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好幽默,让爱的人都沉默,一整个宇宙,换一颗红豆
陵大夫的家在洛城东南角,就是那个“垂杨紫陌洛城东”的洛城。那里是一排木质结构的小楼,也是一家中医诊所。
诊所院子里有陵大夫自己种的瓜果蔬菜,还有大片海芋花、桔梗、木槿、扶桑。这些花都能入药,既好看又实用。因为常年绿植丰沛,陵大夫的诊所很少看到因为生病而衰败的气息,多的是生机勃勃的鲜活和中药清苦的香气。陵大夫是个年逾七十的老爷子,声如洪钟、神采奕奕,颇有些世外高人的味道。
对了,诊所还有两只猫,银灰色的小公猫叫冬青,雪白毛蓝眼睛的小母猫叫半夏。
白苏很小的时候就是这里的常客了。她从小体质不好,经常生病,妈妈觉得吃西药对身体无益,就辗转打听到全城最有名的老中医陵大夫这里,为她抓中药调理身体。白苏当然不喜欢中药,但她喜欢来这里,喜欢的原因是她的秘密:诊所里有她喜欢的少年,陵游。
陵游是陵大夫的孙子,比白苏大一岁。白苏初见他的那个清晨,他正蹲在院子里喂猫。白苏在他面前站住,他抬起头看她,初夏清晨的阳光照在他脸上,露水般清凉温润。那一瞬间白苏有点恍惚,好像心里被猫爪轻轻挠了一下,说不出的苏痒。
“阿苏,这是我孙子陵游。小游,这是白苏妹妹。”凌大夫从前厅转出来,笑呵呵地说。
“陵游哥哥。”白苏轻轻唤他。那时她才十四岁,还不知道这个名字日后将成为她半生的欢愉,抑或劫难。
少年笑了起来,清浅的笑意在他唇边荡漾开去,温柔得像海芋花上滚动的露水。
他们在那个暑假迅速熟络起来,那时候陵游刚刚中考完毕,考取了洛城最好的高中。白苏暗暗下功夫,一年以后也如愿成了陵游的小学妹。
他们两家隔着一条街,陵游像个大哥哥般每每放学送白苏回家。白苏的身体还是不大好,有哮喘的毛病自己却总忘记带药,于是陵游就天天帮她装着药,以备不时之需。每隔一阵子,白苏总要去陵大夫处报道,老爷子一边给她号脉一边眯着眼睛道:“丫头,切记不能动怒,不能激动,不能伤心,也不能多思,总是发病就不好了。”
每当这时候,陵游就在旁边开玩笑:“你最好别有情绪,每天假装面瘫,还能给我家诊所省点儿药。”
所有激烈的情绪白苏都不能有,她小小年纪就知道如何活得隐忍克制,就像每次父母吵得天昏地暗时,她只是在一旁静静等着暴风雨过去,仿佛一切都与自己无关。陵游说的也没错,白苏的脸上的确看不到什么表情,总是淡淡的,像是覆着一层薄冰。
高三的时候,陵游恋爱了,小女朋友是他的同桌,叫林染染。似乎同桌之间总是很容易发生故事,就像《红楼梦》里,黛玉一定会喜欢宝玉一样。陵游把林染染介绍给白苏的时候,白苏还是那样淡淡的表情,但还是很配合地答应给他们打掩护。
于是,三个人组成了一个小团体,虽然白苏觉的这个组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陵游把他和林染染恋爱的小粉红事无巨细讲给白苏听,两个人就这样偷偷摸摸、你侬我侬地度过了高考。
终于能光明正大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又悲催地成了异地——陵游去上海读军校的医科,林染染和白苏留在了洛城。
如果不是那个多事的冬天,他们可能会一直这样生活下去,无波无澜却又平淡惬意。
白苏十九岁的那个寒假,父母终于决定离婚,苟延残喘了二十几年的婚姻随着白苏的成年宣告终结。白苏并不难过,甚至觉得解脱,她妈妈离开洛城回了南方外婆家,她因为还要上学跟爸爸住在一起。
没过几天,陵游那边也出了事。林染染有个只有他们三人知道的秘密:她有很严重的家族遗传病,到了二十岁左右就会发病。这就意味着,如果陵游坚持与她结婚,不但要负担她命运未卜的下半生,而且两人不能有自己的孩子。这件事陵游一直瞒着家里,可还是无意间被陵妈妈知道了。
陵妈妈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她视为骄傲的儿子和这样一个姑娘在一起,态度强硬地逼他们分手。另一边,林染染终日垂泪,一言不发。
陵游在双重夹击里苦不堪言,日日打电话给白苏商量对策。可是面对命运突如其来的变故,年轻的他们能有什么对策?
陵游没能在儿女情长里多纠结几日,因为陵爸爸也出事了。他负责的手术因为医疗事故出了人命,病人家属不依不饶地要求责任人以命抵命。在那场官司里,又牵扯出许多医疗黑幕,陵爸爸将要面对的除了职位不保,还有牢狱之灾。
而那场官司的主审法官,是白苏的爸爸。白苏不会忘记,一向优雅矜持的陵妈妈拉着她的手颤抖着祈求:“阿苏,阿姨求求你,带我去跟你爸求求情,如果小游爸爸真的入狱了,我们家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