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是回归

这是阿三来到这座城市的第一年,从南回归线往北走,直到到达这座会下雪的城市。二十一年,阿三没有见过下雪,这是一生中的第一场雪,但阿三知道,这绝不会是一生中的最后一场,毕竟冬天还那么长。

阿三来到这座城市的第一天,虽然做好了准备,却还是被它的食物辣到哭。一碗寻常的牛肉面,在自己出生的地方是清淡可口的,在这里却是红油辣子。但阿三还是很喜欢这座城市,喜欢它清晨的露珠,午后的蝉鸣,傍晚的微风,和缓慢下来的脚步。她读不懂这座城市的故事,但依旧想要大街小巷的穿梭,体会每一次的大汗淋漓,像是挥散了心中所有的过去。

晚上,阿三会回到她小小的出租房。出租房在一处旧旧的狭窄巷子里,早晨出门时挂在头顶不停落水的潮湿衣物,在傍晚时都被晒干收进小房子里。然后穿过锅铲碰撞,大人争吵,小孩嬉闹的声音,回到那个暂时的落脚地。青菜过水焯一下就是阿三很多时候的晚餐。

在这里,阿三像是提前步入了老年生活,偶尔去公园和老爷爷老奶奶学学太极拳,偶尔去一家小店坐上一个下午,日子过得缓慢而惬意。阿三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她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

秋末冬初的时候,阿三银行卡里的钱让她觉得,还是要做点什么来谋生了啊。阿三待在出租房里,很多天没有出门。她在想她要做什么。七天后,阿三第一次出门,去了花市,批发了一批花,包装出自己想要的模样。没有店面,开始售卖。阿三售卖的地点不确定,偶尔早晨在公园,中午在常去的那家小店,晚上就去繁华的市区。阿三卖得很随意,碰到合眼缘的就多送一两支。这样下来,倒也是积累了一些合眼缘的顾客。没有赚很多,只是足够谋生。

偶尔也会碰到一些不太喜欢的人,就像那个喝醉酒来骚扰人的老大叔。那天阿三跑了很久,花束没能来得及带走,等后来回去看时已经是预料中的不见,这样的事发生过很多次。但阿三还是觉得很满足。因为这样的日子充满着未知,有险恶也有善意。她体会到了她二十二年人生中一种不一样的满足,不是因为考试分数有多高,不是因为老师的表扬;不是因为工作完成得多好,不是因为上司的器重。

下雪的第二天,到这座城市的七个月,圣诞节,天气很晴朗。阿三去了市区售卖花束。圣诞节的,大街小巷都显得比平常热闹许多,阿三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来来往往,一直到晚上九点,阿三想要去麦当劳坐一会。却突然听见有人紧张的叫‘“三三”。

阿三知道,这一生只有两个人会这么叫她。她想过这样的场景终究会来,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样快。她回头看见两人的身影,还是不禁有些红了眼眶。二十二年来,这是分开得最久的一次。她不知道他们两人是如何在七个月的时间里在只留下一张“我离家一段时间,不必担心”的纸条里找到这来,她只是听到他们同意她留在这座远离家乡的城市。阿三拒绝了,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没有多做停留,阿四收拾好东西,没有告别,买了最早的一班飞机,飞回了南回归线处的那座城市。

在飞机上,阿三回想着这七个月的点点滴滴。她想起了离开南回归线时第一次坐过的火车,有害怕有期待;想起了她常去的那家夫妻早餐店,那里的胡辣汤她以前从来没吃过;想起了被小混混围住时的惊慌,后来他们被一群路过的大学生给吓跑;她想起了好多。但她也知道,那一场雪,恐怕终究还是要成为自己一生中见的第一场,也是最后一场雪了。

只是,阿三不知道后来她心里下过无数场雪

她再也没有回过那座会下雪的小城市,也没有离开过南回归线。她听从两人的安排,重新去了银行工作,嫁给一个老实的男人,相夫教子,平静度过了余生。二十二岁时的那七个月,就像一场梦,再也没有被提起。

/虚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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