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弄到了一个屏蔽仪。有类似朋友圈对指定人可以屏蔽的那种功能。可以调节持续时间和指定对象,在设定的时间内他/她便会忽略我的语言或者行为。别问我从哪里拿到的,只能告诉你这东西还处于调试阶段,而且能够被屏蔽的行为只限于我这个人本身,任何会和屏蔽对象有接触或者关联的行为皆不可被屏蔽。换句话说,当个隐形人抢银行什么的就别想了。
但至少我现在可以肆无忌惮的在办公室把一只脚放在椅子上,吃着零食全屏播放电影,或者在会议中从头至尾刷手机。老板骂人的时候戴上耳机听个歌,或者在斜对面办公桌那个贱人又开始叨叨自己老公送了限量包的时候直接送她个中指。以及最重要的,把我所有的不雅行为在我男神面前屏蔽掉,始终以最完美的姿态出现在他的面前。
比如我真的不会用刀叉吃披萨。烤过的焦脆大饼再加上加热后伸展性十足的芝士,在遇上刀叉后都足以让人抓狂。一不小心刀就刮在了盘子上,尖锐刻薄如周遭人撇来的目光。再一不小心饼上的菜和肉又散落下来,只能再单独用叉子叉起。多少次我都恨不得钻到那些被拉得恨天高却依然断不了的无比纠结的芝士中去。而我的男神,却只能略显尴尬的装作没看见,并且尽量少的再在西餐厅点披萨吃。
这下好了,一切都能屏蔽掉了。他忽略掉了我只剩半截指甲油的指甲,掉落并挂在胸前毛衣上的薯片渣和一切,会令他觉得难堪或无聊的东西。
晚上我们一起去听音乐会。有一只曲目是闲聊波尔卡。一曲奏毕我凑过头去到他耳边,问他觉不觉得这个很适合做切水果游戏的BGM。周围的掌声还未熄灭,他没听清,给我了个“什么”的口型。我便又重新凑过去说了一遍。他愣了愣,眼角鼻翼嘴角都微微抽动了几下,仿佛在努力找寻该反馈于我的表情。剧场此时安静了下来,我感到他松了口气般的深呼吸,竖起了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我安静。我看着他迷人的唇形和修长的手指,缩回身子,想着是否该在接下来的一小时都把他给屏蔽了。可是我突然懒得去弄那个屏蔽仪了,就像我最近越来越懒得动,懒得说话,越来越没什么事情能让我神经紧绷了。
台上有个小提琴手将头发染成了桔色,在灯光的照射下和她的琴一样像极了微弱燃烧即将殆尽的星火。我回身望了一圈黑压压的人群,觉得有些呼吸困难。于是我站起身,疾步穿过一排膝盖前部狭小的缝隙离了场。我甚至根本没看他的反应,也懒得去猜想了。拿出手机我约了车回家,出于礼貌我还是给他发了信息告诉他我不舒服先走了。
站在微风徐徐的路旁吹了会儿风,我觉得好多了。车很快就来了,上了车我习惯性的开启了屏蔽功能并把磨脚的高跟鞋脱掉,半坐半躺在了后排座椅上。突然司机问我,有演奏流浪者之歌吗?
我说,你说什么?
他抬起眼睛通过后视镜望向我,你应该是从音乐厅出来的吧,刚听了音乐会吧?
我没理他,现在的这种开私家车跑出租的司机总是有种错误观念,觉得要和乘客聊聊天才能显得亲切服务好。
见我没回应,他也没再说话了。过了没两分钟,他又问,女士你要不要个外套披一下?你这么躺着还开着车窗吹风容易感冒的。
我立马坐起来,问,你说什么?
他提高了音量,我说你需不需要披个外套啊,初秋最容易受凉,你还光着脚。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脱掉高跟鞋放在座椅上的双脚。奇怪了,他应该完全忽略掉我的存在才对啊。是机器坏掉了么。我拿出手机确认了下绑定的软件,的确是开启状态。太不经用了,我点击了申请保修。顺便看了下短信,没有收到任何新信息。
哎算了,谁知道怎么回事,我连想都懒得想了。我说你给我个外套吧,谢谢啊。
他于是从副驾驶座位上拿起一件运动衫递了过来,第一次我注意到他的外貌,跟我差不多的年纪,戴着黑色的框架眼镜,长相没什么特别的。
“你是做的兼职吗?”我不想睡了,便坐着跟他聊天。
“是啊,下班没什么事…… 我也买了下周的音乐会门票,准备去听听”,他指了指窗外的某个方向,“我就在那里上班,朝九晚五,也没什么大事。”
“哦,我们刚才听的是施特劳斯。”我把他的外套搭在肩上,有种浓郁的火锅味扑鼻而来。“你刚才去吃火锅了啊。”
他愣了一下,笑了。“啊不好意思,衣服上味道很大是吧?下班突然想吃就自己去吃了些……我把窗户再开大点吧,吹一吹……”
“没事没事,”我挥手打断了他,“你也一个人去吃火锅啊,我还以为就我喜欢这样。”
“一个人吃火锅很开心啊,想先吃什么就先下什么,也不怕有人把自己喜欢的挑走……哎你知道么,牛百叶,我最爱吃的,煮的时间要讲究,太短不熟太熟又不爽口。到了时间就得赶快捞起。每次和一帮人去吃就最怕错过了这个时间,有人打个岔说句话什么的,一下子就错过了。或者还没到时间就被别人捞走。每当这种时候我的脑海里便响彻那首流浪之歌。”
听他声情并茂的诉说着,我的耳边也开始响起了那支曲子,不禁笑出了声。我看着窗外他刚刚指过的方向,想象着他在那些林立着的高楼中的某一个写字间内,和自己一样埋头处理着数不清的材料,想着下班后去听一场优雅又庸俗的音乐会。
“你的手机响了。”他说。我回过神,看了眼车仪表上显示的时间,音乐会差不多结束了。掏出手机,却发现是屏蔽仪的提供者来电话了。按下静音,我听到他在哼着巴赫的G弦咏叹调,路边的小广场上传来广场舞的音乐,我的香水混着火锅料的味道,今晚的一切都是如此的混乱与不伦不类,却令我感觉到一种久违的舒适。
我看着他随着调调微微晃动的后脑勺,
“你刚才说你下周要去音乐会吗?一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