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  世纪挽歌

“  一定有一个人,站在时光之外注视着你

    你可曾感觉到温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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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陆宛歌感觉有人在解自己的衣服,炽热的鼻息一起一伏的落在脖颈的敏感处,双手也被生硬地钳在了头顶,吓得她瞬间困意全无。

“你是谁?滚开!”她奋力反抗,发现正在侵犯她的竟然是今天的相亲对象!

“装什么清纯?你当我愿意碰你。”对方将身体压上来,语气充满了不屑。

“救命啊!爸!妈!唔……”

“闭嘴!”

陆宛歌回忆起来,今天是爸妈强行拖着她来的男方家吃饭,聊了没多久自己就感到很困,现在应该还在男方家里。没想到双方家长还在,他就敢做这种事!

可任凭宛歌怎么呼喊砸床,门外始终没有回应。

“哦!该死!”挣扎中男人似乎被她打中了,身子缩成一团倒在了床上,陆宛歌瞅准机会跑了出去,没想到,门外的场景竟比门内发生的更为恐怖。

听到卧室门有响动,四个老人同时转过头去张望。那两个被陆宛歌称为父母的人,原来就在客厅里听着自己女儿的遭遇,纹丝不动。

甚至在看到陆宛歌打开门出来后,脸上浮现了愤怒。

陆宛歌从心底升起了一种悲凉,“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妈妈的脸上挂满了失望,“你表妹已经怀上三胎了,最大的儿子都10岁了;还有和你一起玩到大的宁宁,人家也是大学生,2年前就结婚了,怎么就你30了还不找对象,知不知道我和你爸在村里被人戳脊梁骨,骂得多难听!”

“小李很不错,工作好,家境也好,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你俩的事就这么定了。”爸爸表情木然的说道。

“很不错”的小李嬉笑着倚着门边,和他的父母一起看热闹。

“你们要逼死我吗……”

“是你要逼死我们!我和你爸已经买好药了,你要是不嫁给小李我们就立马喝药,也免得天天被人戳脊梁骨!”说罢俩人抱头痛哭起来。

“好好……”宛歌用指腹擦去泪,灰白的脸上满是决绝,这世界真是荒谬的可笑,竟然有亲生父母设计让人侮辱自己的女儿。

“嘭!”

随着一身闷响和歇斯底里的尖叫,这场闹剧终于画下了一个休止符。




“你简直是医学奇迹,这都死不了。”宁宁坐在病床边上,对着头包纱布的陆宛歌竖起了大拇指。

“我还不如就这么死了呢。”陆宛歌苦笑一声。

“你爸妈着什么急啊,你才27,怎么就四舍五入成了30了!”在了解事情经过后,宁宁气愤不已。

陆宛歌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今的地步,她从小就是父母眼里的乖孩子,向来对父母言听计从,在学校不早恋、按时回家、不和父母口中的坏孩子玩,毕了业就相亲,人生就像是一辆按部就班的火车,丝毫不敢越轨。可是从小被教育不要谈恋爱的她如何能在毕业的一刹那找出一个结婚对象呢?

“你是不是还在想那个幻想中的人,宛歌,不是我说你,你现实一点好不好。”宁宁叹了口气。

宁宁说那个人是幻想,但宛歌并不这么认为,她真真切切能感受到这个人的存在,能听到他的声音,共享他的喜悲,她总觉得自己其实经历过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要不我们去找个先生给你算算姻缘吧,我知道个先生可灵了,我二叔家前段时间不大顺就是找这个先生改的风水,真的不骗你。”宁宁开始病急乱投医了。

“不……必了吧。”

“去吧去吧。”

2.丢失的记忆

门口的铃铛响了,屋里正在写作业的两人抬头去看。

只见一人长裙曼妙,深色的发披在那有如天鹅般优雅的雪白脖颈间,胸前垂着一枚剔透的水色吊坠,静静地立在风里,像一支柔弱的白玉兰,她温和地笑了笑:“小同学你们好,请问张大师在吗,我是前几天预约过的。”

“我就是张大师,这是我的助理,你就叫他小王吧,有什么诉求可以和他说。”其中一个五官精致的犹如一幅水墨丹青的少年开口说道。

“你是说,你有男朋友,只是不知道他在哪?”小助理挠头问道。

陆宛歌点点头。

“而且你没见过他,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陆宛歌抿起嘴,继续点点头。

“你逗我呢?”小助理一脸的不耐烦。

“张大师,我知道这么说很不可思议,可是我就是有一种感觉,而且有时候这种感觉很强烈,我好像能感觉到他的情绪,他在开心,或是烦闷,无论我当时在做什么,都会突然陷入这种情绪中,陪他一起度过。”

陆宛歌认真说着,她深知这个想法的荒谬,但还是抱有一丝幻想,从小到大总能听到一个男声在耳边呼唤自己的名字,有时还能看到他的身影一掠而过,那样真实,可是身边的人却都说没有,自己去医院也检查过不止一遍了。

半晌相对无言,看着对面小师傅越皱越紧的眉毛,陆宛歌起身告别,“那么,打扰了。”

“你等等,呼呼呼,终于写完这道题了。”合着你皱眉是在做作业啊,你究竟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你跟我来吧。”中学生将书本一合起了身,带着宛歌去了内室。

陆宛歌顿了顿,“你相信我说的?别人都觉得我的想法很可笑。”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说着他招呼着小助理一起描起了阵法。

金针落下,陆宛歌闭上了眼,意识在一团白雾里奔走,四下寻找,有人站在逆光里冲她微笑。

“你是谁?”陆宛歌用手挡住光大声问道,对方笑而不答。

场景在身侧飞速的变化,“宛歌!”“宛歌!”有人在不停的叫自己,可是那人在哪?

“宛歌,发球啊。”

“宛歌,尝尝这个。”

“宛歌,你没事吧?”

… …

“你是谁?你究竟是谁?”陆宛歌抱住脑袋蹲下,无数影像围着她旋转,遮天蔽日。

“你叫什么呀?”

“我叫——”

树皮上刻着两个字。

“快呀宛歌,看到那人叫什么了吗?”小师傅不由得跟着着急。

木榻上的陆宛歌双眼紧闭,额头上已经渗满了汗水,她的嘴唇拼命抖动,却吐不出一个字。

昏迷中的陆宛歌用右手的指甲颤巍巍地划向了自己的手臂。

“她这是?”助理惊呼。

小师傅低下头看向陆宛歌的左臂,没想到一个处于昏迷中的人还能将自己的胳膊掐出血痕,

只见上面潦草的写着一个名字——严臻。

有了名字,接下来就好办了,“全国有711个叫严臻的人,这是他们的照片。”

陆宛歌对着电脑一一辨认。

“不是。”

“不是。”

“还不是。”

陆宛歌一路摇头。助理摸着下巴,“你胳膊上画的是这个名吗,这可是最后一个人了,能不能是咱们找错了,其实他叫严至丰禾?”

陆宛歌叹了口气,“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或许我真的不应该这么执着。”

“宛歌姐姐你别灰心嘛,我们一定会帮你找到他的。”小师傅开口道。

“真的谢谢你,一直相信我,因为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会怀疑,这是不是我的臆想。”

“再离奇的事我都经历过,你别多心了。”小师傅拍了拍陆宛歌的肩膀安抚道,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他同学打的。

“你怎么突然对严臻感兴趣了,恰好我前年去参观过辉云博物馆,还拍了不少照片,打包发你了。”

“你在说什么呀?什么辉云博物馆?”小师傅疑惑的打开了压缩包,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张民国时泛黄的老照片、展览馆里巨大的挂画和介绍。

“你什么理解能力啊,能不能靠点谱,我说的是现在,21世纪的严臻,谁让你找到民国去了!”小师傅气不打一处来。

“你也没说不能找民国的呀,而且他的资料可难找了网上都搜不着,听你说要我找了好久才翻出来的。”电话那边的人不屈不挠的挽尊,小师傅已经听不下去了,谢了几声准备撂下电话。

“可以给我看一下吗?”陆宛歌走到小师傅的身后弯下腰,他只好将刚刚删除的文件从回收站里拖了出来重新打开。

泛黄的照片里,那人穿着一身戎装跨坐在高头大马上,雄姿英发,笑盈盈的望向镜头,眼底的温柔都要融化了。

照片外的陆宛歌也笑了,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

两个人,隔着显示屏上的黑白照片、隔了足足一个世纪,相视而笑。

“博物馆地址发我。”看到这副场景,再迟钝的人也该明白了,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个严臻,竟然是个百年前的人。

“这是一家私人博物馆,前年还对外开放呢,今年好像不让进了,你看看我发的照片就行了。”

“我去碰碰运气吧。”


3.辉云之行

三人坐动车到了冀州,又几番转车终于到达了辉云,博物馆果然不让进了,可是都临门一脚了,怎能轻易走,于是三人准备摸黑爬进去,不料动静太大惊动了馆里的工作人员,整座博物馆的灯都亮了起来,一时间恍如白昼,工作人员纷纷拿起电棍防暴叉牵着狗开始抓贼。

“这也太夸张了吧。”三个人面带愧色的大眼瞪小眼,争先恐后的爬到了周围的树上。

“至于吗,安保这么严密,里面有什么值钱东西不成。”小助理气喘吁吁道。

“你猜对了,之前这开放的时候我同学来看过,里面确实有不少民国时候留下的宝贝。”

“可能是野猫野狗的窜进来了吧,散了散了。”工作人员握着手电照完最后一棵树,就都散开了,本来地方就不大,何况小助理对三个人施了隐身咒,手电打到了眼皮子底下他们也看不着啊。

“宛歌姐?没被吓到吧。”

许久听不见回应,小师傅心里一惊,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危险,“宛歌姐?”

陆宛歌一手撑着树干,身体僵住了一般,这是……

小师傅回头看向陆宛歌,发现她早已是满脸泪水。她轻轻移开了手掌,露出了手掌下覆着的 镌刻成疤的两个名字——严臻 陸宛歌

“谢谢你小师傅,我都想起来了。”

4.缘起

6岁第一次落水后,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她来到了一个庭院里,一个穿着青袍灰褂子的小男孩从里屋探头探脑地走出来,手里端着一个碗,查看四处无人后将碗里的黑色药汁一股脑的倒在了树下。

“你在做什么啊?”陆宛歌出声道,将面前的小人吓得不轻,他赶紧冲过来捂住陆宛歌的嘴,拼命地嘘声,“你小点声别让人听到,这个药太苦了,我实在咽不下去。”

“你怎么能这样呢?肯定是你生病了大人才会让你吃药的,你把药倒了病怎么会好?”这番举动令一向乖顺的小宛歌感到不解。

“哈哈,其实我根本没生病,只是不想上学而已。”

“你… …”看着小男孩那副得意的样子,小宛歌简直不知道说什么了。

“你是哪个院的丫头,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穿得真奇怪。”小男孩像大人一样背起手绕着宛歌转了一圈,从头到脚的打量。

突然,一些杂乱的脚步声从旁边的院子响起,男孩开心的张嘴便要喊,却听到洪钟般雄厚的嗓子透着两道门传了过来,“那臭小子呢?我倒要看看他能病多久!”

“快快快躲起来。”小男孩顿时吓得屁滚尿流,拉起宛歌的手就爬到了旁边的树上。

“老爷、老爷你别动怒,小少爷确实是有些不舒服,饭吃的都少了。”府里伺候的郭姨过来劝。

“那是不合他口味!遇上他爱吃的骨头都不能给我剩下,我还不知道这臭小子,让他读书他生病,让他练功他生病,我看他是皮痒了!把他给我找出来!”马鞭在空中“啪”的一震,树上的严臻吓得抖了三抖。

“老爷,你这是做什么,再吓着孩子。” “看到你这么怒冲冲的过来,臻儿肯定早就躲起来了,你说你这么久不回来,一回来就训他。”大太太和三太太也在前面拦着。

“那是你爷爷啊?”趴在树冠里的陆宛歌小声问道。

“那是我爹!”

“你爹好老…”

严臻气结,声调也提高了几段,“我爹可是盖世大英雄!枪法可准了,把坏人打得落花流水!”说完赶紧低头往下看看,还好严老爷没找到人后离开了,让严臻松了口气。

“对了,你叫什么呀?”

“我叫严臻,是这两个字。”严臻拔出随身所挂的短匕在旁边的树干上一笔一划认真的刻了起来,刻完吹了吹木屑。

“那我也来。”宛歌也来了兴趣。

“喏,给你。”

宛歌开心的接过短匕,也一笔一划的刻起了“陆、宛、歌”。

小男孩见了毫不客气的哈哈大笑,“谁教的你啊,字都写错了,陸,应该这么写。以后你跟我一起学吧,陈先生虽然迂腐些,但学识还是不差的。”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跑上面去了,快下来,小心点别摔着!”郭姨听到笑声抬头看,惊出了一身冷汗。

严臻带着陆宛歌在自己府邸到处跑。

“你家可真大,像皇宫一样。”陆宛歌猫着腰等在草丛里。

“嘘,别让人瞧见了,你尝尝这个三鲜蛋羹,里面有虾仁、蟹肉和贝丁,我可爱吃了。”严甄舀起蛋羹喂给宛歌,看到对方瞬间亮起的眼睛,感觉比自己吃还高兴。

外边传来了骚乱的声音,“动作快点,别让人跑了!”是个陌生男人的声音,随后一群灰头土脸的叛军背着枪械鱼贯而入。

为首的黑脸军官额头还带着伤,他口中骂骂咧咧的领着人马踹开大门,丫头小厮们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团团围住了。

“那严老儿的小崽子在哪?”

“刚、刚还在这里……”小厮颤抖的伏在地上,紧闭着双眼根本不敢直视黑洞洞的枪口。

军官看着大敞着的后门立即带人追了出去。

一个士兵从在树上搜索一圈无果后跳了下来,“报告副官,上面没有人。”

领路的郭姨吓两股战颤,连连摆手后退,“老总,我知道的都说了,小少年他平时都藏在这的,您别杀我别杀我。”

枪声一响,郭姨倒在地上,脸色青灰,变成死郭姨。

趴在高矮檐下的严臻紧抿住嘴巴,他想不通为什么在家里呆了那么多年、那么疼爱自己的郭姨会出卖自己。“我有点冷。”宛歌摸着光溜溜的胳膊,缩着身体不停的打颤。

严臻二话不说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披在了宛歌的身上。

所有人都被集中在了院里,包括严臻的姐姐姐夫、娘和姨娘。

“去告诉严老儿,他全家老小的性命都握在我手上,如果他执意要打辉云城,就等着回来给他老婆孩子收尸吧!”

这群叛军多半挂着彩模样狼狈,人数不多但架不住各个荷枪实弹,应该是千里奔袭来围魏救赵的,外墙有值守的来回走动,内墙的士兵还在贴着墙边搜寻,两个小孩趴在高低檐的砖缝边吓得大气不敢喘。

听着搜查的脚步声远去,两人商议着翻出去。

严臻踩着砖缝跳下了墙,“快,宛歌妹妹,你踩着我刚才踩过的地方下来,我接着你。”

“那边好像有声音!”“快!过去看看!”杂乱的脚步声朝着这个方向快速汇集。

然而宛歌没有往下跳,她裹紧严臻的衣服,压低声音道,“你快去找你爹!这样我们才有救!”没等严臻回答就转过身跳回了院子里。

“他在这!”

“好小子真能藏啊!给我抓住他!”“砰!”“站住别跑!”

院里顿时乱作一团,院外的士兵也被吸引进去。陆宛歌弯着身子呼哧呼哧的跑,枪声在脑中嗡鸣不已,她一头钻进了伙房的米缸里,士兵们紧随其后,上前翻倒了米缸。

“哗啦啦——”白花花的大米撒了一地,却没见半个人影。

士兵们愣在原地难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这、这人呢?眼看着他跑进来呀?!”

“真他娘的邪了门了… …”军官用刀挑起地上那件严臻的外衣,也愣住了。

醒了之后,宛歌一直以为是自己做的一场梦,却被这个噩梦吓了好长一段时间不敢睡觉,一闭眼就是那些紧追不舍的军服和贴在耳畔炸裂的枪声,虽然已经渐渐忘了梦中人们的长相,但那种命悬一线的紧迫感还是会时不时的让人惊出一身冷汗,生活平平淡淡的继续着,宛歌也上了中学。

   

5.从别后,盼相逢

“宛歌,来,我拉你上来。”坐在树杈上的男同学笑盈盈的向她伸出了手。

“是不是又爬树了,和个野小子似的,多危险啊,你看这衣服脏的,不知道的以为你没妈管呢,你天天这么疯,最后能疯出什么出息… …”

妈妈的话又一次在脑海中响起,宛歌触电般的缩回了手,低下头说道,“还是算了吧,太危险了。”

有人在湖边打水漂,有人在摘野花,有人在拍照片… …

陆宛歌看了看,感觉自己融入不了任何群体,于是自顾自的在树林里走着,走着走着突然听见远处传来炮火声。

“什么人!”突然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她,躺在地上的人喘着粗气,拉响了手中的枪栓,陆宛歌咽了一下口水问道,“你、在拍电影吗?”

“不想死就滚…”地上的人强撑着精神,但陆宛歌敏锐的察觉到他端枪的手臂微有不稳,想藏起来的那暗红的一片,很明显是有伤。

“你的伤口是真的还是假的,好像还在流血呢。”她不再管那人的色厉内荏,一把推开了冰冷的枪管,眼睛盯上了他手臂上的伤。

“你,嘶……”那人表情有些尴尬,还没见过胆子这么大的女孩,眼看着宛歌伸手查看他的伤口,于是缓缓的放下了枪。

“哎呀,你这怎么包扎的,不知道要先止血吗?”

“你不想想我一只手怎么包啊。”对方言语间有点委屈。

“… …”

扶着伤员向后走,却再也没遇到一个同学,来时的路不见了,一切的景物都是那么陌生。

“找到了!”伤员吊着胳膊在不远处兴奋的大喊,陆宛歌急匆匆的奔过去,结果看到了——

一个医疗箱。

“快快,刚刚还没消毒呢,正好把布条拆了换绷带。”伤员指了指自己胳膊喜不自胜。

宛歌咽下了差点脱口而出的三千字小作文,任劳任怨的蹲下换起了纱布,不经意的看到了伤员脖子上的吊坠,“你的吊坠怎么跟我的一模一样?”宛歌说着摸向了自己的脖子,却发现自己的吊坠不见了。

“喂喂喂,你这是什么表情,这吊坠可是我从小戴到大从未离过身的,是一个得道仙长给我保命护身用的,你休想讹我。”

“我也是从小戴到大的,上面每一个纹路我都清清楚楚,不对……”宛歌仔细看了看后,又摇了摇头,这吊坠大部分纹路和自己的一模一样,仔细一看是有些不同,自己的吊坠还多了一条淡红色的小细纹,像是从正中间裂开一样。

“少爷!”“少爷!”一队穿着军装的人从远处跑来,和童年噩梦中的那些杀人魔穿得一模一样!

陆宛歌拉着伤员就要跑。

“哎呀疼疼疼!你跑什么啊,他们是找我的。”伤员正色的理了理衣领,站直了身子,感觉气质一下子就不一样了。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你好歹帮了我,我一定让属下帮你找到同学,把你安全送回家。”

“张慢钰。”宛歌面无表情道。送是送不回去了,本来宛歌只觉得是这人精神有问题,但看到这一群人奔过来后,她明白了,如果不是这群人一起犯病,那就一定是自己穿越了。

密密麻麻的帐篷,跑来跑去的人群,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和枪炮口散发出的硝烟气息,一切都让陆宛歌感到了超脱真实的紧张和压抑。



    “爹!”

主位上精神矍铄的老头回过身就朝着伤员的头上来了一记暴栗。

“你个臭小子!不让你来你还偷着来!这是真刀真枪的战场,你当这是儿戏呢!毛都没长全的小兔崽子……”

“我要是小兔崽子,那你岂不成了老兔子?”伤员歪着身子一躲,没皮没脸地笑道。

“嘿~”老头挠着头,胡子都给气歪了。

周围人开始围上去拼命说好话,“老爷,少爷这次是单枪匹马冲过了韩军的封锁线啊,还把韩军粮草给烧了。”

“韩老儿那气得暴跳如雷,杀了好几个人了。现在他们粮草供应不上军心不稳,我军形势大好啊!”

“少爷真的是有勇有谋啊… …”

老头终于哈哈大笑起来,虎掌一拍伤员的肩膀,声如惊雷:“你这血性和你老子我当年一样,行,没给你老子丢人,哈哈哈哈哈哈!”

宛歌作为伤员的恩人,自然受到了不错的待遇,被安排到了一个干净的帐篷,双方战事焦灼,一连半月也没人顾得上陆宛歌,陆宛歌在这过的,度日如年。

食物难以下咽,卫生条件差,别说洗澡了,洗脸都成问题,头发脏得打结,跟着队伍迁了几次营地,在雨后的泥壕里摸爬滚打累得虚脱,身上的衣服也脏的不像样了,还是和她关系比较好的医疗兵何姐借了她一身洗的发黄的干净衬衫,让她不至于太崩溃。

宛歌在帘子里换衣服,听着帘子外的几个医护焦急的讨论,原来是严军的一路人马被伏击了躲在附近村寨里,补给送不过去,虽然这几场大战均是我军告捷,但主营伤员也新增了不少,几个医护人员根本忙不过来,几人正在商量让谁去。

“那我去吧,我跟着你们学了这么久,基本伤情也都能处理了。”

何姐他们一直对自己很照顾,而且说不定在这死了就能穿回去了。

“这怎么行呢慢钰,太危险了!”

“没关系的,这段时间一直被大家照顾,我很过意不去,真的想做点什么,就让我去吧。”众人实在拗不过她,于是就让宛歌和另一个副官一起乔装改扮去了村寨。

两军的大动静都停了下来,正是喘口气的时候,严少爷终于想起了“张慢钰”,于是走进帐篷询问起了她的情况。

“什么?怎么能让这么个小姑娘去执行这么危险的任务,她什么作战经验都没有,这不是去送死吗?”严臻气冲冲的掀开帘子去找人质问。

“这究竟是谁的主意?”

“我的主意!”身后传来严老爷洪钟般雄浑的嗓音,“这个小姑娘来历不明,这边在打战,哪个不长眼的学堂来这春游,问她什么她都答不上来,说不定连名字都是假的,这次正好借机试她一试,我已经给许副官下了令,如果她真是韩军派来的奸细,就当场杀了她;如果不是,打完仗我一定派人安全把她护送回家。”

陆宛歌换下的衣物整齐的叠放在凳子上,全都脏兮兮的,膝盖还有破洞,看起来这段时间跟着队伍吃了不少苦,严少爷叹了口气,准备转身离开,突然余光扫到了一个方形的小胸章,他拿起一看,只感觉胸口像是被人打了一拳,呼吸一滞,眼前霎时间天旋地转——

博川实验中学

陆宛歌



“陆宛歌!她是陆宛歌!!!”

医疗帐传出的惊天吼声,瞬间响彻了整个营地。

“老爷,不好了,少爷突然发了疯一样向村寨那边跑去,我们根本拦不住啊!”

“老爷,那边太危险了,韩军的那些散兵指不定在哪埋伏着呢!”

严老爷气得将沙盘里的旗座摔了出去,“还反了他了!”

“呼哧、呼哧… …”儿时的记忆像泡沫一般依次从周身升腾起。

“少爷,我们全府上上下下都查遍了真的没有这个人啊。”小厮跪在地上一脸的无奈。

“臻儿,这是你做的梦吧,根本没人见过她啊。”母亲痛惜的摸着他的头。

“一定是菩萨派了仙童来保护我们臻儿,快,随我去内堂好好谢谢菩萨。”奶奶也这么说。

没有人信他,而那个女孩果断转身一跃的画面偏偏那么深刻,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勇敢的女孩… …

联想到那个被枪指着却面不改色的移开了枪管,还不计前嫌帮自己包扎的她,严臻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为什么我没有认出来呢。

“呼哧、呼哧… …”

一个裹着村姑头的却掩不住一脸稚气的女孩背着包裹从土坡上走了下来。

“陆宛歌!”严臻大喜。 

“谁啊?”女孩抬起头,旁边是一身村夫扮相的许副官,两人动作一致的擦了擦汗,看着宛如一对父女。

严臻喜不自胜的扑上来一个熊抱,“宛歌,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严臻啊。”看着近在咫尺开心到扭曲的一张大脸,宛歌方才知道,原来这不是自己第一次穿越,儿时那场旷日持久的噩梦,是来源于自己的亲身经历。

回去之后,许副官对陆宛歌赞不绝口,连连夸她机智聪颖,夸得陆宛歌都不好意思了,她的嫌疑自然也解除了,严臻听着比夸自己还高兴呢,他笑吟吟的看向宛歌,发觉对方也在看自己,于是喜不自胜的整理发型挺直腰板,又摆出了一个自认为帅气的微笑,再定睛一看,原来陆宛歌只是在看他胸口的木坠,实在被她看的有些发毛,严臻索性将脖子上的木坠摘了下来,“给你,省得你天天怀疑我偷你的,反正我也不信这些。”

“不用,这是你的,我只是好奇为什么我们的吊坠会这么像。”而且自己的吊坠也是小时候一个道士送的,难不成他批发了一堆到处送?可偏偏这些自然的纹理还有上面的绳结都一模一样。

“给你你就戴着。”严臻不由分说的将吊坠套在了陆宛歌的脖子上。

三天后,严军大获全胜,在冀州城里大摆筵席,老百姓们夹道欢迎。

严臻带着陆宛歌去戏园子里听曲,陆宛歌对戏装道具很感兴趣,于是两人准备去后台借套穿穿,没想到刚一踏进门就听见了打骂声,一群人围着看热闹,园主提着根鞭子,对着地上一个绑着麻花辫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骂得起劲。

“为什么要把她打成这样,也太可怜了吧。”陆宛歌有些气愤,上前扶起了小姑娘。

“她可怜?你问问在场的谁不可怜,谁不是这么过来的,我这是开戏园子还是开济世堂啊,我这一大家子几十口人都喝西北风吗,她学不会就得挨打!”

“你打了她就能学会了吗?”

“十块大洋买下她,我愿怎么打怎么打。”

“你还贩卖人口?这是违法的!”陆宛歌瞪圆了眼睛。

“笑话!白纸黑字两厢情愿的违了哪门子法?我供她吃供她喝,还打不得骂不得了。我十块大洋买回来个祖宗吗?”芳姐掐着腰一转身,看到了严臻,脸上黑云一扫瞬间笑开了花,“哎呦严少爷您来了,听说严少这次跟着严老爷去打那韩大炮,真是英雄年少呀,你这么久没来,园里的角儿看不着你唱戏都没劲儿了。”

“可不敢乱开玩笑啊芳姐,我是带着我朋友来的。”严臻走到了陆宛歌的身边。

“呦~严少这是从哪找的宝贝,真是菩萨心肠啊。得,今天给严少个面子,就饶了这死丫头吧,还不谢谢严少。”

“谢谢严少,谢谢严少。”那麻花辫姑娘躲过了一场鞭打,跪下连连磕头。

陆宛歌看着,瞬间兴味全无,于是拉了拉严臻的衣角说要回去。

“我错了吗。”

“你也没错,她也没错,错的是这个时代,如果芳姐今天不这么打她,说不定她明天就饿死了,这世道,想活下去就得付出比别人百倍的努力,要不就像你一样运气好能遇到我。”严臻得意的挠了挠陆宛歌的下巴,却被一把拨开。

“你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靠你爹。”陆宛歌嗤之以鼻。

严臻顿了顿,眸色暗了下来,“所以我也是运气好,命好。”

“对不起呀,你本身就很优秀,我刚刚是逗你的,你看你打起仗多英勇啊。”陆宛歌赶紧哄,这时,戏园子外边却响起了不和谐的声音。

“你看!这不是严大少爷吗?今天有空来听曲啊,都是同学,顺便照顾一下生意呗。”看起来是勤工俭学的学生,说话的人个头不高。

“你可真会高攀,就你还配和大少当同学。快去重新投个胎吧,哈哈哈。”围脖男开口笑道。

“快闭嘴吧,小心把严少爷惹怒了真让你投胎。”矮个子继续阴阳怪气。

严臻闭上了眼睛,胸口起伏着,故意不去听这些话。

“想投胎是吧,来呀,成全你 !”陆宛歌从严臻的腰间抽出了枪,“砰砰!”两声打在那两人的脚下,前一秒还趾高气扬的两人瞬间吓得软在了地上,脸色惨白的抬起手,“你,你们……”

“你们什么?你们两个就是看准了严臻不会和你们计较,才这么欺负人的。”

又有一个戴着眼镜的学生听着枪声跑了过来,看着同伴倒在地上赶紧放下了怀中的宣传册,伸手去扶,听完陆宛歌的话心里也明白了个大概,他沉声道,“快和严臻道歉!如果不是他,我们还在牢里关着呢!”

“他老子抓人他放人,我用他假好心,呸!”那两人当然不会领情。

“这么有骨气就别出来啊,自己回监狱去,快去!不去我看不起你!”陆宛歌持续高质量输出,对方实在辩不过,于是“哼”的一声甩袖走了,只是嘴里还嘟囔着什么“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我是女人,那你就是那个小人,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小人!”

眼镜同学却是抱起宣传册回头向严臻点了点头,眼神真挚的说了一句“多谢。”

“不要在乎别人说什么,按你的想法去做,时间会证明一切的,我相信你。”

严臻看着陆宛歌笃定的目光,点点头,神情不由的舒展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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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严府已经变成了一座气派的西式洋楼别墅,泳池喷泉一应俱全,陆宛歌简直看花了眼,感觉像是身处在一部豪门电视剧里。

“我说你这球怎么总是往水池里跑啊。”严臻无奈了,这已经是第三个掉进游泳池里的羽毛球了,再掉一次就得下去捞了。

“怪我喽,明明是风吹的。”陆宛歌嘴硬道,心想这次一定发个好看的球,堵上严臻的嘴。她将球拍用力朝天上一挥,球倒是没有掉进泳池里,笔直的越过严臻上方的天空,掉到了院墙外,小厮们见状又准备跑出去捡。

“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陆宛歌不好意思的摆摆手。

刚刚捡起球,旁边一个邮差模样的人立起自行车走过来,“这里是严府吗?”

陆宛歌点点头,“是呀。”

“这里有份包裹是寄给严老爷的,麻烦您代为转交一下。”

陆宛歌接过包裹,懵懂的点点头。

“宛歌你还没找到球吗,要不要我叫人出去和你一起找?”严臻笑吟吟的看过来,嘲讽,绝对是。

陆宛歌撇了撇嘴,拿起手中的球晃了晃,“不用,我找到了!”

“你手里拿了什么东西啊?”

“我也不知道,一个邮差给的,说是寄给老爷的。”还挺沉呢,里面好像有声音——“嘶嘶嘶……”

陆宛歌瞳孔皱缩,冲着拿着球拍正准备走过来的严臻大喊道:“别过来——!”随机转身跳进了游泳池里——

“轰隆——!!!”

下一秒,一声冲天巨响从泳池里爆裂开来,溅起的水花足有三层楼高!

耳边剧烈的爆炸声令陆宛歌直接从床上弹起,这次醒来直接是在医院里,原来是她在学校组织的郊游中暑了。

回忆到了这里,宛歌确实记起了中学时的那次中暑经历,从前只记得自己中暑了,但和严臻生活过的记忆在每次醒来后都会消失,连拍的照片都会消失。

重温这失而复得的记忆,宛歌不尽笑了起来,原来失去了被父母管教记忆的自己,竟然会是这样凶悍的性情呢。

6.几回魂梦与君同

“你说我怎么每次看到你你都得带点伤。”

“因为你是我的福星嘛,你在的时候我就不会受伤,你一走我准受伤,不如你以后都别走了,留在我身边,好不好?”严臻抬起头,眼中星河璀璨。

陆宛歌不动声色的压了一下严臻的伤口。

“啊啊啊!好疼,你绝对是故意的!” 严臻疼得龇牙咧嘴!真野蛮,我这是喜欢了个什么!

“你再油嘴滑舌我就用绷带把你嘴给缠上。”

“对了这个护身符还给你,上次我们在游泳池里只发现了这个吊坠,看来那道士没骗人,这个真能保命。”

“咦,上面怎么多了一条裂痕。”这样看着和自己的更像了,不过自己吊坠上的裂痕是浅红色的。

“你不说我都没注意,应该是上次被炸弹炸的吧。”

严臻受伤了行动不便,陆宛歌只好和他一个帐篷贴身照顾,好半天收拾完这个伤员自己也能洗把脸了,陆宛歌弯下腰搓了几下毛巾,却感觉腰两边伸出了两个“粽子”,“你讨打是不是?”

“别打别打。”严臻可怜巴巴的摊开手说道,“别害怕,我只是想抱抱你,我怕你突然又不见了。你看我现在这样还能做什么。”那可怜的样子把陆宛歌逗乐了。

“宛歌,你是怎么做到每次都能化险为夷的。”

“我真不知道。”严家的长辈无数次问过她的来历,她并不是有意不说,而是真不知道,她对于来处的记忆也是断层的。关于她是妖女的风言风语甚嚣尘上,她也不是没听过,严家人不接纳她,严臻夹在中间可想而知的难做。

“我知道了,你是仙女,而你带的手机就是仙器,对不对?”

“可以这么说吧。”




场景又变换了模样,严臻看起来成熟了不少,坐在办公桌前对着满桌子的文件,唇上也有了青茬,昏黄的台灯下,他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片刻,他在学堂受到新思想的教育熏陶,但本身却是一个军阀继承人,有不少同窗都在他的对立面向他宣战,不被理解的痛苦郁结在心头,却无法和人诉说。

而今日寇不断挑衅蠢蠢欲动,多方势力都在催促他表明立场,父亲过世后,他要自己成为大树来捍卫这一方土地了。听到书房外的珠帘轻轻的响动,严臻头也没转,“你来了。 ”

“嗯。”

感觉他心情不好,陆宛歌摘下了一只耳机。

“来,听听这个。”

严臻闭上眼,揉了揉眉心,把头埋在宛歌的秀发间,宛歌抚摸着他,两个人不发一语,静静听了许久的歌。

“心情好点了吗?

严臻点点头,“这是什么歌?

“李香兰。”

“是个人名吗?”

“好像是。”

因为见面的时间越来越短,所以每分每秒两人都格外珍惜。



最后一次见面,是一年前,宛歌过去的时候,那边正在发生暴乱,人们提着行李到处逃窜,流弹四落,建筑物和车辆都烧起了熊熊烈火,陆宛歌顺着惊慌失措的人群移动。这时几队军人跟随着军车逆着人流冲了出去。

两人在兵荒马乱的战火中擦肩而过,短短的回眸相视。

一个带领士兵奔向城外战场,一个跟随平民跑向城内远离战火。

他们都没有停下来,也没法停下来。

这次竟然仅一个擦肩就醒了。

“所以你最近一次看到严臻也是一年的事了。”

“当时他们好像在打仗,我真的很担心他。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们进馆看看。”

陆宛歌和小师傅齐齐看向了小助理,小助理瞪圆了眼睛,“我是会隐身,但我不会穿墙啊,不要把我想的太万能了好吧。”

“怪我,我一直以为你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唉,我以为你长相这么英俊,一定会有和外形相匹配的神通呢。”

小助理:“... …”

“你们不要激我,不觉得这招很烂吗?”小助理翻了个白眼,手中幻化出了一个弓箭,“等着,我去把他们都放倒,我们堂堂正正的走进去。”

“等等,应该还有别的办法… …”

“还有什么办法啊?”一个老头举起手电照在了三人的脸上,身后还跟着十几个装备齐全的保安,有的手里一上一下的敲着电棍,有的牵着一头蓄势待发的恶狗。

三人齐齐咽了一下口水。

“等等,你是?陆宛歌!”老头在陆宛歌脸前仔细端详,身后的保安们一听这话都是一副活见了鬼的模样。

形势突然逆转,三人立马成为了座上宾,整座博物馆的门都为他们敞开了,馆主,也就是刚才那老人亲自为他们带路介绍,原来这个博物馆从初代在任时就口口相传了建立者的一句预言:将来会有一个叫陆宛歌的女孩来到这座博物馆,一定要给她最好的招待,她提什么要求都尽力满足她。陆宛歌的画像还挂在馆长的办公室里,笑容恬淡。


看着过去的一张张鲜活的照片,一场场胜利的战役,一个个美好的故事,回忆涌上心头,陆宛歌明白这些都是严臻有意为自己留下的,报喜不报忧,严臻想告诉未来某一天突然造访的自己,他在远隔一个世纪的地方,一切安好。

  小师傅和小助理在队伍后面咬耳朵。


“严臻怎么不把这个博物馆留给陆宛歌啊,既然都能留下这样的遗言。”

“幸亏你不是严臻,他要是把这么大笔财富留给陆宛歌,陆宛歌都活不到长大。”


“我想自己走走,可以借我一个手电吗?”


“当然可以。”

7.人间犹有未招魂   

最近几天,辉云城里都在传严府老宅闹鬼的事,传大了就成了风水有问题,严家要不行了。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魑魅魍魉敢在我的地盘撒野。” 严臻一把抢过了灯笼将胆小的阿财踢到了一边。

“老爷、老爷不能往前走了,小武都看到了,真的,真的有鬼。”阿财低头四顾,脸都皱在了一起,小武在一旁担心的点头。

严臻看着好笑,又踹了一脚,“一边去!”,他张开大步走在前,旁人只好叫苦不迭硬着头皮跟上。

陆宛歌举着手电踏进回廊,缓缓在这唯一没被修葺过,保持着古色古香的遗迹处走着,她轻拂着漆面斑驳的柱梁和干枯的栏杆,似有什么魔力一般,手指所过之处的暗红漆面一点点的铺展开,变得光洁鲜艳、焕然一新。严臻提着灯笼在廊下漫无目的的走,走过了檐下一根根柱梁,突然,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脚步顿了一顿,而在另一个时空里的陆宛歌也似有所知的停身驻足,两人心灵感应般的同时回头。

严臻双目赤红,定定地注视着眼前人,仿佛要把她看进骨血里,半晌,用残破嗓音轻声问道:“是你吗…你终于回来了… …”

陆宛歌也注视着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严臻屏住呼吸走上前,他生怕呼吸太重,吹散了眼前的绮梦,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抚上了陆宛歌的脸, 陆宛歌微笑着,也伸出一只手附在了严臻的手上。

此时任何的话都是多余的,尽量看她多一眼,再多一眼。眼波流转间,两人已说了千言万语,道尽了无数个辗转思念的夜晚。

还是有不长眼的打破了这久违的平静温馨。

“鬼、鬼、老… 老爷,鬼!”阿财转身看到凭空出现的陆宛歌后一下子惊叫失声,惨白着脸跌坐地上。

“住口!这是夫人!谁乱说我就杀了谁。”

“你不想问问我的来历吗,我可以告诉你了,这次我是带着记忆来的。”

“这些都不重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正说着,严臻猝不及防地将陆宛歌打横抱起,陆宛歌顿时满脸赤红,又羞又恼,“你做什么?!”

“我想让你留下来,宛歌,你同意吗?”

看到怀中的人点头,严臻头也不回的用脚踢关了门。

前院巡查回来的几个小兵准备进门通报,“老爷!”却被身边的严武拉住。

“滚!”还有一个冲得太快个头又大的愣头青,严武实在没拦住,不过愣头青只把门推了一个缝就捂着眼退了出来,所有严家的兵和仆都一派喜气洋洋,阿财上前笑着锤了愣头青一下,“你怎么这么不长眼啊,不怕老爷请你吃花生米啊。”



天尽头,淡月如钩。

严臻回了一趟老宅,严府闹鬼的事就再也没传过,不过听说,他还从老宅里带回了一个女子。

“哎呀~我干正事的时候你能不能安分点。”陆宛歌嗔道,从不知道原来严臻这么黏人,恨不得二十四小时的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眼睛一直盯着自己,嘴上说的要帮忙实际上一直在捣乱,瞪他一眼还在看,陆宛歌终于绷不住红着脸笑骂道,“你看什么?”

“看我夫人,我夫人真好看。”

周围的人悄悄捂着嘴笑,陆宛歌的脸更红了,严臻居然还一本正经地说:“真好看,眼睛也好看,鼻子也好看,嘴巴也好看,怎么这么好看呢,我看一辈子也看不够啊。”

严武进来报告。“说!”严臻头都没转,眼睛还是盯着陆宛歌。

“严臻!我生气了昂,我这就出去不打扰你们谈事。”

严武赶紧拦着,“夫人,可千万别,您就在这吧。您这一走老爷的魂都丢了,哪还有心思听我汇报。”

“嘶,严武你小子学坏了哈,敢打趣你老爷了。”

“不敢不敢。”

陆宛歌只好坐在窗前的沙发上串起了风铃,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珠子在阳光下折射出缤纷的光彩,最下面坠上铁片和贝壳,对了,陆宛歌将脖子上的吊坠取了下来,挂在了风铃的正中间,找回全部记忆之后,她冥冥之中有种感觉,就是这条吊坠指引她和严臻相遇的。

“山口远一郎要为我举办婚礼?”

“正是,他说到时候还会请两国的政商名流一起出席,哼,什么名流,就是杨炳仁他们那群二鬼子呗。”这次再见,当初的围脖男、矮个子、眼镜男等,都已经成了严臻的同志,说笑起来几人都对当年的事感到羞愧,尤其是被陆宛歌怼到失语的两人,说什么也得敬杯茶赔礼。

“我老李没佩服过什么人,但嫂子这胆色,我是不佩服不行。”

前嫌尽释,大家继续讨论正事。

“他这是要逼着我当汉奸啊。”严臻握拳沉思了片刻,“行,就听他的,不仅要办,还要大办!”

接下来的几天,严臻变得特别忙,陆宛歌知道,他在筹办两人的婚礼,可是婚礼当天,穿婚纱的却是另一个女人,也是老熟人了。

“你是,戏园子里的那个麻花辫姑娘?”陆宛歌一脸疑惑。

“夫人您还认得我。”麻花辫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自从少爷救了我之后,我一直感念他的恩德,所以戏园子倒了之后,我就追随少爷加入组织了。”

“那这次… …”

“夫人您别误会,少爷他心里只有你一个,这点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麻花辫说着,脸上泛起了一丝苦涩。

“我只是觉得,这太危险了。严臻都跟我说了。”

“夫人,这是我心甘情愿的,您就成全我吧。”

“好吧,但你要先帮我一个忙。”

婚礼当天,教堂里一片祥和美满,中日两国政商名流欢聚一堂洽谈甚欢,日伪特务在人群中潜行,宪兵处的人警觉的把守着各个要塞,就连新郎本人进来都会被从上到下的搜身,所有人都在等着好戏开场。

接新娘的车到了,菅井小队长亲自去接了车,“听说新娘子很美丽,不知道能不能赏脸,让在下看一看呢。”

菅井的举动,拉扯了明里暗里许多的弦。“他是来确认新娘是不是夫人本人的。”府里那么多人,肯定有日本人的眼线,只需一个眼神,就可以帮助菅井认出来。

菅井的目光望向了人群中的阿财,后者点了点头。

当婚礼进行曲在教堂响起的时候,一个披着头纱满身洁白的人站在了红毯的另一侧上,从圣光中款步走来。

明明早就被送走的人,就这样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看来是自己还不够了解她。严臻微笑着看向陆宛歌,眼圈慢慢泛红,轻声说道,“你什么时候能听话呢?”

“从小我妈就让我听话,但现在我不想听话了。”陆宛歌回道。

麻花辫被反日派暗杀了,为了计划的顺利进行,她在别人眼里到死都是一个汉奸的新娘,然而这条路还是要走下去。

婚礼正式开始。

一组的人找好了死角,换掉了日军的两个岗哨,二组趁机制造混乱冲散了人群,三组一拥而上干扰人群中的特务警卫。一组把握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举起枪,“砰!砰!” 反应快的特务们也掏出枪回击,现场瞬间尖叫不断,人群像无头苍蝇一起乱成一团。

“大佐阁下!”看着山口远一郎倒在血泊中,愤怒到失去理智的菅井小队长追着严臻连开数枪,严臻牵起宛歌的手一路弯腰闪避,子弹从他们头顶和身侧无数次的擦过,石膏炸成粉末充斥在整个教堂里,阳光透过彩窗附着在粉末上闪烁着淋漓的光点。

“砰!”

“小心!”

“呃…”陆宛歌一声轻呼,扑跪在了地上,耳畔空气仿佛开始凝滞了,越来越厚,将一切声音和画面都隔绝开来,严臻惊恐地扶住缓缓倒下的陆宛歌,陆宛歌伸出手,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熟悉的脸,努力想抚去他的眼泪,认识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他流泪,一个铁血将军,哭起来竟也像个孩子一样… …   

“宛歌姐,你醒了?”

“呃,我这是怎么了?”陆宛歌被小师傅扶坐了起来,揉了揉刚才中枪的伤口环视周围,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穿着婚纱躺在一口棺材里!

“你别紧张,你听我说,刚刚你说想随便走走,没想到直接就不见人了,但查看监控发现你根本没从馆里出去,于是老馆长领着我们将博物馆翻了个底朝天,最后来到这个地下室,我们没有想到你会在里面,走到这的时候,棺材自动打开了,你就躺在里面,手里还攥着这个吊坠。”

陆宛歌伸手接过了吊坠,表情怔怔的。



她留在了这座博物馆里,每天打扫着文物上的灰,跟着馆长学习修复,日子过得平淡而充实,只是每每抬头看向嵌在画框里的那个熟悉的人,心还是会抽痛。

“咔嚓!”

快门的声音将陆宛歌拉回了现实。

“不好意思,你刚刚在光影下的构图太美了,我没忍住,当然你不同意的话我可以删掉。”被抓包的男生丝毫没有局促,十分坦荡地递上了相机。

“扑哧!”陆宛歌看着男生,又看了看四周的画框,忍不住笑出了声。

————————————————灵感来自陈奕迅《18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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