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村里人说,我妈是被迫嫁给我爸的,那是我爸酒后惹的祸。
那年我妈19岁,模样长得不错,加上读过几年书,说找老公一定要有感情才能结婚,提亲的人都在门口排成队了,我妈也没动愿意嫁人那心思,那队伍中也包括了我爸。
我爸也长得人模人样的,憨厚老实,一紧张就摸后脑勺,呵呵的笑。我妈不喜欢他,但也不讨厌,村里邻里的,大家也都会经常聊天,有农活都互相协助。
我爸有个坏毛病就是喜欢喝酒,而且酒品非常差,喝醉就撒酒疯,醉熏熏的时候到处乱晃。有一个晚上,作孽般的,遇上了独自一人去隔壁村会友而晚归的我妈,然后在一片杂树林里强要了我妈。
整个村都沸腾了,外婆一家人气急败坏的拎着扁担冲到我爸家,七手八脚的往我爸身上伺候,我爸闷声不吭,抱着头承受着大大小小的拳头和扁担。
我爸跟外婆说,一定会负责到底的,这辈子都会对我妈好,以后一定不会再喝酒了。
然后天天跪在我妈面前求原谅,我妈脸上平静得像死水一般,一直在家里挺尸。
一个月后,我妈发现自已怀孕了,外婆一家虽很生气,但无可奈何,女人终究还是要嫁的,除了喝酒闹出这事,我爸的条件也还算可以,故劝我妈还是嫁给我爸算了。我爸那一个月以来的表现也让我妈心里松动了不少,摸摸尚未成形的孩子,点点头答应了。
从那以后,我爸不再喝酒,全心全意的对待我妈,我妈也逐渐宽了心,努力忘掉过去,踏踏实实的跟他一起过日子。
十月怀胎,我出生了。听说我爸看到我时,脸上满布着失望,他想要儿子,那是农村里根深蒂固的观念,他也不例外。
接下来的几年里,我妈又怀了两胎,每次怀孕的时候,我爸硬拉着我妈去镇上小诊所里照B超,两次都是女孩,硬逼着我妈流掉了。我妈在那几年,眼泪都快流光了,眼都哭花了,一下子老了好多岁,但她无力抗争,那样的年代,那样的农村,一个弱女子又能做得了什么。
我爸又开始喝酒了,村里人不知出于何目的,总是不经意说我爸怎么生不出儿子呀,调戏他,戏虐他,就好像没儿子是很没出息的样子,到后来我爸一听到儿子这两个字都觉得别人在嘲讽他,那已经成了他的过不去的坎,割不掉的病瘤。
喝了酒就随意大小便,全然不顾场合,大吵大闹,在村里到处撒酒疯。我妈拉他回家,他随手就是一巴掌,回到家更是打得我妈鼻青脸肿的,每次我都好害怕,冲上去叫喊着不要打我妈妈,也被他毫不留情地推倒在地上大骂着,你这赔钱货,小贱人,滚远点。
酒醒后,又懊恼不已,跪在我妈面前哀求,死命地抽着自已的耳光。
酒醉家暴,酒醒道歉,日复一日的,不断循环,我妈泪也流完了,话也没有了,只有从那幽深的眼瞳里还能看到一丝属于人的生气。
那年我10岁,我在洗澡,我爸又喝醉,骂骂咧咧的走进来,我赶紧擦干净身子准备穿衣服,我害怕他又要打我妈,我要帮忙。突然,他把洗澡房的帘子掀开,我抱着衣服大叫,缩躲在角落里,我妈立马从房间里冲出来,大力把我爸推倒在地,说,你发什么疯,这几年疯得还不够吗。两个人一下子扭打起来,直到两人都累到无法动弹。
从那以后,每次我洗澡的时候,我妈都守在洗澡房前,每天晚上都跟我一起睡,他们的婚姻早就名存实亡。
那天晚上,我在睡梦中被惊醒了,房子里挤满了一大堆人,我爸死命的打我妈,大伯和叔叔们又上手上脚的打我妈,边骂着,你这贱人,居然敢偷人,打死你,打死你,把我们家族的脸都丢光了。
外婆家的人死命的拦着,我妈一声不吭,就像拳头不是落在她身上一样,一动不动,就像一切世事均与她无关。
“这婚必须得离,这绿帽子都带在头顶上了,这口气怎么都吞不下去。虽然没抓到奸夫,但已经抓奸在场了。”我爸家的人都叫嚣着。我爸望了望躺在地上的我妈,没有一丝怜悯和不舍,默认了。
听说那段时间,我爸发现我妈经常半夜偷溜出去,就算是常喝醉酒的人也有他作为男人的敏感。他偷偷的跟踪我妈,看到我妈跟一个男的搂抱在一起,想追上去,但两人像知道似的,一转眼功夫就在杂树林里闪身不见了。
所以这个晚上,我爸把家族里的人都聚到一起去抓奸,只是逮到的只有我妈,奸夫却跑了。
一大群人气势汹汹的,拽着我妈去民政局离婚了。
偷人,是不可饶恕的罪名,注定被人指指点点。我妈带着我搬到镇上住,她在工厂里打工,说会努力给我好的生活。我曾经也很想逃离家暴的父亲,但我想不到的是因为我妈出轨而导致的,我怨恨我妈,觉得她是可耻的,原本亲密无间的母女关系,有了很大的隔阂。
青春期我跟男生走得近,我妈就会絮絮叨叨的说,学习为重,不能谈恋爱。我每次都会质问她,为什么你要出轨。我妈很生气,只是准备落到我脸上的巴掌每次都无声放下。转身离开的背影充满了落寞,我爱她,但我接受不了她这么可耻的行径,她完全可以离婚后再找别的男人,而不是婚姻内出轨。
磕磕碰碰中成长,幸运的是能顺利长大成人。一次小学聚会,我遇到了小学时很关照我的校长。聊着小时候的趣事,聊着现在的生活,最后校长问我妈现在可好。
很奇怪,校长虽然挺关心我的,但是好像跟我妈没有多少交集。校长看着我疑惑的脸,叹了一口气说,当年的奸夫就是我,但我并不是奸夫。
是我妈主动找到校长,求他帮忙的。
家暴她可以忍受,但她接受不了的是我爸醉酒时对我有若有若无的侵犯意图,那一次我爸掀开洗澡房帘子的眼神,让她感到深深的恐惧,就像当初强要了她,具有强烈攻击性的眼神。她不敢以我的人生为赌注,去赌那个强要了她,经常喝醉的丈夫是否还具有伦理性。
她跟校长说,要不就帮她,要不就看她死。要是就这样提出离婚,我爸肯定是不会同意的,只能让他迫于家族颜面的压力主动离婚。
校长对我家里里外外的事情都比较清楚,很同情我妈,故同意跟她一起导演了出轨那场戏。
我泪流满面,感到非常震惊,为什么我妈不告诉我呢?她不仅承受了村里所有人的辱骂,还要承受我对于她的不谅解和误会。
“你妈是不想让你知道你爸肮脏的一面,家暴已经是很不堪的行为了,更何况违背伦理性的龌蹉,谁能接受得了呀。”
回到家里,我妈在阳台浇花,她转过身看着我说,回来了。我热泪盈眶,夕阳洒在她的身边,就像母爱的光环,既明亮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