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往前十余年是你，余生几十年都有你。

  慧小姐出生于千禧年年末，我比她大，生于上世纪末。时间久远，我都不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情景了，只记得从小到大，身边一直有她。

  小时候的慧小姐简直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听话，成绩好，同学喜欢，老师喜欢，家长也喜欢。她的身边有很多不一样的朋友，玩着那些有趣的游戏，总是很开心。而我和她不同，我常常呆在人少的地方，看着别人玩笑，渴望的同时也害怕着，想要那样美好的友情却又不敢迈出去一步。

  然而就是这样很不一样的我俩，是很好的朋友。

  初中要毕业那会，我收到了慧小姐写的信，那是我人生中收到的第一封信。在信里慧小姐说，她从小就很喜欢跟着我，为了和我一起上学，还哭着求她爷爷找关系安排，甚至连吃饭都要跑到我家。

  当时我看到她写的这些很是感动，对于她说的那些事情也只记得零零散散的一小点。

  在我的记忆中，慧小姐上学很早。我没有上过幼儿园，所以在幼时，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之一，就是守着点，现在自家屋前，等着幼儿园的车，只为在慧小姐奶奶出现前，和她说说我一天的快乐事。

  四五岁的光景，让我记了好多年。

  还记得小时候我在慧小姐家玩，她妈妈在做饭，慧小姐就拉着我跑到她妈妈房间，偷偷拿出那些好吃好玩的东西，把房间搞的非常乱，惹得阿姨一翻好教训。

  零几年的夏天还没有很热，乡下也不像城市里有那么多的商店，可以卖那么多好吃的。

  慧小姐的奶奶有一双巧手，每年夏天她都会做绿豆冰棍，味道很好，而慧小姐每每都会拉着我去吃。

  那真是童年的味道。

  慧小姐和我都是留守儿童，父母常年在外工作，平时都是和爷爷奶奶生活。信息闭塞的乡村很难接触到城市里新颖的教学理念，自然我俩受到的就是老一辈的教学。我的爷爷奶奶很不喜欢我出去玩，甚至平时都不许我看电视，只希望我一心只读圣贤书，尽管如此，我也没有取得什么好成绩。可慧小姐不同，她的爷爷奶奶要开明一些，也讲究劳逸结合，虽然她有做不完的试卷，可是和爷爷奶奶相处却更多一点温情。

  对于小学我记得那些个傍晚，我在慧小姐家下，看太阳西下，看大山里耕作的人们相伴走回家，看慧小姐家亮起了温暖的灯光，而我还是独自一人，在树下徘徊。

  小学时我的成绩并不好，还特别野，自然很不得大人喜欢，慧小姐的奶奶自然也不想她跟我打交道，所以每次我约慧小姐出来玩，结果都是我一个人等到天黑。

  说来也很奇怪，我算不上个好脾气的人，要是谁让我等那么久我肯定发脾气了，可是面对慧小姐，这样的等待我坚持了好几年，我却从未对她发过脾气。

  也许有人会说为什么不去她家找她，我也很想，可是几件事的存在，让我很怕进她家大门。

  其一是我俩读二年级时，那天放学回家，我邀请慧小姐来我家玩，我说了很久，慧小姐才答应，因为她也怕她奶奶。我安慰她说，你奶奶不可能这么早就来的，可哪知我俩刚进屋，她奶奶就拿着根木棒到我家找人了，慧小姐和我躲在床底，她奶奶在外边大声斥责。因为害怕，我怂恿慧小姐出去，然后我就看到慧小姐被她奶奶凶凶地带回家了。在后来的时光，我很多次听慧小姐说起那次回家后，若是时间可以重来，我一定不会让慧小姐独自面对长辈的斥责，而是会选择和她站在一起。

  其二是慧小姐的奶奶曾在我去找慧小姐时，认真跟我说过，让我不要去找慧小姐，怕我打扰了她。

  就是这样的两件事，让我在整个小学，都不敢去她家，而我和她，也就这样慢慢长大。

  我俩小时，身上有个几十块算是巨款，可慧小姐却愿意分我一半。

  小学六年，我俩有不同的朋友圈，在学校里不怎么打照面，相处什么的都是放学后，而我们之间的感情却日益加深。

  升入初中，我遇到了更多不同的人，摆脱了小学那个自卑胆小的自己，也有了更多的朋友。

  恰巧，我和慧小姐还不是一个班。

  都说女生比男生早熟，进入青春期后，我就特别喜欢那种酷酷的女生。记得当时我特别想和某个女生做朋友，因为她很酷，就像小说中的不良少女，时时刻刻吸引着我。

  我班放学比她晚，她每天都会等我，回家路上她话不多，大多都是在听我和我同学聊天。我很少听到她说她班上的事，更是不知道她和谁交好，而她却听我说了很多新朋友。

  那些她不认识的人，那些她没参与的故事。

  我身边的朋友都说我很幸运，才能遇到这样一个朋友。而我也很庆幸，庆幸我能和她成为朋友。

  虽然和她在一起，我需要努力找话题一直说个不停，可是她却能在我说完一句话就能知道我的意思；

  虽然她的话不多，大多时候都是保持沉默，可是她却愿意和我坐在路边，看太阳下山。

  八九岁时慧小姐的父母离婚，她没有哭，只是很平静的跟我说，她家里来了个陌生人，还带着个小孩子，她的叔叔让她叫妈妈。同样九十岁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只知道抱着她。

  初中毕业，慧小姐写了一封信给我，在信里她说了她这些年追着我的脚步，一点一点往前走。

  让我在课堂红了眼睛。

  她在我的同学录里写，希望在以后她不在的日子里我可以过得很快乐，她说我念旧，所以很容易难过。甚至她还提起了那个三个人的梦，她说梦想太大，她有点坚持不住了。

  自此，她成为了一个一提起我就想哭的存在。

  初中三年，我和她在她家后的小竹林风雨无阻。在晴天乘过凉，在雨天躲过雨，还在下雪天一起站在那聊过天；我们在那说过八卦，打过牌，聊起小说。

  每一个记忆都很美好。

  初中三年，我嫌弃过她做什么都慢，嫌弃过她话太少，却还是会等她，陪她慢慢写完作业，陪她一点点找话题。

  小学我一直逗她，问她喜欢的人是谁，她明明知道我的用意，每次还是会说出来。初中的我主动说起我的青春懵懂，把自己的内心剥开给她看。

  初三那年，我终于成为了我初一就羡慕的那个女孩子的朋友，身边还有其他一群好友。而慧小姐是这一群人里的特殊。

  “现在你养我，以后我养你。”这话我一直都记得。

  高中我俩还在一个学校。

  我在重点，她在普通。高中三年，我和她从最开始的上下楼，到后来的同一层的最两边，到最后的她四楼我六楼，明明距离不是很远，却极少打交道。

  平日里也不怎么在社交软件上交流，就好像我们之间隔着山海千里。

  我知道很多人都喜欢保持着频繁的联系，因为怕关系在时间流逝中陌生，可我不怕。

  对于慧小姐，我从来不担心她在新的环境认识新的好友从而把我忘了，我也不担心我认识新的朋友后而把她忘了，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已经不需要靠联络维持。

  我知道她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过得好，且越来越好就足够，同样的，她知道我也会很好。

  高三那年寒假，和曾经的朋友聊天，突然说起了慧小姐，当时我和她已经好久没联系了。

  那个晚上，我发了条短信给慧小姐。

  我问她，我是不是对你很重要？

  她回的很快，说，一直都是。

  我给她打了个电话，聊起了天。这时我才晓得高二的夏天，她又经历了一次家庭分离，她在电话里跟我说，她一直觉得很孤独，不敢说太多。

  我说，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她说，我也是。

  大年初一的凌晨我收到她的消息，她说，新年快乐。

  高考前的一天，我做了个梦，梦里梦到我们考完语文，然后帮着老师发试卷，我看到了她的作文题目，叫，我为什么不快乐。

  然后我被吓醒了，一个早上都在想这个，一想起，就觉得难过。我花了两节课的时间写了封信给她，在信里我说，慧小姐，单是看到你质问自己为什么不快乐我就被吓醒，我说，我还是舍不得你难过，这世界好好坏坏我还是想和你一起。

  慧小姐离校那天到六楼找我了，她给了我毕业礼物，还有她的回信。数学课上我偷偷看了一眼就红了眼眶，我不敢再看，我怕哭。

  这么多年了，她还是一提起我就忍不住想哭的存在。

  玩贴吧时，逛过闺蜜吧，看到很多人发帖说要处闺蜜，我也曾随潮流想在网络上找个好朋友，没有成功。那些网上的朋友会跟你争论，因为一个唯一。

  也曾在很多地方看到有关友情的话题，看到过很多人诉说她们和朋友之间的感情。曾在微博上看到一个话题，说你最好的朋友现在和你怎么样了，很多人回答说，成为了最熟悉的陌生人，也有人回答说不怎么联系，但还是很好。

  我很认真的打字，说从小到现在，一直要好。

  我知道以后我会遇到更多更优秀的人，和她们成为不同程度的朋友，可是慧小姐只会是我心尖上的唯一。

  认识十七年，只吵过一次架，半个小时和好，然后一直很美好。

  虽然她没有得到过美好的父爱母爱，可是她有一个好爷爷奶奶，她还有一个我，这个世界的纷纷扰扰，我会和她一起看。

  舍不得她难过，也不想要她难过。

  我亲爱的慧小姐，我会一直在这里。

  往前十余年是你，余生几十年都要是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