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的时候,妈总会拿一张旧照片给我看,也总会指着相片中瘦弱的你对我说:“这是姥爷,你小时候,他来过咱家。还抱过你,一直不舍得放下”。那时候,我知道在远方有一个疼爱我的姥爷。那时天真的我以为“远方”是离我们比较远的一个村子罢了,或许只比隔壁村子远一点点。
我一直都很讨厌冬天,因为妈每年冬天都会回四川。而这意味在将近三个多月里,我要忍受爸爸不可口而且一层不变的饭菜。我要忍受村里人善意或者恶意的玩笑(他们总是说:你妈跑了,不要你了。),也意味着我要带着忐忑的心情过年。不过最后妈每次都会回来。而且会带许多好吃的。她告诉我说:“……东西是姥爷给的,姥爷想看看你们,等以后带你们去见见姥爷”。那时,我很高兴,总想着去了四川一定要大吃特吃。那时的我以为“以后”是个很短很短的时间,好像一眨眼就会到来。
高中的时候,姨姐给我打电话。对于突然出现的亲人,我有点陌生。姨姐说了很多,她还说:“姥爷身体不好,你放假来看看姥爷吧”。我说:“嗯嗯,有时间一定去”。虽然嘴里爽快地答应着,但心里却有点胆怯。而且对于姨姐的话,我并没有放在心上。我以为你很好,那只是她们的一个措辞。那时我高二,我想着:也快了,高考完,我一定要去四川看看。其实,现在想想,那时的自己真是幼稚的可笑。不知道命运是最会捉弄人的了。
高三那年,家里一片惨淡,甚至是凄凉。那一年,我体会到了很多很多。我想那时流的泪或许把我余生要流的泪都流尽了吧。在最艰难的时候,父母吵架,我头一次对他们大吼,对他们发怒。父亲烧光了和母亲有关的一切东西,包括那张唯一的照片。我大吼着对他说:“你有什么怨气不要在东西上发泄”。但我没能阻止,看!我总是这么懦弱,什么都做不了。那次我在姨妹家里哭了,头一次当着别人的面哭,姨妹也跟着哭了。我知道妈在窗台外站着,但到最后她还是走了,没带一点东西。从此家里一片凄清、孤寂甚至荒凉。
以后的日子里,我变得更加沉默了。我躲在自己的世界里,自欺欺人着。我怨恨着所有的一切,包括我自己。我不能原谅妈在最艰难的日子里抛弃我,也不能原谅爸的无理和暴力。那时我怨恨所有的一切,逃避着所有的一切。那一年里,我常常失眠,整夜整夜地不睡觉。即使睡着了也会半夜惊醒,惊醒过后我会盯着天花板发呆,想着过往的事情。有几次我甚至想,或许从学校的高楼跳下去,一切都会过去吧。但我没有去做,因为我放不下最爱我的奶奶,她已经失去了唯一的最爱的女儿,不能再失去最爱的孙女了。
直到有一天,妈打电话说:“你姥爷不在了”她在那头痛哭,而我却懵了。我说不清那种感觉,一个陌生却亲近的人,突然有人告诉我他不在了。我还没有见过他,我享受着他对我的好,我真的想去看看他。然而,他不在了,在我逃避现实的日子里。后来,妈给我打了钱,她告诉我那是姥爷留给我的,我没有动过那笔钱,一直到现在。
有一次,姨姐给我打电话。她问我:“你想姥爷吗?姥爷去世前还问你今年过年会不会来?”我说:“想”。我不知道怎样去表达,但我知道,我更多的是愧疚和悔恨。我看到了姨姐写的关于你的日志,我除了流泪不知道该怎样去表达心里的那种情感。只是感觉快窒息了一样。突然间,好恨自己。
我没见过你,但我知道你一直惦记着我,你每次让妈带回的吃的,你每次不变的询问。甚至是离开人世前的挂念。我想你一定看着相片,幻想着见到我的情景,或许,你也想着像以前一样抱一下我……
知道消息后,我一直在怨自己。我不能原谅自己。因为,你不在了,我做什么都弥补不了。我知道姨姐是怨我的,但我必须受着,这是我要承担的,也是我必须承担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外公”这两字是我心中的痛,家人每提一次,我就窒息一次。我可以原谅所有人,但我没办法原谅自己。
今年夏天,我去了四川,带着没有收拾好的心情,我去看你了。站在你的坟头,.看着周围的荒草,听着姨姐像拉家常一样和你聊天,而我只是沉默。我不敢开口,我怕我的哽咽被她们听到。因为这么多年来,我从不在别人面前哭,我用沉默伪装着自己,我不敢在别人面前倾诉对你的思念和愧疚。我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那一刻我真的希望有天堂这个地方存在。这样你就可以听到我想对你说的话。
我从不相信来生,但今生我真的失去了你,永远地失去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