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书对话创作大赛|南冠

千夜(作者)

——南冠一载,西流万里


        [1]

        (弥散着漫无边际的白雾,却感受不到潮湿的气息,天地都被裹挟在迷雾中什么都看不见,女孩身处这世界十分茫然。)

        有一少年着一身黑衣提一盏红灯突然出现:“又来了迷失的人。”

        女孩惊叫:“你是谁?”

        少年:“来渡你的人。”

        女孩:“这是哪里?”

        少年的身影朦胧又虚幻:“非真实,非梦境,非人间,非幽冥——这里是虚无。”

        女孩:“所以我是死了?”

        少年:“濒死之人。”

        女孩:“濒死之人?啊……我果然是在做梦。”女孩用力拍拍自己的脸试图醒过来。

        少年:“这里并非梦境。”

        女孩:“好好好,你说不是梦就不是梦,那我——”

        少年:“你话好多……”

        女孩:“我就问最后一个问题!”

        少年:“说。”

        女孩:“我……是谁?”

        少年忽然提起灯笼,红光映在女孩的脸上,气氛有些诡谲:“姓名,是人留存于世的符号,它是你的命数,是你的因果,是你的缘劫。然而,已死之人,不需要名——停,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意思就是,如果想不起你的名字,就会断了与现世的最后一丝关联,然后我就可以直接送你去忘川了。”

        女孩:“(性格好恶劣)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少年:“我习惯了清净。”

        [2]

        女孩:“我说,我们已经走了好久的路了,哪里都是一样的,你不是来渡我的吗,好歹理我一下啊。”

        少年:“你想说什么?”

        女孩:“你要带我去哪?”

        少年:“寻找你生或死的答案。”

        女孩:“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

        少年:“濒死。”

        女孩:“嗯对,濒死。你知道我是怎么濒死的吗?”

        少年:“你的记忆只存在于你的灵魂里,如果你没有办法自己想起来,那么你就会死。但是,记忆可并不都是美好的,或许你还会想起濒死前最绝望的那一刻,我觉得,你还是不要记起的比较好。”

        女孩:“你也在这里很久了吧,你一定遇到过形形色色的人,他们难道不想找回名字还有记忆?”

        少年:“大部分人都是直接渡了河的,然而有的人……我渡过一个男人,他没用多久就想起了名字回现世去了,然而下一个迷路的人还未到来,他就自杀去了彼岸,他看到我时的眼神都是比虚无更迷茫的绝望——当然,选择权在你,我无权干涉。”

        女孩:“可是你满脸都写着‘好麻烦,快去投胎’啊。但是,如果我既想不起来名字,又不想死掉,那是不是会一直留在这?”

        少年:“不会,虚无是一切,一切亦是虚无,你若不离开,这里,会将你吞噬……”

        女孩:“怎么突然起雾了?喂?你在哪!喂!什么嘛,自说自话的出现又自说自话的消失……”

        突然响起一个细细的声音:“这边,这边很安全,快来。”

        女孩:“(不是说这里是虚无什么都没有吗,怎么会有人?)你们是谁?看见和我一同过来的那个人了吗?”

        男人1:“小姑娘,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被骗了。他才不是什么引渡人,那是恶魔啊!”

        女孩:“恶魔?可是——”

        女人1:“恶魔因善伪装才会被称为恶魔,无论他说什么你都不可以相信,因为他可以把谎言变为真实。你看,他拿着一个模样奇怪的红色灯笼对吧。”

        女孩:“是这样没错……”

        女人1:“那是引魂灯。他一定是告诉了你濒死之人才会到这里来的,然而其实你并没有发生意外,并没有濒死,是他用引魂灯将你魂魄招来,如果被他带走,你的灵魂会被吃掉。我们都是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但由于在这里待的太久已经没办法再回到现世了。”

        女孩:“我……”

        女人2:“没关系,你刚来不久,还是能够回去的,我们会帮助你,会告诉你回去的路。”

        男人2:“请你务必要相信我们,毕竟我们已经被困在这里这么久了,不想再看到有人受害了!灵魂离开肉体越久联系就会越弱,他拿走你的名字,阻断你的道路,即使侥幸像我们一样逃开他,也会被一直困在这里,永生都不能转世。”

        女人1:“他很强,我们曾尝试过反抗他,可我们的同伴都在他手中消散了,那盏灯可以焚尽这里一切――包括灵魂!”

        男人3:“你知道为什么他穿着黑衣吗?因为这样别人就看不到他身上淋漓的血迹!”

        女人3:“你们先别吵她了,她看上去不是很好,你怎么了?还好吧?”

        女孩:“嗯谢谢,我还好,就是忽然想起来一些事。记忆里有很多人也是这样围着我,他们的表情很狰狞,有味道很难闻的水泼到我身上,他们说着很难听的话,叫我‘去死’。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他们推搡着我,抓着我的头发按在地上,身上很痛,可是,那些人却是笑着的。他们笑着挥舞着拳头,笑着笑着,笑着……”

        女人抱住女孩轻轻拍拍她的后背:“没关系没关系,一切都会过去的。”

        女孩:“谢谢。”

        女人2:“心情平复下来了吗?好了就快走吧,不然恶魔就快追来了。记住,只要沿着开满紫色花的路一直走,就能看到出口,走过那扇门……不好,他来了!”“他来了!”“快,快走!”

        女人3:“不要让他知道你见过我们,记住,绝对不可以相信他说的每一个字!否则你就再也无法回去了!”人群忽然惊叫着,在女孩还什么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极快的四散逃开。

        (恶魔出现在身后抬起灯杆不满地敲她的头):“我找了你好久,乱跑什么。”

        女孩:“唔……我……这里雾太大就走丢了嘛......”

        少年:“跟紧我,不要靠这里太近。”

        女孩看着角落里盛开的紫色小花,在白雾中格格不入:“为什么不能靠近?你不是说虚无里什么都没有吗?难道这里还有什么别的?”

        少年:“什么都没有。”

        女孩:“也没有其他迷失的人?”

        少年:“没有。”

        女孩:“那个,我一直都想问来着,你手里这个奇奇怪怪的灯到底是什么?”

        少年:“引魂灯。”

        女孩:“……”(内心:先假装跟着他再说。)

        少年:“你躲着我做什么。”

        女孩:“嗯?没有没有,我没有躲着你。”

        少年:“那你先站到灯光能照到的范围内再说这话。”

        女孩:“啊……我就是累了。”

        少年:“你没有肉体,感觉不到累。你很不正常,你有没有遇到什么……”

        (女孩一转身,少年的身影再一次消失不见。)

        “跑......”

        女孩:“谁?谁在那!”

        “跑......”女孩转身,看到身后有一白衣少女站在身后,长裙轻飘飘的浮动在四周。

        女孩:“你是谁。”

        “跑。”(白衣少女抬手指着一个方向,路上开满了紫色的花。)

        女孩:“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我到底该相信谁?”

        白衣少女:“快逃!”

        (白衣少女忽然尖锐的提高音调,女孩下意识的沿着花开的路跑下去,路旁的花越开越旺盛,颜色越生越浓烈,透彻的紫花几乎燃烧成红色。)

        (女孩的头忽然被灯杆打了一下)

        少年:“如果下次再跑丢,我就要把你绑起来了。”

        女孩:“我——你身后那是什么!”女孩看见在她走过的路上紫红色的花从地面攀爬到天边,巨大而扭曲的影子带着尖锐的利刺咄咄逼人,唯有少年身后影子被撕裂一个破口。

        少年:“那是拉你入深渊的虚无。(他轻轻挥手,灯笼点燃荆棘的花瓣,火迅速的烧起来,藤蔓的怪物疯狂扭动着,火光中隐隐还能听到刺耳的尖叫声。)你为什么会知道这里,是谁告诉你的?”

        (那盏灯可以焚尽这里的一切――包括灵魂!)

        女孩:“我一转身你就不见了,这花很醒目就随着来了。”

        少年:“这里没有什么花,你所看到的一切都是虚无的意志都是假的,虚无是活的,它会尽可能的吞噬误入这里的一切。”

        女孩:“可是,我也看得见你,难道你也是假的吗?”

        少年:“你希望我是假的吗?”

        女孩:“……如果你是真的你会带我离开吗?”

        少年:“如果这是你所希望的。”

        女孩:“嘶——刚刚脑海里好像有什么闪过去。”

        少年:“你看到了什么?”

        女孩:“红色,大片大片的红色;还有黑色,很深很绝望的黑色。可能,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吧,毕竟那么多人叫嚣着让我去死,怎么可能有什么好事。”

        少年:“还要继续吗?”

        女孩:“为什么不,我不想死的不明不白。”

        少年:“固执。”

        [3]

        女孩:“周围的景色是不是变了?为什么这里会有建筑?”

        少年:“因为你的记忆变了,这里会根据你的记忆投影出来,所以我才要带你不停的走,相似的场景会刺激你想起更多。”

        女孩::“可是,我记忆中好像还没去过这么大的城堡啊。”

        少年:“不,不是城堡,这更像是一个迷宫。”

        女孩:“迷宫……确实……可是你看,这里还有活动过的痕迹,怎么不见一个人呢?这里好多个房间,打开一个看看吧。”

        少年:“等一下,我来。”少年将女孩护在后面,然后自己推开了一扇门。

        女孩:“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多鸟飞出来?还有好大的味道啊。”

        少年看了看屋内腐烂的尸体合上门:“什么都没有,只是有东西坏掉了。”

        女孩:“那些黑色的鸟,很像我养过的八哥。刚买回来的时候还是小小的一只,喜欢站在我的手臂上,它不太怎么学的会说话但却非常聪明,偶尔无聊的时候,会自己偷偷的顶开笼门跑出来,窝在爸爸的肩膀上睡觉,玩够了还会听话的自己回去。”

        少年:“那后来呢?”

        女孩:“它飞走了。”

        踏上台阶之后,世界突然变成了红色,两侧的门呼啦啦的全部打开像引着一条路,血淋淋的红色,就连雾气都透着诡异的血色。

        少年:“别离开我身边。”他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握住女孩的手腕紧张的看着周围。

        踏。踏。踏。

        女孩:“谁?是谁在过来?”

        (迷宫的尽头到处都飞溅着鲜血,地面到处都是血泊无从落脚,一个女人拿着刀站在尸堆上狂笑。)

        杀人魔:“哈哈,哈哈哈,我似乎闻到了食物的味道,呐,是你么?”

        少年:“我的客人可不是留给你做食物的。”

        女孩:“小心!后面后面!她左手有暗器!”

        杀人魔:“啧,叫她闭嘴。”

        女孩:“哇什么东西,尸体起来了啊!这是丧尸吗!喂喂喂,我该怎么办啊!”

        少年:“跑!”

        少年将灯笼用力摔到地面上,火势像乘了风一样迅速的在尸体间烧过来,他带着女孩在迷宫中狂奔,火就在身后紧追着。然而从迷宫里冲出去之后,来时的路不见了,而下面是翻滚的河流。

        少年:“快,快跳下去!”

        女孩:“可是我不会水!”还未来得及女孩申辩完,少年就直接拉着她跳了下去,然后有一柄细刀追着刺入水中,少年将女孩拉入怀中,而那刀就生生刺入了后背,血瞬间就在水中晕散开。交错的光影与红色的波纹,有着残忍的熟悉感。好冷又好热,身体越来越寒冷而无力,但手腕却烫的要被灼伤一般。

        [4]

        少年:“喂,这里是淹不死的,已经上岸就别发呆了。”他用力拔下身后的刀,黑衣掩埋着伤口,血在看不见的地方流出来。

        女孩:“你受伤了。”

        少年:“没事。”

        女孩:“怎么可能会没事,我知道你和我不一样,可是至少包扎一下。”

        少年:“你不用管我的。”

        女孩:“在我和你分开的时候,我遇到一群人,他们说你是恶魔,会吃掉我的灵魂,我不知道该相信谁,可我还是决定了要相信你。你说过要带我回去的,所以你可不能出事。”

        少年靠近女孩颈边:“如果,我真的会吃掉你呢?”

        少年敲了敲她的头:“好歹你也给点反应啊。”

        女孩:“啊,救命啊。”

        少年:“好敷衍,就连包扎的都好敷衍。”

        女孩:“我想起来是怎么死的了,是自杀。”

        少年:“自杀?”

        女孩:“是啊,就是自杀,割腕,偏偏找回了濒死前最绝望的诀别。很可笑吧,明明是寻死之人,却在濒死的时候努力找寻着活下去的方法。(女孩闭上眼开始回忆。)那天的天气很好,阳光灿烂的简直不像话,是个谈理想与抱负的好氛围,我却将一整个上午的时间用来写一封绝笔的遗书。我认真的写好最后一个字,画上一个特别圆的句号,在最后署名的时候,我将纸撕成碎片从窗口扔了出去,破碎的纸片飞出去的样子很好看,像很多白色蝴蝶从我手中飞出去。蝴蝶很美,可是却早夭――就像他们的破茧,只是为了赴一场死亡。有人接住了一张小小的残片,然而他只是扫了一眼就到手丢弃到身后,一双双鞋底将我最后的绝望深深踩入泥土。

        “然而我内心却没有了什么波澜,就仿佛他们对我的践踏已经是理所应当,反正我一个寻死之人,也没有什么好践踏的了。我看着遥远的地面,坚硬的土地,或许我还想尝试过一跃而下,但是那样死的太难看了。然后我转身去浴池中烧了满满一缸热水,甚至还用手机放了首最爱听的音乐,附和着旋律哼着曲调。热水很快就烧完了,调好了水温,我去换了一身很漂亮的裙子,化了淡淡的妆容,挽了一个简单又精致的发型——一切看上去都很完美,作为死前的最后一刻最好不过了。

        “我伸出手臂,上面还有淤青的痕迹,最后用力的划破手腕,算是终结。血就像这样淌下来,一点一点晕散在水里,那颜色是淡淡的却又是惨烈的绯红,身体越来越冷越来越困,然后看着自己的血液抛弃了自己沉眠于水底,思绪也随着血液尘封在水底。那感觉真的是十分微妙,我能看见自己周身浮动着红色的血,像彼岸花一样盛开的惨烈,能看见微微颤抖的水面,甚至能看到自己苍白而无力的躯体。可是我还是像现在这样一直处于濒死状态,所以说,我还是被救了吧。”

        少年:“你还记得自己为何会寻死吗?”

        女孩:“还是不太能想起来,似乎是一些痛苦的事,我看到家里开的饭馆空无一人,玻璃碎了一地,屋里像是遭劫了一样。大厅里原本摆了很多盆花,但是我最喜欢的那盆白兰已经被折断,花盆也碎掉了,还有那副别人送的百福的刺绣也被割断了线,甚至墙上还嘲讽的写着到此一游。我能感受到很深的恶意,而且是一种炫耀的恶意。”

        少年:“失望吗?”

        女孩:“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但是你想,既然有人救了我,说明我还是没有被彻底抛弃的,对吧。饭馆被破坏成这样总归是有赔偿的,我们家生意还算不错的,那就重新开始呗,只要还活着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吧。”

        少年:“可你还是选择了自杀,你就那么想要活下去吗?”

        女孩:“可是我这么年轻,就这样死掉很可惜吧——虽然这么说,其实我还是对自己自杀的事没有什么实感啊,感觉不像是自己会做出的事,我一直都觉得自杀是最蠢的死法了。现在好不容易犯蠢了一回还是往好处想想嘛。”

        少年:“既然你已决定,我会帮你的。”

        女孩:“喂,你……”

        少年:“这样,我就不会弄丢你了。你想要活下去,那我便给你活下去的希望,我会保护你直到你想起一切。”

        女孩:“你为什么会这样帮我?”

        少年:“我可是引渡人啊。”

        女孩:“那么,你为什么是引渡人呢?你一个人,不寂寞吗?”

        少年:“怎么可能会不寂寞呢,可我过去只有一个朋友,我也再不能见到她了。”

        女孩:“但你最开始还嫌弃我话多诶。”

        少年:“......(果然还是喂给虚无算了。)”

        女孩:“可是说起来,我好像……也弄丢了一个朋友。小时候在学校我有一个玩的很好的男孩子,我不记得是怎么认识的了,只记得每一天每一节课我们都会在一起玩。似乎也没有玩什么游戏,但只是呆在一起就足够快乐,想来,小时候的幸福还真是特别的简单。直到有一天,我们站在高高的台阶上时,他开玩笑的推我一下结果我却摔了下去。我满脸是血的从地上爬起来,有些懵却没有哭,只是故作轻松的对他笑告诉他没事,他表情很慌张很害怕,反而受伤的更像是他。

        “我没有去找老师,偷偷遮住满脸的血迹——当然,肯定是遮不住的。也许只是我孩子气的仗义,觉得如果被发现我是因他而受伤他肯定会被责骂,我既知道他不是故意,那么他也没有必要为这意外而受责罚,这是我对好朋友的一点私心,我还是很快就被老师发现了,然后叫来了家长,他们一次一次的问有没有人推我,然而我只是一口咬定是我自己摔下去的。我以为,当我伤好了之后,我还可以和他像以前那样玩耍,可是那之后,我却再哪里都找不见他了。

        “他就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样,然后我才发现,我们在一起玩了那么久我却不知道他是哪个班级的,不知道他多大,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关于他的一切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再没有朋友了。那之后我才意识到,每天陪伴我的只有那个男孩子,我没有其他的朋友。很长一段时间,每节下课我都会顶着一脸的伤疤在校园里到处游荡,一个人坐在我们常玩的地方,哪怕他会再次开玩笑的从后面推我摔下去我也会很高兴他回来。但是他再也没有出现,那时我才知道,原来世上有种东西,是比伤口还要痛的。

        “很长一段时间,每每看到一个和他相似的身影,我会很兴奋的追上去,然后走近时才发现自己认错了人,诸如几次,我终于确信,他已经不会再存在于我的身边了。每天每天,我一个人看着其他的同学成群结对的玩闹,自己仿佛一个被抛弃的存在,然而那么久,我已经找不到一个可以让我融入的小集体了。那之后时间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我几乎将他的存在当作是一个幻觉,久到我几乎都无法确定他是否是真实存在过,唯独这一点小小的疤痕还提醒着我那一切不是幻想。”

        (女孩撩起长发露出下颚处一直藏在头发后面的一块伤疤,少年看着她的眼神似乎有了些动容,手中的力道不自觉的加重。)

        少年:“你现在还想再见他吗?”

        女孩:“想啊。我就是想问问他,为什么不辞而别,我明明一点也没有怪过他,可他凭什么抛弃我,你不知道对于一个小孩子还说,独自站在人群中的感觉有多么孤独。”

        少年:“或许他只是因为愧疚而不敢见你呢?”

        女孩:“那我更要骂他了,凭什么我要因为他的内疚而失去一个朋友啊!可是......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想即使我们就站在面前,可能也认不出彼此了吧。”

        少年:“你会见到的,因为,他还欠着你一句对不起。”少年看着她淡淡的笑了,可是女孩总觉得那眼神里有着化不开的悲伤。

        女孩:“你明明长得很好看应该多笑一笑,你笑起来其实很温柔的,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在我离开这里之前你可不许弄丢我。对了,你叫什么啊,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少年:“我没有名字。”

        女孩:“可是叫你很不方便啊,那......我叫你渡好不好?你是引渡人嘛,就叫渡好了。”

        少年:“随便你。”

        [5]

        女孩:“我忽然......有些困......”(她的瞳孔忽然涣散开,双目无神,像被什么牵引着向一个地方跑去。)

        少年:“怎么了?喂,都说了别乱跑——好像不太对劲。”

        身旁的迷雾越来越浓重,迷离中前方竟缓缓出现一扇门,女孩的手抚上门正欲推开,少年抓住女孩的手将她揽在怀里阻止她的行动。

        女孩(渐渐清醒):“我刚刚怎么了?意识忽然有些模糊。”

        少年:“虚无已经开始吞噬你了,它在操控你的意识,一旦跨过那扇门,你就再也无法回来了。”女孩看着那扇纯白色的门,那群人曾诱骗她叫她走过去。

        女孩:“可是你会救我的对吗?”

        少年:“我会。”

        女孩:“那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呢?你之前你告诉我这里所见一切都是假的,还问过我,希望你是假的吗,我当时没有回答你,可是现在我想告诉你。我希望你是真的,就算我自己的虚假的,我也希望你是真实的。”

        少年:“既然是你希望的,那么我就是真实的。”

        少年在女孩身旁坐下,女孩忽然笑了。

        少年:“突然笑什么,这么开心?”

        女孩:“想起了一些好事。我以前和朋友出去旅行过,也是同现在一样的光景。那是我们头一次翘课,翘了整整两天的课算上周末腾出来一个小假期——说起来我已经上过大学了,我们去了附近城市的一个古镇,,那是一个有河流过的小镇。我们找了一家旅馆,房间不大却很整洁,到了没多久就开始下雨,雨丝很细密,地面被一点点润湿,空气里能闻到潮湿的气息。街上很安静,有一种很静谧的江南水乡的味道,透过窗户,能看到远处的山透着清爽的绿色,朋友一直在逗弄床沿下那只躲雨的猫,结果它只是抻个懒腰就跑开了。

        “第二天我们去爬山,不是假日期间,几乎没有什么人,我们很快就爬到了山顶,隐约能看到小镇子的模样,还能看到那条穿过古镇的河流。我们原本打算在山顶吃午饭的,结果我不小心打翻了她的泡面,然后她就把我的也掀了,结果下山饿到腿软。”

        女孩:“这大概是我为数不多和朋友一起的旅行了吧,但我其实特别期待和朋友一起游玩的,去一些安静的地方。嗯,我决定了,等我回去以后,我一定要再和朋友出去旅行一次!”

        少年:“是很好啊,外面的景色那么美。”

        女孩:“可惜我没法让你也看到。”

        少年:“不,你已经让我看到了。”少年伸手指向旁边,女孩随着看过去是一眼无尽的山川,“这是你记忆的景色,我看到了,很美,谢谢。”

        女孩:“是啊,很美,可这也是仅仅在这里才能看到的奇观。”

        少年:“快躲开!”他抱起女孩闪到一边

        “你出卖了我们!”“你要与恶魔为伍!”“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先前那些说要帮她回去的和蔼可亲的人都变得狰狞,那个会把女孩抱在怀里安抚的人已经不在了。

        女孩:“他才不是恶魔,是你们骗了我!”

        少年:“快跑。”

        女孩:“你打不过他们?他们可是说你很厉害的。”

        少年:“引魂灯丢了,而且他们已经疯了。”

        人潮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他们拿着刀枪剑戟,鲜血淋漓,甚至前面的人倒下,后面的人群直接踏过。到处都是红的,所有人都叫嚣着她的罪孽,像是她的存在就是一件不可饶恕的事情。

        少年:“躲起来,不要被发现。”

        女孩:“我......我一直都觉得自己虽然不是什么慈悲大义的人,但至少也应该是个善良的好人吧,可是无论怎样我都不会疯狂到会去触犯法律的。但是。但是......为什么我却记起了自己被法庭宣判的情景?”

        少年:“你还记得罪名吗?”

        女孩:“好像是......故意伤害罪,他们说我用刀刺伤了我的朋友。手上戴着手铐,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手铐是可以那么沉重,像是承载着我的罪恶,空气勒的我喘不过来气,我像个囚犯一样被束手束脚。周围有很多人甚至还有举着照相机的记者,我不敢看他们的目光,那些视线刺在身上,比刀割还痛。我极力争辩着,然而没有人听我的发言,我就像被遗弃在角落里一样,他们自顾自的念完我的罪行念完我的证据念完我的判决就结束了,我被判处了几十万的赔偿金,对于我家而言几乎是全部财产了。然而我越是挣扎着声辩,人们看我的看神就越是充满了滑稽的可笑,不管我到底有没有做过什么,可是一个人的罪真的那么可笑吗?”

        少年:“罪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对于罪的态度。”

        女孩:“可是,如果我真的是罪人,我又该怎样活着去面对我身边的人,还有我的朋友。”

        少年:“也许,还有转机,毕竟你看到的不是全部的记忆。”

        女孩:“渡,还有记者在现场,那不是普通的故意伤害罪。”

        少年:“......”

        女孩:“我还能想起在拘留所的日子,暗无天日,手铐上的铁链每撞击响一声,我都极尽崩溃的想要自杀。他们……他们说我害死了人,说我拿生命当作儿戏,说我不配活在世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我现在很害怕,如果我真的是个罪人要怎么办……”

        女孩:“很多人追到了我家里,在我出门的一瞬间就涌了上来,他们向我身上泼像血一样的红色染料,我的朋友拉着我的手,很坚定很用力,她带着我逃跑,带我逃离身后发狂的人群。”

        女孩坐在地上望着本不存在的天空,眼神仿佛坏掉了一般,周围盛开着鲜血:“渡,我想起来了,什么都想起来了。”

        少年:“很痛苦的回忆吧。”

        女孩:“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女孩绝望到自杀的故事。”

        [6]

        女孩:“嘉嘉,我在省医院的面试终于通过了,我可以在实习期留到大学毕业,如果表现的好或许还有转正的机会呢!”

        倪嘉:“是吗,这么好,还真是恭喜你了,说好的请吃饭可不能反悔啊。”

        女孩:“哈哈,好好好,一定,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倪嘉:“这可是你说的,我可要好好宰你一顿!”

        女孩:“叫池枫一起来吧,我有一段没见到她了。”

        倪嘉:“她最近好像很忙吧,估计可能过不来,到时候问问吧。”

        女孩:“诶呀这医院这么大这是哪啊,这些资料是不是送到这里的?算了算了进去问问吧。”

        (女孩敲敲门走进去,屋里没有人,桌子上放着几管透明的试剂还有一份资料。)

        女孩:“新药物开发研究......好多数据啊......咦,怎么都是对人体试验后的结果,对动物的呢?只有这么少?正常不是应该以大量动物为基础,基本确保对人体无害了才可以进行临床试验么?而且兑药的时候她们好像让我加过好几次这种药剂的,好奇怪啊,先用手机拍下来看看吧。”

        院长出现在门口:“喂,你是谁,在这干嘛?”

        女孩:“啊,我、我是新来实习的,来送资料找不到地方了。”

        院长:“桌子上的东西你看了?”

        女孩:“没、没有,我什么都没——我的手机!还给我!”

        院长:“不仅看了还拍下来了?拍下来要做什么呢?嗯?”

        (照片被当着女孩的面一张一张删掉,然后手机在地上摔得粉碎,甚至还用力的踩到零件都分崩离析。)

        女孩:“喂,放开我!你们不能这样!你们这是违法的,这是绑架!有证据你们很快就会被抓的!”

        院长:“哼,证据?你找的到证据吗?”

        女孩:“疯子!你们这群疯子!”

        女孩:“哈……哈……嘉嘉,帮帮我!”

        倪嘉:“你怎么了,怎么搞的这么狼狈?”

        女孩:“我去医院实习,结果不小心知道了他们拿临床患者试用未开发完的药物,那种药我见过他们给患者用过很多次,有些人用过没几天就死了,当时我还没想那么多。他们把我关起来删了照片还摔了我的手机,我好不容易趁他们不注意才跑出来的,嘉嘉怎么办,我好怕,医院里有我的简历,无论我在哪他们肯定都会找到我的!他们会让我封口的,他们会杀了我的!”

        倪嘉:“冷静点,别怕,你拍了照片是吧,照片有备份吗?保存在本地还是云端?”

        女孩:“我也不清楚,我登上用户看看……云端!嘉嘉,是在云端啊!太好了,有了这个就可以告他们了对吧!”

        女孩:“嘉嘉,我们失败了,警察去医院搜查过了,什么都没找到,就连囚禁我的监控都被改动过了,我什么都证明不了,甚至都威胁不了他们什么。”

        倪嘉:“医院要做这么大的项目背后一定有人,想要扳倒他们肯定不容易,要不去网上试试呢,如果把事情搞大上面也不得不重新审查的吧,肯定会有个交代的。就算不能真的拿他们怎么样,至少也要让其他人知道他们做的事!”

        女孩:“有效果了!网上很多人都看到了我们发的文章了,也有很多人转发,搜索度排的很高,影响肯定会越来越大的!”

        三天之后。

        女孩:“呵呵,我果然还是想的太简单了,文章被删除了,所有转发和评论也都不见了。果然是医院做的吧,有人脉有金山,花钱封锁我的消息很简单啊,没什么做不到的嘛。”

        池枫:“别灰心啊,他们删一次我们就发一次,我们不能放弃的!现在还是有很多人注意到这个事了,也有人指出消息封锁的事情,总会有转机的!”

        倪嘉:“我们见一面吧,之前说好的请我吃饭呢,有些事我想当面和你说。”

        女孩:“怎么了,有什么事不能电话说的?”

        倪嘉:“我们撤诉吧。”

        女孩:“他们威胁你了?”

        倪嘉:“没有,不是这样的,我只是觉得,这么做没有什么意义。”

        女孩:“既然已经决定了,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做下去,我已经没有退路了,否则我可能以后连工作都没有,我该怎么生活。如果他们威胁你了,你就不要和我一起趟浑水了,你还有你的未来,就算只有我自己,我也会和他们争下去的。”

        第二天,却是警察找到了她。

        警察:“你涉嫌故意伤害罪,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女孩:“故意伤害罪?我伤害谁了!”

        警察:“倪嘉。”

        女孩:“倪嘉?我伤害她?她可是我的朋友,我为什么要害她!”

        警察:“你们昨天去了饭店你离开后有很多人看着倪嘉满身是伤的爬出来,身上还插着这把刀。刀上只有两个人的指纹,一个是她,另一个就是你。而且她伤的不重,已经清醒,在医院录了口供。”

        女孩:“可是这刀根本就不是我带出来的,有我的指纹我就是凶手了吗?你们的证据根本就不充分!”

        警察:“剩下的话,法官会听你说,这几天你就在拘留所里好好想想供词吧。”

        倪嘉(哭泣):“我很抱歉之前一直冤枉了医院,因为我曾一直当她是最好的朋友而相信她,某天她突然对我说,她发现医院在做不合法的事还给我看了照片要我帮她,可是后来我才发现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编造的。其实是她在实习期间因使用错药物而导致多名患者死亡,她害怕被查出来所以像将责任推卸给医院。我一直都当她是最好的朋友却不知道她竟然是这种人,甚至她还利用我帮她在网上散播谣言!医生是救死扶伤的职业,她怎么能拿患者的性命开玩笑,不仅如此还想将责任推卸给其他人。我知道后阻止过她,劝她停手,可是她不听,然后她就将我约出来,竟还想让我帮她,我拒绝然后她就威胁并打伤了我,我不怪她想要杀我,我只是不想她再继续错下去了。”

        据当事人爆料,医院被告案的真相竟然是:“我们撤诉吧。”“他们威胁你了?”“没有,不是这样的,我只是觉得,这么做没有什么意义。”“既然已经决定了,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做下去,我已经没有退路了,否则我可能以后连工作都没有,我该怎么生活。”

        网友:“这反转可真是措不及防。”

        网友:“怎么还会有这种人,真恶心,她怎么不去死啊!”

        网友:“哇,还有没有反转了?这可真是年度大戏了。”

        网友:“前排出售爆米花和瓜子。”

        医院回应,这次事件能够平反昭雪多亏了倪嘉的大公无私,如果愿意,院方希望日后能以正式员工的身份接纳她。

        女孩:“我莫名其妙的被拘留了十多天,还被送上了法庭就是这个结果?”

        池枫:“你还好吗?不管怎么样,我相信你,我们做了那么久的朋友,我知道你是什么人,我不会信网上那些话的!所以,你告诉我,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女孩:“你愿意相信我?”

        池枫一把抱住她:“如果我不相信你,还有谁能相信你呢?告诉我吧。”

        女孩:“那天倪嘉约我去吃饭,然后就要我撤诉,我没有同意。后来吃完饭,她说还要等人,我就先走了。现在看,明明就是她收了医院的好处而来诬陷我!刺伤她的那把水果刀是我的没错,可我们就住一个寝室她拿我的刀又不是很麻烦的事。只不过是在我走之后自残一下再演个戏有什么难的,我简直不敢相信就连那顿饭的谈话都是倪嘉她设的诡计!可偏偏就没有人信我!网上的那些人他们根本就不在乎事情的真相是什么,他们觉得只要有趣只要有热闹看就够了!”

        池枫:“善恶终有报,他们总有一天会自食其果的,你不能放弃,不然就太便宜他们了!”

        记者:“万众瞩目的医院人体试验案已经说落石出,很多网友表示是案件被告处罚过轻。记者打听到涉案人家中还有一间饭馆,而经过采访我们发现,这家饭馆有着很严重的卫生问题,很多附近居民反映又是会在饭菜里吃到虫子,而且态度非常不好……”

        群众1:“贱人家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这饭馆留着不知道还要祸害多少人!”

        群众2:“就是就是,砸了它,我们一起砸了它,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群众3:“对啊,大家一起砸啊!”

        女孩:“你们干什么!这里是我家!”

        池枫:“你们这是破坏个人财产是犯法的!你们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对的,这又是在干什么!”

        群众:“呸,谁管你们,大不了罚点款能怎么样,伙计们,砸!”

        池枫:“啊!你们怎么还可以动手打人!”

        女孩:“池枫!池枫!”

        女孩:“很好,你们非常好,我明明才是受害者,反而你们一个个将自己漂的那么白,医院大权大势的逃避责任,无良记者甚至胡编乱造的借机炒热度。现在好了,我的家被砸了,家里的饭馆倒闭了,父母因为逃债也走了,甚至朋友都因为保护我而被打了。你们的正义感呢,你们所谓的正义感就是殴打两个柔弱的小姑娘?这就是所谓的善恶终有报?你们口诛笔伐的我只是一个普通而无力的大学生,既然你们觉得我活着的这二十三年是污染空气,那么,我把这之后的五十年全都还给你们。”

        [7]

        女孩:“渡,或许你说的对,记忆想起来只会更痛苦,我应该听你一早就去轮回的。可是就像是黑洞一般,我已经想起了一切,却唯独仍旧记不得名字。所以,你就这样送我去轮回吧。”

        少年:“你该回去的,你不属于这里。”

        女孩:“外面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少年:“你还记得吗,你给我讲过你和朋友一起逃课去爬山,在古镇里淋雨,你还记得喂养的那只鸟,还记得童年的伙伴。世界里总有一些恶意如蚂蚁一样,他们会如同附骨之蛆蜂拥而至一点一点蚕食掉你,但是你在那个世界中不是还看见过光吗,就算再绝望的困境,不是还有朋友一直在支持着你吗。”

        女孩:“这生命就如同枷锁一般,我逃不出去,每个人都带着恶意看着我,他们可以不负责任的对我唇齿相向然后一走了之,得意洋洋的样子就仿佛他们做了多大的善事是救世主一样。他们根本不在乎真想是什么,只在乎他们有了谈天的笑料。恶人戴着冠冕堂皇的帽子守着敬仰与爱戴,而善人却被踩在脚底在最深的深渊里万劫不复。

        少年:“人生本就是场囚徒,谁都逃不过,谁都躲不掉,即使在这里也是一样的。你觉得人世像囚笼,那我告诉你,如果不是囚笼,我又为何守在这里不离去呢?”

        女孩:“你还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当初我执意留下来寻找记忆是你催促我转世,而现在我想放弃一切了,你却讲给我希望。”

        少年:“那时因为你不知道,你在和我讲那些过去的时候,你的眼中,是闪着光的。我看得见你眼里最美好的希望,你不该站到绝望的这一方。”

        空间忽然开始颤动,地面开始破碎,整个世界仿佛要崩坏了一样,所有的地方都烧起了火,那些“人!”提着刀枪剑戟从火海中走来,火烧掉了它们的头发,烧掉了衣服,烧掉了躯体却依旧踩着同伴的尸体疯狂的嘶吼着。那些尖利的锋刃刺入皮肤,很痛,不是梦境。

        女孩:“这是什么情况!”

        少年:“你不能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了,虚无开始绞杀你了。”

        女孩:“我不想走。”

        少年:“你不要任性!”

        女孩:“可如果我走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少年忽然抱住女孩,然后一股强大的力,她眼睁睁看见四支长箭刺入他的后背,与刀伤重叠在一起,都是救她的痕迹。

        女孩:“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替我挡下来,我......”

        少年:“没关系,我是不会死的。”

        女孩:“可是,你会痛的啊,可是,我的心会痛的啊。”

        少年:“听我说,你不该留在这里,你应该去过属于你的生活,你走吧。”

        女孩:“我不要!而且我还没有找到我的名字,我——”

        少年:“我把名字还给你,好好活下去。”

        (少年将女孩从悬崖上推落,也是在那一瞬间,他的身影瞬间被大火与坍塌的碎石所吞噬。)

        女孩:(“再一次被人从高处推落,有些熟悉的感觉,而且,或许都是再也回不去了。渡,你最后说了什么,我听不清啊。”)

        末路之后,忘了我。阳迟。

        (你让我离去的太过突然,我还什么都没有来得及问,我想知道你一个人在虚无中待了多久;想知道你会不会对着雾沼发呆;想知道你是谁;想知道你的名字;想知道——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8]

        池枫:“你醒了!阳迟,你终于醒了!你不要再去寻死了好不好,不要管那些人,你还有我,我一直都在的!死了,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啊!”

        阳迟:“嗯,我知道,我答应过他了,我会好好活下去的。”

        池枫:“他是谁?”

        阳迟:“他是......谁?”

        阳迟:“我想过,也许自杀就是终结,可是我活过来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反而很轻松,大概是因为有人叫我努力活下去。手腕的伤口很深,疤痕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消失。但是没多久我就出院回家了,将被砸掉的窗户一个个补好,将墙上血红色的油漆粉刷掉,注销掉网上的一切账号,然后锁上了家的门离开。朋友将我接去了她家,并收起了全部尖锐的东西,她尤其不让我碰各种刀,所以每顿饭都是她做给我吃的。朋友并不会做饭,开始的每一顿几乎都难以下咽,然而她的厨艺越来越好,现在我已经吃不惯除了她以外任何人的手艺。我曾对她开玩笑说,‘要不然以后你娶了我吧。’,她说,‘好啊,只要你不动刀,什么都依你。’,结果没多久她就交了男朋友弃我于不顾了。

        “那之后我经常会做梦,梦见一些不属于现实的疯狂,梦见有人拿着刀剑歇斯里底,梦见有人站在尸山血海中狂笑,梦见我永无止境的逃跑一层一层陷入如沼泽般的迷雾。然而,无论怎样的困境却总是会有人来救我,是一个不喜欢笑也不喜欢说话的男孩子,他穿着一身黑衣提着一柄奇怪的红色灯笼不紧不慢的拉着我的手走在我前面,莹莹的烛光总像是绝望中唯一的依靠。他会带我逃离可怕的怪物,会挡在我面前替我承受所有的攻击,然而,我却不知道他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只是依稀的记得,最后的最后,他将我推下了悬崖,我看着他一点点坠落,看着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我。然后他说,‘末路之后,忘了我’,从此梦境就断开了。

        “我努力的想知道他是谁,我开始嗜睡,想继续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境,可我却再也寻不见任何一点踪影,只是某一天他自说自话的出现在梦里又自说自话的消失。我开始热衷于买很多红色的灯笼挂在屋子里,像是我鲜血淋漓的过去,也像是一抹手中的温暖,我有时会长久长久的盯着灯笼发呆,却什么都追忆不起来。我似乎,很久以前也像这样等待过一个人,也同样的,怎么等,他都不会回来。然后我再一次确信了一个事实,他也同样的再不会出现在我的身边。”

        小女孩想起了一切,她决定放下一切,会按部就班的活下去,时间会磨平伤口,甚至会掩埋住伤疤,可是,小男孩要怎么办呢?

        少年:“很多年前,有一个小男孩,可是他很小的时候就死掉了,但是他很喜欢人间的光景而不愿转生,他喜欢待在学校里,看着那些同龄的孩子在一起读书、游戏。然而他只能看着,因为没有人看得到他,可即使这样他还是觉得很快乐。然而有一天,一个小女孩微笑着和他打了招呼,于是谁都看不见的他却交到了一个朋友。

        “小男孩很开心,他开始像其他孩子一样期待着下课的铃声,期待每一节下课女孩出现在楼门口的身影。小女孩从来没有问过他的名字,没有问过他是谁,就像是相识多年的老友,不约而同的走在一起,不需要任何理由。那时的他还完全没有考虑过未来,未来女孩会长大或许有一天会变的看不见他,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去考虑这些,就发生了变故。

        “他在玩闹中失手将女孩从台阶上推了下去,女孩脸上被蹭破有很多血,但她却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拍拍身上的灰依旧对他笑的灿烂好像她只是小小的摔了一跤。小男孩十分懊悔并开始无来由的害怕,他害怕会给小女孩带来更多的伤害。他不是没有注意到,其他人看见女孩自己一个人玩的开心甚至对着空气说话的样子时投来的异样的目光,他不是不知道女孩因为自己再没有第二个朋友。小男孩头一次觉得,自己在这里的存在是错的。于是他偷偷的离开了小女孩,她该有自己正常的生活。

        “他想过,也许她会找自己,也许会因为自己的消失而哭闹,也许会对空气骂着不存在的他,可是他已经决定不再想了。小男孩终于觉得自己该渡过彼岸转生了,然而他却没能渡过,他在一片虚无之中迷失了。他找不见自己的方向,他渡不过自己,然后他留在了这里。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是如此的害怕孤独。有时候他会对着什么都没有的风景发呆,有时候他会想起女孩的笑声还有她脸上的血,有时候,他想着想着就忘了过去,在漫长的时光中他不再去回忆在人间停留的短暂片刻。小男孩不再喜欢笑了,甚至习惯了沉默寡言,他开始帮着其他迷失在这里的灵魂回到他们该在的地方,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一个笑起来很阳光的女孩。”

        [9]

        (女孩和朋友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搜集证据,然后不动声色的打赢了官司。那之后很多很多年过去了,女孩成熟了,也找到了一个很爱自己的人结婚了,然后她有了孩子,有了孙子,她终有一天老了。在一个天气很好的午后,天上的云散成了雾气沼沼的样子,有一少年提着奇怪的红灯笼向她走来。)

        “我来接你了。”

        “这一次,我没有把你弄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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