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绯色 (一)

“叮咚”一声,打破了自习课的寂静,有几个按耐不住的学生扭头朝手机的主人看去。顾凡低头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我在学校门口等你——以成哥。

下一秒,狂喜覆盖了少年冷淡的眉眼,顾凡犹如被蝎子蛰了似的跳了起来,膝盖一下磕在桌子上,他顾不得疼痛,甚至忘了跟讲台上的老师打声招呼,下一刻人已经窜到了外面。课堂上一阵骚乱,一个个脸上都挂着好奇,不明白到底什么事能让一向独行冷漠的少年做出此刻的形态。

班主任拍了一下课桌发出啪的一声,都安静,你们谁有本事也考个年级第一,给我长长脸。我保证也让你们上课带手机,吼完之后无视讲台下一片哀戚,低头继续修改作业。

顾凡从没觉得一中的校园七拐八绕的这么大,也才发现自己原来可以跑这么快,他只知道他跑的再快一点就可以早点见到以成哥了。

顾凡一直跑到大门口才在拐角的围墙边停了下来。右手覆上心脏,狠按了几下,想以此能让过快的心跳慢下来。少年斜歪着脑袋往外看,果然看见校门口外面一个身着灰色开衫毛衣,里面搭了件寻常白色t恤,下身着水蓝色牛仔裤的年轻人,慵懒的倚在路灯线杆上。路灯昏黄的光打在他身上,衬的他本就周正的眉眼越发的周正好看。

顾凡拉了拉校服的衣领,又扒拉了几下头发,才往校门口走去,一边暗自懊恼今天不该穿校服出门的,他们一中的校服真不是一般的难看。

周以成抬眼就看见顾凡一脸还没隐去的懊恼纠结的表情朝自己走来,一年不见,顾凡的个头已经隐隐有赶上自己的架势,虽然穿着校服,却扔掩盖不住那已初露锋芒的长腿劲腰。也是,从他十岁那年第一次见到六岁的顾凡,就感叹过世上怎么会有长得如此好看的孩子。又大又漂亮的眼睛,又浓密又柔顺的头发,又白又柔嫩的皮肤,如果不是两人一起比赛过谁撒尿撒的比较远,说什么他也不相信顾凡是个男孩子。

想到这里他不禁笑出声来,少年也已走到他跟前,抓着他的胳膊高兴的道;以成哥,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说要到放暑假才回来的么?周以成任顾凡抓着他的胳膊,只眉眼里含着笑回他道;我回来办点事,明天就回学校。走,去我家吃饭去,我妈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顾凡这才想起自行车还在学校车棚里,这会还没放学,车子又停的靠里,要推出来恐怕也得费一番周折。周以成提议打车回去却遭到顾凡拒绝,以成哥,你等我一会,我马上就回来。

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对以成哥说‘不,心中忐忑,生怕周以成生气,抬眼看去,只见周以成眉眼依旧带笑,这才转身往车棚跑去,挪了十几辆车子才把他那辆改装加了后座的山地车推了出来。

从很早以前他就在想,有一天他要骑着自行车载着以成哥踏遍这座小城的大街小巷,没想到还真有这一天。

顾凡骑着自行车停在周以成面前,一条腿着地,另一条腿弯曲着踩在脚蹬上,对着周以成笑的灿烂,以成哥,我载你。周以成看着顾凡恍惚的想,这孩子真的长大了,不知什么时候,肉肉的脸颊也变得削薄,十六岁的少年虽然青涩,却扔是好看又张扬的。

周以成感慨;我家小凡还真是长大了,都载的动哥哥了,夸上后座,也学着顾凡小时候坐在他自行车后座的时候举着右手大喊一声,出发!

也许是那句出发,也或者是那句“我家小凡”总之顾凡的心情好到飞起,两人骑着自行车,一路倾轧着路灯和霓虹灯的光,顺着大路拐进了一条小路上。

三月份的季节,小路两旁繁花满树,开到荼靡,一阵一阵的微风刮过,带落下一大片白色的花瓣,纷纷扬扬的落下,繁花微雨中,少年骑着单车,载着他的神祇,穿杨而过,这画面太过美丽,以至于以后的很多年里,也反复出现在少年的梦里,终成了他堪不破的梦魇。

一片白色花瓣落在顾凡头发上,周以成伸手拂掉,少年的脊背微僵,竟不敢动,亦不敢回头去看。周以成一无所觉,依旧抬手覆上少年因为消瘦而微微突出来的脊椎骨,周以成道;你太瘦了,要多吃饭,听到了没?少年没说话,只沉默的点头。只要是以成哥说的,他都会听!

骑到了周家,刚到楼梯口,就听见防盗门咔嚓一声从里面被打开,顾凡抬头,看见蓉姨从里面出来,手里还拿着锅铲,笑着对他们说道;快进来!洗洗手吃饭,还有一个菜,就快好了!

顾凡乖巧的叫了声`蓉姨,又对着沙发上正在看报纸的中年男人叫了一声‘周叔叔,这才从鞋柜里拿了他和以成哥的拖鞋出来,俩人换了鞋,周震云又仔细过问了顾凡的功课,得知顾凡又考了年级第一,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问了几句他生活上的事,这才起身往餐桌上走去,成晓蓉已经摆好了盘子,只等开吃,顾凡不好意思,连忙接过蓉姨手里的筷子仔细摆好,才在周以成身边的位置坐下。

周家虽然传统,但并不古板,也没有“食不言寝不语”这种老套规矩,一家人边吃边聊,气氛融洽温馨,顾凡只低头吃饭,除了回答问题,其实并不大主动说话。成晓蓉给顾凡夹了一块排骨,感叹着说道;你还真是像你妈妈,一样爱吃我做的糖醋排骨!

顾凡身子微微一僵,老实说他不太记得他妈妈的样子了,只从照片上见过,知道妈妈是个美人,自己同她有七八分相像,如若她还活着,一定也是成晓蓉这样的温婉贤淑的。

顾凡知道成晓蓉同妈妈交好,是真的记挂妈妈的,这家人是他还与这灰白色的人间纠缠交错的唯一羁绊了。

吃过晚饭,周以成坐在沙发上抱着笔记本准备毕业论文,顾凡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喜欢跟在周以成的身后打转,蓉姨在厨房里收拾,周叔叔坐在沙发上继续看他没看完的报纸。

顾凡只觉得这一刻岁月静好。符合了他对一个家的所有想象。

顾凡晚上照例留宿在周家,他和周以成还是像小时候一样挤在一张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些学校见闻,大多是周以成说,顾凡安静的听着,因为周以成要赶第二天早上的火车,顾凡没拉着他聊到太晚,十一点刚过就催着周以成睡了。

屋里光线太暗,只有隔着窗帘透进来的一点月光模糊了周以成的轮廓,顾凡抬手想去触碰,却始终以那样一个姿势定格在那里,过了半响,也没胆子真的覆上去,清瘦修长的手指微微蜷了蜷,又颓然的缩回来。

顾凡六岁的时候父母车祸身亡,爷爷受不住打击再加上年轻的时候打仗落下的一身病根,一病不起。再无心政事,执意辞了官职,只担了一个“少将”的虚名,带着顾家唯一的独苗从军区大院搬了出来,回到了南方老家。

顾凡早慧,很多次听到从书房里传来爷爷和他的老部下起的争执里拼凑出来,自己父母的死不是意外,是爷爷政治斗争下的“牺牲品”。大概是挡了什么人的道被人害死的,爷爷自次心灰意冷,不顾心腹阻拦,执意放弃仕途,只为保住他这根顾家的独苗。

爷爷没有告诉过他父母去世的真相,他也假装不知,只是爷爷对他的保护过于严密,家里除了做饭的张妈,就只有一个警卫员跟着照顾他。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没有接触过外人,平日里除了抱着个画板涂鸦,最多的就是坐在房间靠窗的椅子上,安静的盯着窗外,一坐半晌。

可这孩子太过于安静,不哭不闹,一个小小的孩子,一整天可以不说一句话,任谁都看的出这绝对不太正常。老爷子暗里着急,带着顾凡去医院检查,医生的结论是;父母突然去世对他打击太大,导致顾凡有点轻微自闭,这也是人体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根据顾凡的反应来看,不算太严重,最好的治疗方法就是多让他和别的孩子接触。

家里除了张妈只有两个男人,对照顾孩子也都束手无策,这个时候恰巧成晓蓉带着周以成过来,探望她最好朋友的遗子。十岁大的周以成长得聪明漂亮,嘴巴又甜,非常招人喜欢,只要他在,这总是寂静压抑的院子里就是热闹的。

周以成第一次见到顾凡,是在他的画室里,小小的人,坐在同样小小的椅子上,手里拿着画笔,不时抬头对着窗外大树上的一个鸟窝看,跃与纸上的也是一个同样的鸟窝。不同于窗外的鸟妈妈飞来飞去的觅食,纸上的却是三只鸟儿,依偎在窝里的温暖画面。

周以成走到顾凡的身边,跟他说话;你画的真好看,你是小凡么?我妈妈说要带我来找小凡玩。

周以成说完,就等着这个小小的孩子回答他,可等了很久,面前的小人依旧无动于衷,只继续画着未完的画。

周以成心想,是不是自己声音太小了,所以这个漂亮的小孩没有听到。还是他不喜欢自己,他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糖果,剥开一个,不由分说的塞进小孩的嘴里,给你吃糖,我们一起玩好不好!

一丝甘甜在小顾凡嘴里化开,直接沁进五脏六腑,甘甜的滋味似乎抚慰了小顾凡封死的世界,小小的孩子吃着糖果,眼睛却一直盯着眼前少年手里透明的粉色糖纸看。

原来你喜欢这个啊!那我教你玩,你先闭上眼睛。

小顾凡听话的闭上眼睛,周以成举着糖纸放在他的眼睛上,好了,你睁眼看看,顾凡小心翼翼的睁开眼,却被窗外粉红色的世界惊呆了,窗外的梧桐树花开的正盛,一串串紫色的花铃却蒙上了一层粉红,就连那个灰黑的鸟窝都好看了不少。

周以成又剥开一个黄色的糖果喂给顾凡,把黄色的糖纸覆在顾凡的眼睛上,顾凡这次不等他开口,就迫不及待的睁开了眼睛,这次看到的又是一个黄色的世界。

小孩子的世界很简单,几颗水晶糖果就能让一个孩子冰封的心门裂出几道裂痕,几张彩色的糖纸就能给这个世界增添一抹艳丽的色彩。

那以后,周以成就总带着顾凡去院子里逮蚂蚱,捉知了。小小的顾凡虽然还是不常开口说话,眼睛里却总是发亮,慢慢的也会笑了。

张妈是顾家的老人了,看着顾家兴衰更迭,早已和顾家融为一体。看着小少爷的变化她打心眼里高兴。心里也是感激周家母子的,这种感激就体现在每次周家母子过来,她就使出浑身解数做出一桌子自己的拿手好菜来款待这对母子。

小顾凡的情况越来越好,老爷子也是看在眼里的。他偶尔会被允许去周家住上一两天。就是那时候他慢慢变成了以成哥的小尾巴。常常跟在周以成的屁股后面,用软软糯糯的声音叫着以成哥。好在周以成也不讨厌他,还经常带他出去和院子里的孩子玩。

周以成大顾凡四岁,从小品学兼优,一路从重点初中念到北大。顾凡跌跌撞撞一路追着周以成念他念过书,上他上过的学校,现在也总算没有辜负他爷爷对他的期望。

老爷子生性要强,又刚正不阿,凭着军功挣来的前程却又因为不懂得变通而挡了一些人的路,最终却是以失去独子为代价终于让他看清了官,商,背后互相掣肘又共生供养的暗黑关系。

老爷子知道凶手背后有更大更强硬的靠山,他想孤注一掷为儿子报仇的心却在看见自己孙子的时候化为乌有。 老爷子心中郁郁,熬了几年,也在去年油尽灯枯撒手人寰了,临终前老爷子像是有所预料,提前安排好自己的身后之事和顾凡今后的生活,并做了一件此生唯一违背原则的事,利用老部下的关系给周震云在他所在的单位铺了一条康庄大道,以此换得周家对顾凡的照拂。

任顾凡再聪慧,也终究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多亏周家帮忙料理,老爷子的身后事才得以周全。

整个葬礼上,顾凡没有哭,只是单薄的身子在白色的孝服下微微颤抖,丧礼最后一天的时候,顾凡看着爷爷的骨灰下葬,终是忍不住红了眼圈,身子也颤抖的厉害,这时,周以成上前半步,搀扶住了顾凡的胳膊,拇指在顾凡手心里不停的打转,安抚着他如在狂风中飘零的落叶般的身体,也熨帖着他疼的皱成一团的心脏。

周以成不知道的是,从此以后,他成了顾凡活在这人世间的一束渴望,一抹绯色。

一大早吃过早饭,周以成开始收拾行李,顾凡要送他去火车站,成晓蓉不肯,怕耽误他的学习,你周叔叔开车去送就行了,你赶快去学校,周以成揉揉他的头发,也催促他赶紧去上学。顾凡没办法,只好回学校。但约好了周以成一到北京就先给他打电话报平安。

顾凡回到教室,他同桌王宁就拉着他好奇的问他昨天晚上自习上到一半干嘛跑了,顾凡耳朵上戴着耳机,假装没听见,又扯回自己被王宁拉着的手,自顾自的开始看书,班上的同学也早习惯了他这幅冷淡疏离的性子,谁也没当回事。继续嘻嘻哈哈聊天去了。

日子就这样平淡缓慢又眨眼间从指缝中溜走。对高二的学生们来说,暑假什么的根本不存在的,他们一共也就放七天假,以成哥开学大四,想毕业后自己开一家公司,,假期根本就没回来,他虽然也和周以成通过手机联系,但对顾凡来说,还是不够,他想念周以成,想到一想起他,心口就会泛起细密的酸疼。也会因为周以成对他嘘寒问暖几句,心底里又翻起滔天巨浪般的幸福。

但他从没去细想过他对周以成的感情该归类为哪一种,他只是觉得,以成哥就是他的以成哥呀,是他一个人的以成哥,这就够了。

他只是追着周以成,把他走过的路走一遍,也觉得甜蜜又幸福,只是遗憾,自己小他四岁,他考到周以成上过的初中时,周以成已经去了高中,等他上了高中,周以成已经去了北京上了大学,等他上了大学,以成哥也刚好毕业了。这个认知让他即懊恼又无奈!

回到家,顾凡打开门进了屋,自从爷爷死后,警卫员被调了回去,张妈身体又不好,也告病回四川老家修养。这上下两层的独栋小院,更加空旷的可怕。少年却满不在意,放下书包,换了拖鞋朝楼上自己的画室走去,揭开搭在画架上的一块遮布。夹好纸张,调好了颜料,拿笔仔细的沾了颜料,又调了坐姿,一脸朝圣般的虔诚表情,细细的描画着画中人的轮廓。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的夜色褪去,太阳也从遥远的地平线上露出了一线蛋黄色的轮廓,耀眼却并不刺目。少年终于完成了最后一笔,随手一扬,把笔扔进了笔筒里,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顾不上酸痛的脊背,只忙着验收自己的成果。琢磨了半天,只说了一句,勉强还成,就揉了揉饿扁了的肚子去厨房捣鼓吃的去了。

那张耗时一夜却只得了一句还成的画作里,一个眉眼温和含笑,气质山明水静的男子跃然与纸上,堪当上一句,清风霁月,大海星辰了。

不是周以成还能是谁。

简单吃过了早饭,顾凡估摸着油画也干了。就小心翼翼的收了画,又小心翼翼的夹在一张夹板里,放在专门放画作的架子上,这才一头倒在床上,睡他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一个礼拜就这样吃饱睡,睡饱吃,时间就在刷题,画画,和想念周以成中轰鸣划过。

高三开学以后,课业也开始紧张起来,顾凡成绩一向拔尖,但他也丝毫不敢松懈,北大是他的目标,他不允许自己出一点点偏差。

他和周以成还是一如从前般只隔三差五的联系。以短信居多,他怕电话会打扰到周以成,信息就好多了,周以成有时间回的及时,没时间就晚点再回,即使不回消息也没关系。反正他知道以成哥能看到就好了。

自从周以成在电话里跟他说自己国庆节会回来开始,顾凡就在扳着手指一天天的数日子中度过,好不容易盼来了放假,虽然只有二天的假期,但一想到能见到以成哥了,少年的嘴角都止不住的微微上扬。

下午放学后,顾凡从车棚里推出他那辆红色的车子,刚要走,一个穿着白纱裙的清秀女孩子就挡在了他的车前,手里拿着瓶饮料,伸手递给他,顾凡没有接,只握住车头偏了一下方向,推着车子要走,女孩见他要走,急了,伸手抓着他的车座,顾凡没办法,只得停住。回头看了女孩一眼,眼神冷淡,,女孩鼓足勇气开口道;明天放假,咱们班好多同学约好去爬山,你要不要一起去?少年沉默半晌回了一句,不去!这时,车棚里的学生越来越多,一中校风严谨,鲜少有女孩子敢当众大胆表白,不少胆子大的也开始起哄起来,毕竟,一向以冷漠著称的冰山校草被人当众表白,对这些孩子来说,也算是学校的大新闻了。

少年却似对外界的噪杂毫无感知一般,继续沉默着。女孩的眼圈红了,终于在一片起哄声中放开了手,顾凡推着车子出了校门。

太阳还没完全落山,斜斜的挂在天边,透过路边的树叶子的缝隙中撒落一地斑驳的余晖,顾凡骑车从树下穿过,斑驳破碎的光线打在少年清瘦的身上,明明灭灭。顾凡从大路口拐进了那条熟悉的小路,路旁满树的繁花落尽,枝头上也已挂满了青涩的果子,顾凡双手放开车把,闭上眼睛,任微风拂过他的脸颊。

十一一大早,天色还没亮透,顾凡早早到了车站,他不知道周以成乘坐的车次,只能提前守在出口。

少年脊背挺得笔直,眼睛一直望着出口。神色里没有一丝等人的不耐与焦急,就只安静的站在那里,这样一个挺拔漂亮的少年注定是惹眼的,人群中不时有人投来窥探的目光,期间也有胆大的女孩跟他要电话号码,少年却像没听到一样,不理不睬。就像自动屏蔽了这个世界里与他无关的所有噪杂。

直到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过道里,顾凡才挥手喊道;以成哥,这边。一边迈着长腿跑了过去,声线里都是压不住的激动,周以成看着顾凡也露出了微笑,哎!你怎么来了,顾凡;刚到!我怕你拿东西多,所以过来接你!

顾凡伸手要接箱子,却在看见周以成身后的女孩子后僵在那里,周以成拉过顾凡,对着后面的女孩介绍;这是我弟弟顾凡,小凡,这是我一个系的学妹,陶然。

陶然性格开朗,主动跟顾凡打起招呼,你好!你也可以叫我桃子,我朋友都这么叫我。声音和她人一样,甜美可爱。招呼过后,陶然又歪头对着周以成小声说道;你弟弟好帅啊!周以成也一脸骄傲的道;那是,我弟弟肯定帅了。两个人看起来关系很好的样子,

周以成抬头,对着顾凡说,咱们到马路边打车,先送陶然回去。少年却呆楞在那里,没有反应。小凡!小凡!你怎么了?

顾凡用力咬破舌尖,靠着那阵尖锐的疼痛才拉回了一点理智,顾凡眼睫低垂,闷闷的回他;我没事,今天太阳有点大,晒得我头晕。

三个人一起出了车站,顾凡沉默的跟在最后面,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细碎柔软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情绪,他只是眼尾有点微红,脸色过于苍白。

周以成和陶然都以为顾凡生病了,顾凡也没否认,陶然没让他们送她,自己打车回了家。

周以成和顾凡也打车回了周家,一进屋,周以成就翻箱倒柜找出一把药递给顾凡,把感冒药吃了,在去睡一会,你脸色实在吓人,哎!刚才应该先去找爸爸看看的,语气里满是心疼。

顾凡心里酸涩难忍,说不出话来,伸手接过那把五颜六色的药片全塞进了嘴里,和着水一仰头全吞进了肚子里。

顾凡想跟从前一样,见到周以成就拉着他跟他说说话,诉说自己的想念。可是他实在不擅长隐藏以及伪装自己。正踟蹰着不知怎么开口,好在这时成晓蓉买菜回来,看到他苍白的脸色也吓了一跳,急急忙忙要送他去医院,顾凡说自己只是昨晚熬夜刷题太累了,刚吃了药,想去睡觉。成晓蓉再三确认他确实是刚吃过药这才稍微放点心,但又去厨房熬了一大碗浓浓的姜汤端来,顾凡也乖乖喝下,一滴没剩。

顾凡被周以成推到床上躺好,不放心的又往他身上加了一床被子,边掖被子边说道;盖厚点,发发汗感冒就好了!要是睡一觉还没好的话,下午必须去医院,听见没!

顾凡闭上眼睛恍惚的想,生病了也挺好的!甚至冒着傻气的想,要是生病了一辈子都不好,才最好。如果生一辈子的病,以成哥会不会像现在这样一直照顾他。

正掖着被子,周以成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躺在床上的顾凡,接了电话起身往阳台走去,喂,你好!也许是屋里太过安静,也或者是手机音质太好,那句‘以成哥你吃饭了么,还是清晰的钻进顾凡的耳朵里,震的他五脏六腑都好像被火焚过似的疼。那是陶然的声音,他听过的。

如果周以成现在回头,也一定能看见顾凡的脸色在一瞬间由苍白变成青白。

‘以成哥,这三个字对顾凡来说,早已成了镌刻进他骨子里的执念,他从来都以为,以成哥永远是他一个人的以成哥,是他一个人的。

可这个认知却在悄然改变,他却无能为力。顾凡脑子混混沌沌疼到模糊。鼻尖额头沁出一层细密的薄汉。迷糊的睡去,却一个接一个的做梦。梦里是七岁那年以成哥带着他出去逮蛐蛐,结果两人却迷了路,那时以成哥跟他说附近叫声漂亮又能打胜仗的好蛐蛐都被他们学校的王小帅捉完了,他问顾凡敢不敢跟他去后山上去捉,一定要捉一个最好的蛐蛐回来把王小帅的那只名字叫‘将军,的蛐蛐打个落花流水。

顾凡没回话,却只郑重的对着以成哥点头表示同意,两个小小的孩子凭着记忆中的小路朝后山走去,结果不出意外的迷了路,俩人绕了半天也没看到来时那条熟悉的小路,天色也暗了下来,彼时以是深秋,白天还好,晚上的风吹在身上已经刺骨。四周越来越暗。夜风打在树梢上,发出怪异的声响。小以成紧紧抓着小顾凡的手说,别怕!哥哥保护你。

其实那时候的顾凡对外界和情绪的感知很迟钝,不像周以成那么强烈,除了觉得有点冷倒并不害怕。恐惧的只有周以成,除了怕黑,怕鬼,更怕被大人知道后少不了一顿打骂。

顾凡虽然不害怕,可听到以成哥因为害怕而有点颤抖的声音说让他不要怕,还是觉得很安心。他乖乖的任以成哥抓着他的手,记得那天晚上的天空月疏星稀,却在他的记忆里格外温暖明亮。

梦境接连变幻,少年骑着单车载着他的以成哥穿过花海,梦里的少年捧了满捧的梨花对着以成哥撒去,周以成笑着转身躲避,却扔被砸个正着,漫天洁白的花瓣纷纷扬扬落得两个人满身都是,两人的笑声穿过林樾,响彻在少年心里。

半梦半醒间少年好像闻到了梨花的清甜。

迷蒙中他又像置身沙漠之中,被烈焰炙烤,烫的他五脏俱焚,浑身难受。喉咙也干涸疼痛,太阳光也晃的他睁不开眼睛,一只温润微凉的手覆在顾凡的额头,梦里的少年烧的全身滚烫,只驱着本能追逐着让人觉得舒服的凉意。

周以成摸着顾凡滚烫的额头,吓了一跳,起身准备去找退烧药,手刚拿开,顾凡的脸又靠了过来,脸上还带着些求而不得的委屈。周以成觉得好笑,也就任他贴着。

妈-~小凡发烧了,你拿包退烧药过来,成晓蓉忙不迭的把药拿进来,又倒了杯水,看着温度计上的刻度显示,一时也慌了神,怎么烧成这样,我给你爸打个电话问问,要不要去他那里看看。周以成喂顾凡吃了退烧药,看着他又睡了过去,这才起身去安慰已经吓傻了的妈妈。

晚上周震云回来又给顾凡量了体温,温度也下降到了三十八度五,周以成又给他喂了一次退烧药,周震云宽慰成晓云说;我一个权威内科主任还治不住个发烧了,成晓云这才放了心。

顾凡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才彻底醒了过来,除了身上有点酸痛之外,烧已经退了。成晓蓉不让他下床,端了碗青菜鸡蛋挂面来,看着他吃完,又让他继续躺着休息,这才出长舒了口气,放心的出门上班去了,周以成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也没在家。

顾凡躺在床上,眼睛愣愣的看着墙顶。脑子里却在梳理着自己对周以成的感情。顾凡惊觉那早已不是他以为的‘家人之间的亲情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份亲情已经变了质。

他不知道什么样的感情才称得上是爱情,但他想得到周以成的心是真的,想把周以成占为己有的心也是真的。

他想找个谁也看不到的地方把周以成关在里面,谁也不给看。他想和以成哥永远在一起。

他想如果蓉姨和周叔叔知道了他们尽心照拂的孩子却卑鄙的肖想他们的亲生儿子时会有多难过。

还有以成哥,如果以成哥知道自己对他存的居然是这么无耻的心思时该会怎么想。一定会觉得他恶心极了吧!一定会像看见怪物一样的躲着他吧,恨不得离他远远的吧。

少年心里一阵痉挛,身体在被子里蜷缩成一个半圈,以此缓解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的疼痛,,不,不可以,绝对不行。他不能让周以成知道他卑鄙无耻的心思,不能让以周以成厌恶他。周以成是他在这世界里的唯一绯色,如果没有那抹颜色,他的世界里大概只剩下灰白了吧,那他活在这人间里还有什么意义?

如果这一生只能用弟弟这个身份才能呆在他身边的话,那他就做一个这世间最好的弟弟。他对他的感情就只锁在自己的心里就好了吧,不让周以成知道就好了吧!!

奔腾的眼泪顺着唇角,流进顾凡的脖颈里,苦涩,滚烫,灼热。烫的顾凡单薄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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