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跑的向日葵

青春是场无悔的盛宴。纵使四季更替,星月轮回,也改变不了笑靥如初。无论是漆黑深邃的夜,还是冬雪初化的清晨,记忆里那个阳光下映照的侧脸,也会温暖凝结成霜的心。

他,是我的太阳。

1.

“小葵!你又在想什么呢?笔都快被你咬断了!”

转过头去,萌小菁正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眼神里闪透着八卦的光。

“又犯花痴了吧!”

对于这个已经跟我做了两年半的死党同桌来说,我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我默不作声,只低下头继续写未完成的作业,不自觉的,在书角上画了一朵向日葵的笑脸。如果没有数错,这已经是第1624个了吧。自从两年前遇到他开始,每想起他一次,我都会情不自禁留下想念的符号。

如果在毕业前集齐2000个,就向他表白吧。这是我对自己的约定。

遇见他,是个狼狈的意外。

那是寒假的一个冬日,凛冽的寒风不解风情,掀扰着落叶在空中没有节奏的舞蹈,连发丝都跟着凌乱起来。我钻进离学校不远的书店里,等小菁一起去逛街。伴着一大杯热可可下肚之后的满足感和书店里暖暖的空调,我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朦胧的从梦中醒来,小菁还没有来。这小妮子也太不守时了吧,我都睡了一觉怎么还没有来呢?给她打个电话吧。

纳尼?不见了……

匆忙的搜寻着自己的包,晴天霹雳,都不见了,外套里也没有。我这才慌忙起来,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都怪自己睡的太沉,完全没有防备意识,这下要怎么办,选好的书倒是可以下次再买,可是刚点的热可可要怎么付钱。

我急忙冲向收银台。

老板,我的包不见了,你能借我打个电话吗,我想叫我朋友过来帮我付钱,拜托了。

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内心慌张得说话带着明显的哭腔。

“我帮她付吧。”

正要接过老板递给我的手机,一个身影出现在身旁。我顺着他的手腕往上看去,棕色皮质表带的手表,黑色羽绒服里套了件蓝绿格子衬衫,棱角分明的下巴,比女生更长的睫毛,利落的短发,一个很干净的男生。他回过头来对我一笑:“就当我请你吧,下次一个人注意保管好自己的东西。”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便已转身离开。回想起来,我应该在当下停顿了十秒,在这十秒里我脑海里到底掠过些什么我已不能清晰分辨,也许是惊慌失措,也许是对无助时的救命稻草的庆幸,总之,那一刻,定格在我内心的某一个地方,慢慢发芽,开出漫烂的花来。

我跑向书店门口,望着他骑着单车的身影消失在阳光铺满的小径里。

“哎,小伙子,你的笔记本忘拿了!”

书店老板走了出来,手里摇晃着一个黑色笔记本。

“妹子,你跟刚才那个男生认识吧?这是他掉的笔记本,你交还给他吧。”

老板把笔记本递了过来,黑色皮质封皮,显得沉稳厚实,封皮的右上角印着一朵绿色的四叶草。

“小葵,你站在门口干什么呀,外面这么冷!”

小菁猛地出现在我面前,大口的喘着气。

“都是你,这么久才来。”

“对不起啦,我昨天吃坏了肚子,给你打电话说晚点到呢,结果你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打不通……”

我把刚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小菁。

“哇!雪中送炭的王子啊,小葵同学,你艳福不浅哦……”

小菁一手便把笔记本给抢了过去。“来,我看看。”

“顾恒!是顾恒啊!小葵,你看这儿写着他的名字。”小菁兴奋的尖叫起来。

“什么啊?小菁,你小声一点。”

“小葵啊,你这个木头,我估计全校女生里也就你不知道顾恒了。你还记得上次我告诉你楼上理科班新转来一个很帅的男生么?就是他啦。我上次还叫你陪我一起去操场上看他打球呢,你都没去……”

噢,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只是,我从来对花痴小菁告诉我的一切花痴事件都不放在心上。因为这个小妮子花痴的帅哥实在太多了,我自然而然的就形成了抗体。

“小葵啊,你老说我,你看你,这次也陷进去了吧。之前看顾恒蛮冷的一个人,没想到,嘿,他还是挺热心的嘛……”小菁嘟嘟囔囔的说个不停,我却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风略过我的耳朵,扬起的头发如同我此刻的心情,飘扬到了远方。我静静的拿过笔记本,陷入自己的思慕里。

2.

那本笔记本静静的躺在我的背包里,我想如果哪天偶然遇到顾恒,就把笔记本还给他。相遇的那天不一定要有沁人的花香,也不一定要有醉人的音乐环绕。许我一米阳光,然后静静的,就已足够。

寒假很快过去,又回到久违的校园。我总是小心的在各个角落扑捉他的影子,走廊尽头的沉思,窗口凝重的皱眉,操场上奋力的奔跑……每个画面如电影胶片般,都毫无刻意感的烙在我的世界。可是,我却一直找不到机会把笔记本还给他。

很快,迎来了运动会的日子。

在操场的入口就远远的看到了人群里的他。因为心里念着一个人,所以能更敏锐的找到他的所在吧,连目光都舍不得转移开来。

由于班里参加800米赛跑的女生身体不适,所以改由我临时顶上。原本的我并不在意输赢,可是因为有他的存在,也许他的目光会在我的身上停留,哪怕只有一刻,为此我也要好好努力。

脑海里美好的幻想场景总是与现实有着很大的差距。永远是那句,梦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我颤颤的在风里等待比赛枪响的那一刻,心里默念了万遍的加油。

砰。比赛开始。

纵使是很激烈的比赛,因为同场比赛有顾恒班女生的参加,所以我在奔跑的同时也不经意的将目光在赛道两边搜寻。就在看到赛道终点的时刻,我也看到了他。他在那里,我只要坚持一下,就可以完美的出现在他的面前。就在当下,我的脚忽然不听使唤,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同时倒下的,还有我那颗原本期待的心。一地的悲伤。

当各位选手都冲向终点,欢呼雀跃之时,我的心却紧紧的抓着冰冷的地面。空气凝结,灰色的悲伤和绝望散漫开来,我抱住飞奔而来的小菁,泪水不听话的溢出。我分明的知道,这泪水不是因为比赛的失败,而是又一次在他面前,我那狼狈的摸样。

于是,从那天起,我把那本原属于顾恒的笔记本放进了床头的抽屉。我再也没有办法制造一个完美的偶遇,将原本在内心幻想了千万遍的画面重演。与其让梦支离破碎,不如让我一个人默默守候。

其实,这只是一个普通的笔记本,只记载了几页纸,抄录了些附庸风雅的诗句。呵,原来他也是个浪漫的人。还有那劲秀洒脱的字迹,像极了他。

如果我不能把它还给你,那么就让我做它的主人吧。用我的记忆和念想填满原属于你的记录,也就是从那天起,每想起他一次,我都会画下一个向日葵笑脸。就让我默默的守护着你,永远坚定执着的目光。

从今天你,你就是我的太阳。

3.

一直以来,向日葵都是我的最爱。

知道向日葵的花语吧,沉默的爱。只为了守护内心深处的信仰,执念一生,无论岁月静好风淡云轻,亦或狂风呼啸暴雨倾袭,只需坚定他的方向,有他的地方,就是向往,就是最初的美好。

有人说,暗恋的心是最苦涩的。想说的话说不出口,藏在心底,越积越深,便汇成了一条无尽头的河流,不知道哪一天会绝提崩塌,酿成自己的灾难。可是,我却不以为然。我珍惜那样的时光,心里装着一个人,便是满满的阳光。只远远的看着,不言不语,却也心满意足。

顾恒的成绩很好,每次月考成绩发布的时候,我总是默默为他高兴,他永远排在榜单前列。对于我来说,这又是一道越不去的鸿沟。我想,我跟他的距离,远远不止这样。我从未想过我会为了一个人那样努力,仅仅是想缩短我与他之间的距离。一点一点,哪怕只是在成绩榜单上,每一次的接近都会让我高兴不已。

我也不知道为何总是在最难堪的时候遇到他,有一次我在操场上打羽毛球,不小心打到他们班体育老师的头上,引来哄笑不断;有一次我帮老师抱作业本回教室,却走错了楼层,漫不经心走进他们班教室大声嚷嚷着叫小菁快来帮我发作业本,最后落荒而逃;还有一次我上课睡觉被班主任抓包,被叫到楼梯口训话而遇到上楼的他……每一个画面都都记录进了笔记本,虽然每一次都让我哭笑不得,每一次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是我都小心的收藏,因为每一次画面定格的瞬间,都有我和他。

日月交替太自然,所以时间总一瞬,荏苒不知。在时光的路口,有人踌躇不前,有人徘徊婉转,却总也逃不过继续追赶的命运。时光啊时光,你可否走得慢些,让我再多些回忆,多点命运与之相交的机会。可是忙碌的高三生活让人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加厚的作业本,更频繁的考试安排,岁月不语,暗自神伤。

很快便迎来了高考的日子。考试前的那晚,我辗转反侧,在床上滚来滚去,难以入眠。我一遍又一遍的数着自己画下的向日葵笑脸。2000个,不多不少,害怕,紧张,兴奋和纠结交缠在一起,在没有星星的夜里谱成一曲不成调的旋律,唱不出动人的歌谣。我纠结,是否自己真的能够鼓起勇气,对他说出自己心里的话;我害怕,自己不能够追赶到到他的步伐,毕业之后各奔天涯,相交而过的线越走越远;我紧张,面对我他会如何作答?是一笑置之,亦或沉默不语……

考试结束的那天下午,我像失去了魂魄的行尸,觉得心空空荡。在我的世界里,虽然顾恒的位置重要得不可动摇,可是我始终感受着自己与他的距离,我们之间,有太多的不可逾越感。以前,我还可以在远远的地方看着他,守望内心的太阳,而以后,我还是否有机会得到这样的安慰和平静?

晚上,班级聚餐。我随着大部队移动去聚会地点,背包里藏着那本笔记本。我不知道在此刻我应该以怎样的心情迎接离别,说再见的,除了高中的青葱岁月,是否还应该包括对他的执着。席间,我喝了很多的酒,居然一直没有醉,这对于本是一杯倒的我来说,是个奇迹。

“小葵,别喝太多。别想太多。”

小菁明显的知道我为什么会喝那么多。我也明白了为什么人们都爱借酒消愁。

流年不易懂,是内心深处慢慢浮出的印记,时光越久,就越深刻些。波涛汹涌始终敌不过水滴石穿般让人刻骨铭心,所以在割舍时才更加让人欲罢不能。

酒吧里的人越来越多,红蓝色交织的灯光,人们举杯的欢呼声,服务生托盘里摇摆着快要洒出来的鸡尾酒,隔壁性感女生火辣的红唇……一切都有些迷离。

“哈哈,我给大家唱首歌吧。”

不知哪里来的冲动,我直愣愣的跑上酒吧中央的舞台。小菁没有拉住我,我看着她在台下呼唤我的名字,打手势让我下来。小葵,你五音不全,跑上去干嘛?

服务生,我要唱陈绮贞的《太阳》。

“你是我小心维护的梦,我疲倦地享受着谁也无法代替的光芒,我是我一碰就碎的太阳, 我热切地希望能在消失之前得到信仰……”

旋律还在播放,可是我已看不清舞台前方的人群,他们的脸上有怎么样的表情,喜悦的,还是悲伤的,泪水已模糊了我的世界,绝提的洪流拍打着脸庞,一发不可收拾。我蹲在舞台中央,声音颤抖着已不能出声。

对不起啊大家,她喝多了。小菁上来扶我,靠在我耳边小声的说,顾恒他们班也在呢,就在那边角落。

我推开小菁跑了出去。我想,落跑和割舍或许就是我的命中注定。

4.

那晚是怎样回到家的我已经完全想不起来,而且我包里的笔记本也不见了,倒是多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我会在门口等你”。据小菁说,当时她追着我就跑了出去,看见我蹲在酒吧门外的花坛边,边哭边吐。后来等我哭完了已经几乎不省人事,她就把我送回了家,而我的包是第二天一早同学送到我家的,打开包时,笔记本已经不见了,她也不知道字条是谁塞在我包里的。

算了吧,也许这就是天意。

至那之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顾恒。我打听过他的消息,可是没人知道他填志愿的时候选择了哪所学校,他谁也没有告诉。虽然告诉自己,是该放下的时候了,可是内心止不住的失落和伤感。之后的日子,不能再远远的看着他了,他会牵着怎样的女孩在校园里穿梭,陪她看午夜的繁星,为她演唱歌曲。是时候跟心里的太阳说再见了,原谅我想说的话到最后也没有说出,原谅我这个落跑的向日葵。

转眼就到了新生入学的日子。在我的极力争取下,我一个人踏上了去学校的道路,轰隆隆的列车奔驰着,我望着窗外绵缠的细雨,在窗户上呵了一口气,画了一个向日葵的笑脸。顾恒,你是否也踏上了你的路途,去开展你的另一段人生故事。

拖着一大堆行李的我到达学校时已经疲惫不堪,马尾半散,有气无力的耷拉在肩上。哎,本来说好要美美的迎接新生活的,怎么又是凌乱的摸样。

“小葵。”

怎么听到有人在叫我。远远的,我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向我招手,手里还挥舞着什么东西。

我愣住了。依然是十秒。

顾恒飞奔过来,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如初遇他的那天,阳光很好,映照着他的脸。

“我不是说了我会在门口等你吗?他把手中的黑色笔记本递给我,这是你的,保管好,别又再把包弄丢了。”

他接过我手中的行李,向校园里走去。

“快点啦,笨小葵,还想什么呢?”

我赶快加快脚步,跟上前去。

“不是,那什么,为什么我总是在最狼狈的时候遇见你啊?”

他转过头来微笑。因为,那才是真的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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