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外甥莹莹跟我说,她的偶像是杨红樱老师。(其实,她前一晚就不断给我灌输杨红樱老师多厉害,她写的书多好看,目的是让我给她买一套她偶像的书。)
她问我,那你的偶像是谁?
我顿了一下,实在是不知道自己有无偶像。但那个时刻,如果我说没有偶像,肯定很逊,在孩子面前掉面子事小,最怕她会追问,为什么没偶像?难道你的偶像是你自己?我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应对更麻烦的问题,也无意制造机会让她奚落我。
于是,鬼使神差了数秒后,我说:本杰明富兰克林。
也不知为什么会说出他的名字,就知道那个瞬间,他的名字就像一条几十斤重的大冬瓜掉落池塘一样,“咚”一声,独自蹦出我那外硬内软的脑瓜。两条瓜相撞,可能小脑瓜被大冬瓜撞懵了吧。
莹莹问:那他是哪个国家的?
我饶有兴趣说:美国的。
她显得嫌弃失望,说:你竟然喜欢美国佬偶像。
我听着有点儿刺耳,说:美国怎么了,伟大的人是不分国籍的。
其实,我还想说,固然我们是中国人,我那“从天而降”的偶像是美国人,但人贵在有性情品行之分,而非国籍或肤色之分。又怕其实懂挺多的她反咬我一口,说我老了,净说些她听不懂的大道理,就闭嘴了。本是无趣的人,就更不能自讨无趣了。无趣的二次方,是要遭天谴的。对于这点,我怀有信仰般的自知。所以,总提醒自己不能犯这要遭天谴的错误。
她依依不饶地说:美国是我们中国人的天敌。你竟然喜欢美国佬偶像。
我有点不知所措,那种感觉有点像被某个秘密组织无故从背后偷袭了一枪。我没掩饰我的小激动,加重语气说:我也没说你的偶像是中国佬偶像。大家都是平等的人,在你不了解一个人的前提下,要保持对他基本的尊重。
她还是听懂了一些,想说什么,又停了下来。
我继续问:谁告诉你美国是中国的天敌?
她说:本来就是。一百年前就打仗了。就是我们中国最大的敌人。
我说:你和我还吵过架,和你弟也打过不少架吧?那么你和我是天敌?你和你弟也是天敌?你可以多了解美国厉害的地方。
我深知战争和吵架打架存在质的区别,但那时实在想不到其他比喻。“三观”上的对立,是让人最无可奈何也最难移除的障碍。
她说:反正我不可能喜欢美国和美国佬的了。那你明天能不能帮我买杨红樱老师的书。
我说:可以。
挂了电话后,我依然很惊讶,久久不能回神。
一是,她竟长大得这么快,一晃间就和我讨论政治问题了;
二是,她一个三年级的孩子,她的思想来自哪里?家里学校里还盖那张印着“以阶级斗争为纲”或“打倒资本主义”的棉被吗?
三是,她那点小聪明多少会被有失真允的狭隘主义带偏,不知何时得以悬崖勒马,回头是岸。过度的狭隘主义必定引向自私的利己主义。确实要不得,善哉善哉。
孩子成长中暴露出来的教育问题及对此的无力感让我夜不能眠。恐怕眼一闭再一睁就掉入另一个深渊。按理,从一个深渊掉进另一个深渊是没什么好惋惜的,但毕竟奋力从深渊爬过上去啊!再掉进另一个陌生的深渊,那真是有九条命也不够花啊。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盼着那后福,大难过的人理应也是最怕死的才对啊。
我已如此愚蠢,我的后辈还要步这趟尘吗?既然睡不着,不如起床看看历史,看看科普,找些好些的充分理由,将孩子的思想掰正吧。她正处于对知识如饥似渴的阶段呢。这个阶段,环境喂养她什么,对她未来的成长,三观的形成,思维的练就,很关键。
若非事关小孩,我倒愿意做沉默的大多数的一员。说到底,孩子,我是万万见不得你小小年纪就一副老生常谈,像你那终日看抗战片,把美国佬,日本鬼子,黑鬼挂嘴边的爷辈。如果说,时代亏欠了他们那一辈,那么,到你这一辈,也应一笑泯恩仇了吧。
真的,如果你以后有机会去美国或日本,你会发现他们的街道比我们的家乡干净很多;他们的人,对其他民族,没有如此的深仇大恨。
这次与外甥的偶像之谈,无疑比血腥的恐怖片更恐怖。我仿佛看见一个丑陋的魔鬼钻进了她刚裂开的脑门的那条狭小的缝。
该如何保护孩子纯净,无偏执,有益的思想?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