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
1重生
小时候奶奶常说:猫有九条命,我家兰有两条命。而我,我觉得我有三条命。
我的母亲,不仅仅给了我生命,还给了我重生的机会。
外边的天伸手不见五指,屋内的煤油灯一闪一闪的发着光亮。
一位中年妇女头戴围巾,怀里抱着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孩,她搂的孩子过紧,旁边一位花白头发的老妇人提醒她:“你松点,小心憋着她。”
一缕头发不听话的从她围巾钻出来,旁边花白头发的老妇人提醒她去梳洗一下,她摇摇头,又低下头去看怀里的孩子,嘴里喃喃的说着:“兰,你一定要坚强,一定挺住。”
外边有个男人的声音喊:“姐,上车吧,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头戴围巾的中年妇女又仔细看了看怀里的孩子,给孩子掖了掖被角,又找了块小手绢盖在孩子脸上,她这才起身向外边走去。花白头发的老妇人挎起旁边的篮子跟了上去。
外边有人开着手电筒,给两位妇人照着道路,引领他们坐上马车。
马车上已经坐了位男人,他看到戴围巾的中年妇女上车,伸手去接她怀里的孩子,戴围巾的中年妇女把胳膊一别,闪了一下,不给他,他只好回过身去用手把旁边已铺好的被褥再捋顺一遍。
戴围巾的中年妇女上车后,躺在被窝里,孩子还是被她紧紧的搂在怀里,一点都不放松,怕被人抢走似的。
这是后来听奶奶说的,我还未出满月娘带去医院的一幕。
我未出满月,腿上长个血管瘤,瘤随人长,区医院医生说如果不赶紧治疗,瘤长大破裂之时再无法医治,但当时医疗条件差,他们医院没有好办法。
奶奶说那时我娘疯了似的,不顾月子里的忌讳(我们当地习俗,月子里不能出门)、自己身体还没有复原,怕别人描述不清楚病情,她自己亲自到处求爹爹告奶奶问询方法,给我治病。当听说市医院能动手术治疗时,扯着父亲的膀子让他抓紧时间,骑车去找我舅,45里地让父亲骑自行车40分钟赶到,当天把我舅叫来,让舅送我们去市医院动手术。
一路颠簸,到了医院,却未曾想,医药费过高,带的钱不够,医生不给动手术。母亲一听,双膝跪地,怀里的我发出微弱的哭声,这时母亲已无暇顾及我的感受,扯着医生白大褂,跪着求医生先给我动手术,医药费随后送到。那时的医生人情味很重,看着这位已近疯狂的母亲,终于同意先动手术。
我活了下来。
大腿上干瘪的明疤时时提醒我,这是新的开始。
2稳固家庭地位
我3岁那年,一位远方表姑,同父亲商量,说要过继我去做女儿(由于我家两个女孩,父亲还想要个儿子)。
表姑他们家条件特别好,夫妻二人都是在黑龙江一所大学当教授,学历高,工资高,生活待遇也高,两人感情又好,但是表姑不能生育,所以想抱养一个孩子。
父亲同意了,回家跟母亲商量,母亲一听,发疯似的扑向我,把我紧紧搂在怀里,我当时不知情况,只是傻傻的瞪着两只小眼睛怔怔的看着他们。
父亲好言好语同母亲商量,把所有好话说尽,说是为孩子今后的发展前途考虑,咱们家穷,给不了孩子好的教育条件,这样正好是个机会,让孩子可以有好的前途。
母亲恶狠狠的眼神看向父亲,把我搂的更紧:“我自己的孩子,我自己养,谁也不给。”
后来父亲跟我描述当时的情景,说那时的母亲如同母鸡护小鸡似的,眼睛直勾勾、恶狠狠的看着他,激动的说话不利索,搂着我的胳膊就似铁箍,当时箍的我透不过去了,即使他赶紧说不送了,母亲还是不敢放手,似一放手父亲就把我送走。接连三天,母亲没有让我离开她的视线,当确认父亲不再有这心思,才安心去公社劳动。
3茁壮成长
我6岁那年,麦收时节。
生产队听天气预报说有雨,这时麦子已经都收割到麦场中,必须在大雨来临之前,全部脱粒完成,入到仓库里。每家要求出一个劳力,由于父亲常年在外教书不在家,家里的劳力只有母亲一人,母亲只好上场。
三天三夜,除了吃饭上厕所的时间,母亲的身影一直在脱粒机旁边漂移,不是在上面往机器口里递麦穗,就是在下面往机器上送麦穗,三天三夜母亲只合过两个小时的眼睛,脱粒完成,母亲也虚脱了。
我记得非常清楚,那天早上我去麦场,看到替班下来的母亲偷偷在一旁流眼泪,过了几分钟她把眼泪一抹一咬牙一头又扎进了麦场。我的眼泪止不住流,却也只能躲在角落里独自哭泣。
那时乡亲们都说母亲为了工分不要命。
母亲干起活来确实不要命,男劳力都赶不上她。现在“大个子”说起与母亲的比赛,还竖大拇指。那次他和母亲比赛割麦子,大队书记当裁判,哨子一响,比赛开始,只见母亲左手撸麦秸,右手挥镰刀,没多长时间已经割了一垄,回头再看“大个子”刚割到中间,从那时起大个子对母亲佩服的五体投地。
母亲就是这样,一个工分一个工分的,挣来了全家人的口粮。
那时一天工分只值二三分钱,也是母亲一天汗水的收成。
6岁的孩子根本就考虑不到钱的问题、家庭经济情况。我看到瓜子就馋,也知道母亲肯定不会给钱买瓜子。
偷偷拿了五分钱去买瓜子,被母亲知道后,拿着笤帚把我屁股打的通红。看着红红的屁股母亲自己哭了,边哭边给我揉屁股,并告诉我说:“家里再穷,也不能偷偷拿钱,如果成习惯,去拿别人的东西,那就是小偷,那就是犯罪,我打你是为了让你长记性。”母亲只上过一年学,说不出大道理,但是这话我现在还记忆犹新,从此我再没有犯错,也学会了做人的道理。
4第二次重生
我19岁那年,母亲给我们做了一桌子菜,流着泪看我们吃。
我们吃的欢,她的眼泪流得欢。
饭后,她告诉我们,明天她要去做手术,要我们好好读书,听父亲的话。
我们抱头痛哭。
母亲的手术很成功,她出院后半年,又似以前那般不要命的干活。
我永远记得母亲每天三点起床,在厨房和面发面,然后推着炸油条的小车去卖早点的情景。
“娘,你歇歇吧,你身体还没完全康复呢。”
“我没事,小手术而已,我这不已经很好了吗?我能干就干点,不能做个闲人吧?”
虽然那时家庭条件有所好转,但毕竟她动手术后外债四举,她想弥补,可是元气未恢复的她,怎样能经受住不要命的劳作?她又一次被病魔击倒,再没有回旋余地。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想想今后回家冷冰冰的屋子,再没有人陪我说话,再没有人给我做饭,更没有人叫我的小名、做我的闹钟。越想越觉得孤单可怕,在母亲弥留之际,我想用自己的生命换回母亲的生命或者随她而去,我吞下了一瓶安眠药。
但母亲走了,我却活了下来。听大娘说,母亲舍不得我,是睁着眼睛走的。
醒来之后,我没有哭泣,母亲把生的希望再次留给了我,还有什么困难能挡住我的脚步?
“凤凰涅槃而欲火重生”,它使自己投身火海,却获得了重生甚至更强大的力量。
信心如汪洋大海般在翻涌,巨浪滔天,涛声阵阵。阳光如飞刃般划破厚重的云层,被折射得很长很长,强烈地洒在地面上,投下一片斑驳的树影。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发疯似的工作、学习,工作、学习。
母亲,我现已自学大学毕业,并考出注册造价师,虽然还在努力奋斗,却不用每天为生计奔波,不知你能否穿越阎王爷的重重阻碍,来到我的梦中,与我相会,我与你再续前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