜、土豆、山芋等越冬蔬菜、食品的保暖器材。就连人们清明节上坟祭祖也会到麦穰垛上扯几把麦穰,来充当金条银条,既省事又省钱。
麦穰垛是队里的脸面,因为都在村口的大场上,所以非常地显眼儿,离村庄一里多路就能望得见。如果哪个生产队的麦穰垛垛得又多又大又好看,则说明这个队的队长能力强,生产抓得好,粮食打得多。反之,这个队的队长就不咋的,群众的生活就没有保障。每个场上都建有几间大小不等的场屋,用于杈把、扫帚、扬场锨等农具的存放和看场人的值守以及非常情况下的应急响应等。场屋也和牛屋一样,都是队里的生产设施,很多时候也被用作文化夜校或队里的会议室。一般情况下,生产队的仓库也会建在大场边上,便于管理。
午季到来的时候,队里的老庄稼把式要提前把场面预备好,说得简单点儿,就是把原先龟裂的场面用铁耙耙一遍,然后撒上麦糠,再轻轻地洒上一遍水,用一头老牛拉上石磙反复地碾压,这就是所谓的“按”场了。那吱吱吱吜吜的石磙声、老农赶牛的鞭子声从庄口传到庄里,是那样的亲切,那样的带有麦收的气息!什么时候场面被轧得光亮如镜了,什么时候大场就“按”好了!从6月初开始动镰,到7月下旬夏粮入库为止,这一个多月的时间是农村里最为繁忙的季节,可谓黃金铺地,老少弯腰。收、种、管交织在一起,因此被称作“三夏”大忙。于是乎,大场成了最繁忙、最热闹、最有人气的地方,男女劳力们每天在这里挥汗如雨地重复着摊场、翻场、起场、扬场、收场和晒粮、垛垛等整个午收除收割以外的全过程。
“三夏”大忙忙的是大人,真正感到快活的是我们这帮未成年的“小社员”。学生们都放了麦忙假,男孩子多是去地里搂麦子,顶多是到湖里给大人送水喝,偶尔也会弯下腰来帮大人割上十米八米的。女孩子主要是帮助父母带孩子,到中午时,再烧上一锅红芋饭,等着收工回来的父母直接享用。有时候队里的牲口忙不过来,大家也会被队长喊去帮助拉大车,也能挣个三分五分的。 到了晚上,没有了炙热的太阳,孩子们便自发地聚集到大场上。大孩子会把弟弟或妹妹放在木锨上坐好,而后拉着木锨满场乱跑。什么时候把弟弟或妹妹弄掉地上弄哭了,什么时候才肯停下来。
相对于午收而言,秋季的大场则清静了不少。这是因为秋收的品种比较多,不光有大豆,也有少量的绿豆、芝麻、高粱和玉米等。只有大豆需要在场上脱粒,绿豆是人工采收的,芝麻只需割好后捆成个儿,再围成团,在阳光下充分曝晒,然后左手拿起芝麻个儿,右手轻轻拍打,白花花的芝麻粒就会落到地上。玉米也都是白天曝晒,晚上没事时再用手工一穗一穗地脱粒,因此,秋季的大场只有一个晾晒的功能。
冬春季节,大场实现了华丽转身。白天,孩子们在场上玩各种各样的游戏,什么跳绳、踢瓦、打陀螺、推铁环,什么把腿翘起来“斗鸡”、靠在麦穰垛上边晒太阳边打扑克、靠在场屋的墙上“挤棉油”等等,每天玩得不亦乐乎。到了晚上,如果场上没有电影看,则又成了大家“打疯狗”、唱大戏的露天舞台。
“大包干”以后,队里的大场变成了一家一户的小场,午收时户自为战,虽然大家庭里或亲戚朋友之间也有一些互助合作,但那种热闹的场景却再也见不到了。再后来,大型联合收割机开到了地里,粮食出了收割机就上了汽车,连家也不用进就换成了一沓沓钞票。一家一户的小场也演变了成了良田,再想找以前那样的大场,只有到村里的文化广场了!而且文化广场还配套了大舞台,声、光、电各种设施一应俱全。当年那帮在大场上一天到晚疯玩的少男少女们,都已变成了广场上跳舞的大爷大妈,而她们的子孙则成了城市的新主人,享受着城市化带来的文明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