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含英像往常一样提前半小时走进裁剪室,亨着小曲打扫卫生,双手各拎两只热水瓶,粉脸含笑地去老虎灶上打开水。烧开水的张招娣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职工,含英老远就喊,张师傅早。张招娣说:“水还没烧开,看你今天你眉眼含笑,像朵花一样,是恋爱了吧!”
含英放下水瓶,红着脸说:“没有”
“还想骗我,我昨晚就知道啦,吴国中昨天去你家求亲了,下午还和你去看电影了,我说得对不对?”
含英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的?”
“你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我说的对不对?”
含英点点头说:“对,一定是吴国中告诉你的,他怎么这样?”
“我告诉你丫头,你的麻烦大了。你知道我家住洪来港,但你不知道我和吴国中家是邻居。昨天吴国中看电影回到家,在吃晚饭的时候,和父母说,他要嫁给你做上门女婿,他爸气得当即就把碗砸了过去,他妈又是哭又是骂,闹了一黄昏。晚上他妈来我家说,除非她死了,否则儿子休想做朱家的女婿,让我带信给你,让你死了这份心。”
“怎么会这样?我估计他父母会反对,但没想到反映那么强烈啊!”
“丫头,你条件那么好,厂长看重你,金石磊追求你,这样的好婚姻求都求不来呢?吴家那么穷,房子都没有好好一间,大儿子结婚都困难,和你家的条件不能比。俗话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趁现在八字还没一撇,你赶紧离他远远的,免得惹一身麻烦。”
朱含英的好心情像泼了一桶冰水,从头冷到脚。看到水开了,匆匆灌进好,对张招娣说,“谢谢你,我会考虑。”然后拎起热水瓶就走。
上班一整天,她强迫自己集中精力在工作上,不去想恋爱的事,心事却像强劲的西北风在窗外狂吼,稍有空隙就钻进脑海,忽而想起吴国中说过,搞不定父母,不配做她的男朋友,忽而想到他妈的狠话,除非她死了,否则休想。心情忽上忽下,像发了寒热病一样。直到下班,骑自行车回家的路上还想着,在他妈和她之间二选一,他该怎么办呢?
村口的小桥边围了一群人,堵住了进村的路,含英听到里面有人在大声叫骂。她不喜欢看热闹,推着车边走边说:“请让一下,让我过去。”那个村民回头看到她,大声说:“含英啊,你下班啦!”众人听到她的喊声,一齐回过头来看她,纷纷让道把她引到圈子中。她看到一个陌生的老女人,脸色腊黄,头上扎着一条酱色的格子方巾,身上穿着蓝色偏襟罩衫,黑色的棉裤膝部打着两块布丁,脚上一双布棉鞋,靠在桥栏上,正在怒骂着什么人。
她看着那张和吴国中相似的脸,一下子猜出来,她是他的妈。上前怯怯地说:“伯母,你好,我是朱含英,这里太冷了,你的嘴唇都冻紫了,快到我家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呸,那妇人朝她吐了一口痰,用手指着她骂:“朱含英,你不要脸,狐狸精,专门勾引男人,在学校色引我的儿子,把我儿子骗得七荤八素,魂都没了,居然答应嫁给你。你在工厂勾引厂长的儿子,骗取外出培训的名额。你这样的心机女人,哪个男人碰到哪个倒霉。我站在这里,就是等你,就是告诉你,你死了这份心,我幸苦养大的儿子,绝不会当朱家的上门女婿,你不管多少漂亮,也休想踏进我吴家的门。”
说完她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扬起头,转过身,慢慢地向外走,边走边骂,“朱家生不出儿子,想拐骗我的儿子,没门。”
含英脸色煞白,牙齿把嘴唇咬出了血,眼眶里全是泪水,双手紧紧地抓着车把,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村民看到那妇人走了,都用同情的眼光看着她,几个关系好的婶子、嫂子过来安慰她,“含英,你当她放屁,什么人嘛?生儿子就了不起啦,看她穿打布丁的裤子,料想也没有好衣服,这样的穷人家,求上门都不要。”
“别生气,就当被疯狗咬了一口,掉眼泪啦!不哭不哭,大伙儿都散了,散了吧。”
朱含英一路哭了回去,她父亲知道了,生气地说:“哭有什么用,要争气,以后吴国中敢上门,左腿跨进来我打断他左腿,右腿跨进来我打断他右腿,从此以后,你也不许见他。”
母亲叹了一口气说:“幸好我们还没有答应,含英,买小猪还要看猪圈,有这样不讲理的娘,儿子也好不到哪儿去?听你爸的话,和他一刀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