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茶科的科名是Theaceae,但茶属Thea早已并入山茶属Camellia,不复存在了。这种“科名与科里任何一个属的属名都没关系”的情况,在植物分类学上是很少见的。本来确实应该将Theaceae改为Camelliaceae,但长期的使用习惯,使它得以保留这个源自中国闽南语的科名。于是中国烙印,永久地打在了这一科的植物上。
一多先生说:闻“喝茶是过日子的最低标准”,这也是大多数中国人的生活标配。民间传说讲神农尝百草时靠茶叶解毒,称其为“查”,后改写为“茶”;《本草纲目》记载“其叶类茗,又可作饮,故得茶名”。这些都是茶叶的重要作用。而茶花,那时候还是陪衬。
中国从唐朝开始选育栽培山茶,但如今超过20000个品种的茶花中,绝大多数是现代在欧美、日本育成,曾经的盛唐是见不到的。我时常感到很遗憾,那些最好的诗人,竟没能遇见这些最美的茶花,我们也因此错过了一些最美的诗文。
彼时的茶花多为今天Theaceae科的科长,开单瓣红花的山茶Camellia japonica。虽然花色单一,又无香味,但因为冬雪未尽的时节就开了,天地一片枯槁之间,只有白雪映着红花,也自有一种独到的清雅。苏轼说它“烂红如火雪中开”,艳而不妖;贺铸说是“玲珑残雪浸山茶”,又显娇俏。
南宋时期,栽培和观赏山茶已蔚然成风。在栽培过程中,人们发现山茶的花期很长。养得好的话,可以从冬至以后一直开到次年暮春,花期长达150天,大大超出了“花无百日红”的时限。
这样的生命力是很招人喜欢的。陆放翁曾在花园里看到“山茶一树,自冬至清明后,著花不已”,因此写下两首绝句——
东园三月雨兼风,桃李飘零扫地空。唯有山茶偏耐久,绿丛又放数枝红。
雪里开花到春晚,世间耐久孰如君。凭栏叹息无人会,三十年前宴海云。
你看,写着写着,这一树红山茶,倒成了他自己。
后来茶花的品种更加层出不穷,颜色、花型、名字都越来越多。徐致中有一首《山茶》诗对此作了详细的记述:
“山茶本晚出,旧不见图经。花深嫌少态,曾入苏公评。迩来亦变怪,纷然著名称。黄香开最早,与菊为辈朋;粉红更妖娆,玉环带春酲;伟哉红白叶,花重枝不胜;尤爱南山茶,花开一尺盈;月丹又其亚,不减红带革呈;……白茶亦数品,玉磬尤晶明;桃叶何处来,派别疑武陵。愈出愈奇怪,一见一惊叹。”
但最让人惊叹的,还是金庸在《天龙八部》里说的那一种:
“大理有一种茶花,叫做‘十八学士’,是天下的极品,一株上共开十八朵,朵朵颜色不同,红的便是全红,紫的便是全紫,绝无半分混杂。而且十八朵花朵朵形状不同,各有各的妙处,开时齐开,谢时齐谢。”
多么不可思议!但因为是家家流水,户户栽花的大理,我便死心塌地相信了。
看过《暗恋桃花源》已有多年中,每当想起剧中的云之凡,都像心里开了一朵白茶花。这和江滨柳惦念她的心情,想必没有太大的区别。或许在那样的年代,爱情本就是一件奢侈品。战火可以轻易地让人远隔山海,时间可以悄悄地让人花白头发,然而思念山海不可阻的,爱着一个人的心也会永远年轻。当故事落幕的时候,叫人落泪已不是爱情,不是惋惜,只是一份绵长的牵挂了。
因此如果有人赠你一枝山茶花,花瓣如白玉一样温润,你要懂得珍惜,要回报一个大大的微笑,如冬阳一样的温暖。
小寒二候,你们那儿的山茶,开什么颜色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