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听到窗外的雨声,以为在做梦。仔细辨认,真的下雨了。安睡的古城,被这突如其来的雨唤醒,静寂的夜瞬间活跃起来。
雨太顽皮,忽大忽小,雨滴打在屋檐上,砖瓦上,地面上,或低沉,或清脆。大雨掷地有声,犹如天籁,小雨细疏,音韵悠悠,仿佛仙女罗裙的窸窣。
北方的雨向来直肠,没有“风回雨出芭蕉湿,一滴时时入画禅”那般婉转,却一如北方人的豪爽,每逢时候,便深情朗丽地下了起来。
人们爱雨,爱久旱逢甘霖的大雨,爱山色空蒙的奇雨,穿林打叶的一蓑烟雨,爱如跳珠般乱入船的江雨,也爱梧桐叶上的三更雨。
对雨的偏爱,或许与我主壬水的命格有关。雨是水的源泉,洗尽铅华,荡涤尘埃,它不知疲倦地滋养大地,带给我们诗意的栖居。
小时候总期盼着下雨,喜欢撑那把玫红色底满布黄色向日葵图案的花伞。听雨时的悦然,淋雨时的畅快,赏雨时的开怀,对雨的喜欢一直延续到现在。
不同季节有着不同性格的雨。春雨温柔,润物无声,夏雨热烈,冲泽大地,秋雨缠绵,迷离缱绻,冬雨微寒,幻化成雪,诉说浪漫。
不同的年纪,听起雨来亦是不同。宋人蒋捷有《虞美人·听雨》一首: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从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懵懂少年到羁旅行驿寄居他乡的中年,再到两鬓斑白步履蹒跚的老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四季交接,物换星移,唯有这雨,是生命永恒的点缀。
从听雨中体悟出人生哲理也是一种境界。
寄相思,话离愁,诉衷肠。风助诗,雨传情,雨成了古典文学中的传统抒情意象,千古以来备受文人青睐。雨倒也应景,沙湖道中,伫倚高楼时,剑门北入处,它总会如约而至。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脑海中突然浮现江浙一带的乌篷船来。雨天,掌船的老汉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很有柳宗元笔下隐居的高人的感觉。
还有幽深的巷子里打着油纸伞款款而来的丁香姑娘,因雨而步履放缓,因雨而愈发踟蹰彷徨,哀怨惆怅。
似乎唯有江南的雨才能生出古典的韵味来。可惜自己没有生在江南,遂少了几分温婉,多了几分粗犷。
前年四月前往绍兴,恰逢雨天。鱼戏水草间,亭台楼榭朦胧有致,好一幅烟雨画卷,不得不感叹大自然的丹青妙手。
春雨来时,草木怒生。待夜雨初霁,桥头巷尾,花儿竞放,香气逼人。晴时固好,但我还是喜欢雨天带来的审美体验。
今夜,不必去想古城东门的满树梧桐花落了几枝,也不必感叹铁塔湖水又涨了几分。只想这雨啊,你不要停。
让我在雨中入眠,听鸟鸣水溅,让我梦里长出青苔,为你魂牵梦绕,让我随你拥抱大地,汇成小溪,河流,奔向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