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增岁月人添寿,又到岁末年初。人生过了而立,越来越喜欢回忆儿时,那时的天更湛蓝高远,日子更欢快有趣,年味也似乎更浓。
冷暖
那时的天气比现在冷,过年下雪是常有的事,小孩们穿着长辈缝的棉裤棉袄,遍地撒丫子打雪仗。屋檐上挂着一排长长的冰棱子,拿根竹竿一顺溜扫过去,哗啦啦落下许多。小孩们顾不得脏,拾起来就放嘴里嘎嘣地嚼,一面冻得直甩手,嘶溜嘶溜倒吸气,一面跳脚躲开大人的打骂。
在外面疯累了,小孩们就猫在沙发上,手里笼着个铜质的汤婆子隔着毯子取暖,时不时再从装满炒货糖果的盒子里拈着芝麻片、花生糖和山芋干吃。
大人们则烤着火盆,围坐在一起嗑瓜子拉家常,渐渐地这屋里就暖和了。估摸着到了做饭的辰光,待大人们抖抖衣服上的瓜子壳,起身回头看时,小孩们早已沉沉睡去。
猪油
年二十七八的时候,家家都在为几天后的年夜饭忙活。男人们撸起袖子,忙着拾掇鸡鸭鱼肉,女人们进进出出,忙着卤菜炸鱼做丸子,闻香而来的猫咪狗儿们就偎在脚边打转不肯走。
少了猪油的新年简直不可想象。院子里支起一个炭炉,大块白花花的猪膘下锅。须得小火慢慢地熬,油一点点汪出来,飘起了满院子的香。猪膘渐次小下去,最后变成一个个金黄色的油渣浮上来。
刚出锅的油渣最好吃,撒上盐,挖一勺,满口香腻油脆。猪油呢,冻成雪肤般的凝脂,拿来炒蔬菜、炕蛋饺、做炒饭…,画龙点睛地香妙。
豆渣
我的姥姥姥爷是山东人,于是过年菜单也是南北交融。有一道食物叫豆渣,是记忆里最难忘的滋味。
豆渣年前就要准备:黄豆泡水,地里采摘的新鲜萝卜缨切细碎。接着就要磨好豆泥,和萝卜缨搅拌均匀后,就可以上屉笼里蒸了。蒸熟后,再小火慢慢地炒干,这才算做好。
过年连日的大鱼大肉后,热上一盆豆渣,筷子挑上点新做好的辣椒酱,就着一碗玉米糊稀里嗦地下肚,真真说不出的爽口惬意。
豆渣做起来耗时累人,姥姥姥爷常常忙到深夜。小厨房灯光昏黄,炉子上的水壶滋滋冒着气儿,姥爷坐在马扎上,不紧不慢地推着小石磨吱吱呀呀地转,姥姥在一旁不疾不徐地放豆、点水,清新的豆香飘在空气里…这情景毕生难忘。
炮竹
按照旧例,过年的炮竹从年头炸到年尾,清晨开门要放,饭前要放,守夜要放。一到饭点,耳边霹雳啦啪鞭炮声更是绵延不绝。
男孩们喜欢在燃放后的一挂炮竹残灰里扒拉,翻找那些没有被点着的一颗颗小炮竹,如若珍宝似的揣在怀里,一颗颗点着,和小伙伴们比谁放得炮竹声儿最响。
我是不敢点炮竹的,每次哥哥点炮竹,我只有在一边捂耳朵尖叫的份儿。那时有一种烟花,放完之后会“咻”地一声窜出一个纸做的降落伞,再悠悠地落下来。有一天晚上,哥哥放了烟花,却怎么也找不到那飞出来的降落伞。
第二天早上,哥哥带我继续找,终于在树丫上发现了那只粉色的降落伞,哥哥替我拿竹竿钩了下来,于是我兜里揣着这只降落伞,快乐了一整天。
姥姥姥爷去世后,老家带院子的房子早已被拆了,亲戚们拖家带口十几个人大大小小一起过年的场景已也很难再有了。
这才咂摸出来,年味啊,其实就是种烟火气息,就是一年到头,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告别旧岁,迎接新年的兴头劲儿和热火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