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州府有三绝,一绝是醉八仙酒楼马三刀的厨艺,二绝是梨园行林玉蝉的戏,至于这第三绝,便是名望最高的跛足神医半柱香的医术。
正如登州老百姓所说:没钱不看戏,无财不吃席。不求神与佛,只认半神医。
不像马三刀和林玉蝉一样,都是登州本土人士,祖上三代都是吃的这碗饭。半神医是十年之前来的登州,当时就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郎中,没有半点名气,后来王知州家的公子得了一种怪病,全城的名医号过脉之后都讲不出是什么病因,更别说医治了,眼看王公子身体一天天消瘦下去,奄奄一息,王家不得已开始准备后事,半神医听说之后赶忙找到王知州,号称能挽回王公子的性命。王知州一见是个五十多岁的瘦老头,且是跛足,衣着又很是朴素,但满面红润,却是显得十分精神。所谓“有病乱投医”,眼看王公子即将咽气,又听他这么大的口气,王知州也没加思索,便同意了。
说来也怪,没到半柱香的时间,半神医就号完脉,连道三声:“可医”,随即就写好了药方,递与王知州。王知州夫妇喜出望外,赶忙让人前去抓药。确实是神奇,第三天上,王公子便能说话了,第五天上就能下地,不到半月便大病痊愈完好如初了。王知州一家欢天喜地,亲自上门道谢半神医,还带去了许多礼物作为酬谢,但半神医一概不收。
自此之后,半神医声名鹊起,登州府内但凡有人有疑难杂症,没有半神医治不好的,且最多只需半柱香的时间就能查出病因,所以登州百姓便赠给半神医一个美称——半柱香,或者直接称之为“半神医”,所以时间一久,半神医姓甚名谁,却没人知道。有人说半神医早年经高人指点,学得一身精湛医术,除此之外,手中还有一部医书,记载了各种医学秘籍,据说为东汉华佗所著,就算是普通人,得到那部医书,也能成为神医。但也仅仅是传说罢了,谁也没见过。
话说一日夜里夜深人静,夜交三更,突然听到几声犬吠,又似乎有一道黑影从窗前躲闪过去,恰好半神医并未入睡,暗暗思忖:“莫不是来了梁上君子?”不多时,便听屋门开了,只见那人蹑手蹑脚往床前走来,半神医忽然坐起,缓缓便道:“深夜造访,却又不忍惊扰于我,倒教我不胜感激啊。”那人猛然一惊,手中匕首落地:“不愧是半神医,确实灵敏。”
“哈哈,我道是谁,原来是城南济仁堂潘郎中到了,我这一不曾远迎,二不曾奉茶,倒是怠慢了潘郎中。”听得他张口说话,半神医方才确认这位不是别人,反而是自己的杏林同行。
潘郎中名叫潘七,在城南开了一家药铺,名叫“济仁堂”,取自“济世普仁”之意,这家铺子原本是他表哥家的,生意特别兴隆,只是不知什么原因,他表哥突然暴死,所以他就接管了。传说是潘七见财起意,生了歹心,害死了他表哥,但谁也没亲眼见过,只是传闻罢了。早在十年之前潘七也是名满登州,只是出诊行医费用太高,老百姓望而却步,往往都因为付不起钱而继续忍受疼痛,所以潘七也就成了达官贵人的“御用品”。自从半神医来到登州之后,医贫救富,抢尽了潘七的风头,渐渐的潘七的济仁堂就逐渐冷淡了。
“半神医也不用冷嘲热讽,今天我来也不是一定要取你性命,早就听说你有华佗秘籍在手,你若肯将秘籍拿出,容我抄录翻阅,事后一定还会归还于你。同为杏林中人,我劝半神医还是给我们留口饭吃,不要独揽江山。”潘七捡起地上的匕首,指着半神医说。
半神医从容一笑,起身下床:“潘郎中的药铺名为济仁堂,却一不济世二不普仁,也算是违背了我们行医的初衷。你今日暂且回去,只需货真价实济世渡人,又何愁在杏林无立足之地……”
“住嘴,你也不用唠叨,只管拿出华佗秘籍,我保准不伤你,两全其美,这个买卖划算!”还未等半神医说完,潘七就打断了他的话,“不然,我让你去见阎王!”
“医者,救的是人,治的是病。医心已失,再贪图一个臭皮囊又有什么用?十年之前济仁堂发生过什么,老堂主突然暴毙,你潘郎中难道当真不知道其中缘由?”半神医义正言辞道。
听得潘七面红耳赤,满目狰狞:“看来你确实是不识货了,就这么间破屋子,我掘地三尺也能找到秘籍!你知道的太多不该知道的,老堂主不知好歹死有余辜,是我杀的又如何?只是今日你又白白搭上一条性命。”说着潘七拔刀就朝半神医胸口刺去。
“且慢!”半神医突然喝道:“我素来体寒,且让我吃上几粒药丸,再上路不迟,不然阎王爷嫌我病多不收,我倒是回来和你索命。”
只见半神医走到书案旁边,调制好了几粒药丸,一口咽下。正正自己衣襟,又朝胸口轻捶两下,回头对准潘七便道:“我一生行医救人,自负比你高贵几分,这条贱命也不容你恣意糟践,你只管把匕首交于我,我自行了断,免得让你肮脏的双手玷污我一腔热血。”
潘七轻笑几声,把匕首扔往书桌上:“罢罢罢,将死之人,也不怕你刷什么滑头,我也落个清静,也省得你去阎王爷那里喊冤。”
半神医捡起匕首,又朝自己胸口轻拍几下,便对潘七说:“回头是岸,还望潘郎中不要懊悔今日所为。”说着一刀便朝自己胸口刺去……
过了两日,登州府知州王大人命人捉拿潘七,潘七魂飞魄散,吓得腿都软了:那日夜里的事情虽说是徒劳毕竟也害死了半神医,但终究还是没人知道,这又是怎么回事呢?他又害怕又好奇地被人押往大堂。
刚进大堂,潘七就傻眼了,只见王知州高坐在大堂之上,明镜高悬,一旁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半柱香半神医。潘七见后高呼一声:“有鬼!”便吓得昏死过去。
半神医并未遇难,这却又是为何?
原来由于常年出诊行医,又加上年龄大了,半神医落得一身体寒的老毛病,晚上睡觉时自然不敢着凉,于是将多层虎皮缝制好后系于胸口保暖。所以半神医自尽时并未朝心脏部位刺去,而是恰恰有丝毫偏离,最后虎皮被刺破,也只是稍微蹭破点肉皮,并无大碍,也没有伤及要害。
王知州命人将潘七用水泼醒,得知这一切后,除了惊恐还有疑惑,他向半神医问道:“半……半……半神医,那日……那日我明明察觉你没有了气息,经脉……经脉也没有了跳动,为何……为何……”
“那还要感谢潘郎中的仁慈之心,我假借吃体寒药丸,实则是当场配置了一种可以令人产生假死现象的药物,这才蒙混了你,倒下去的那一瞬间,我又咬破嘴唇,所以才令你不曾生疑。那日我所穿的枣红外衣,与血色无异,自然看不出胸口流没流血,你只见我没有了气息,没有了跳动,就认定我已经死了。”半神医边说着,又向自己胸口轻拍几下。
在王知州的严格审问之下,潘七又供出了自己杀害表哥夺取济仁堂一案,签字画押之后打入了大牢,等候发落。
事后,有人问半神医是否真正得到高人指点,又是否真的拥有传说中的华佗医学秘籍。半神医笑道:“心正则医深,德高而望重,我有的是医者仁心。”
至于半神医到底有没有秘籍,谁也不知道。但是登州三绝的名号自此之后就更响亮了,半神医更是一往如前悬壶济世,造福百姓,最终无疾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