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是我参加高考后的第四年。
高考之后我就出现了“分离性记忆障碍”,高中三年大多数人和事都不太记得,而我也将一切与高考相关的课题试卷便签,像是深爱多年的前男友的旧物一样,全都收拾到小黑屋里。
2019年也是我本科毕业的一年。
这四年来我经历了迷茫,抑郁,焦虑,坎坷和成长,在这个毕业的节点,之前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又回到眼前。尽管我好像依旧回忆不起来高中的许多经历,但是现在的我可以坐在电脑前静静地思考我经历了什么。
我来自高考大省一个国家级贫困县。在这个小县城里,高中三年内不曾转学并且成绩优秀,无违规违纪行为的学生可以被多个国内院校经过贫困专项计划录取。这一政策似乎是为了解决贫瘠之地与富壤之地教育资源不均衡的现象,确实使许多贫困学子包括我在内受益良多。
四年前我高考取得了河南省前500名的成绩,本来没有任何机会可以荣登北大清华的宝座,但最后我通过贫困专项计划进入北京大学学习。高考录取消息一经放出,父母欢喜,老师夸奖,亲戚赞誉,但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我的高中是县级一级公立中学。作为县级最好的学校,自然是将县内所有优秀的学生收入囊中。自高考恢复以来,考入清华北大的学生总计不超过三十人,却常常号称自己拥有亚洲最大的校内广场,然而连体育跑道都是泥土。
教师队伍大多是省内师范专科学校本科毕业,从未遇见一位一本院校或是本科学历以上的老师,但即便是这些老师的知识也超于我们之上。
学校教师常常被派出学习,衡水一中,郸城中学这类以刻苦出成果著名的学校常常被列入其中。模仿这类学校的教学风格,我们在初中毕业之后,就被通知要到学校参加暑期营,美名其曰“素质训练”,实则用一套刻苦学派的思想给我们洗脑,并且在教育局眼皮子底下尽可能提前给我们开课。而这种方式到现在已成了学校的惯例,假期向亲戚朋友借高中课本的都是能够父母被拿来夸耀考上一高的好学生。
每个年级都有那么一位讨人厌的教导主任每天风雨无阻早上五点半(对不起是凌晨五点半),早上7点50,中午12点45,晚上6点30在教学楼门口前拦人。
迟到扣下、穿拖鞋扣下、男生留长发扣下、女生染发或散发扣下、男生穿短裤扣下、女生穿短裙扣下、男女生交谈形似早恋扣下,即便偷溜过教导主任这一关,到了教室门前还有班主任等着,班主任家里有事还有副班主任等着。
每天开饭后还有和蔼可亲的年级主任各个班级巡视,必须赶出班级吃饭,即便刚刚被老师罚抄50遍课文;即便年级主任忙还有早已经吃完饭的班主任在班里批改卷子顺便赶出班级吃饭,回来晚了可能还赠送一个白眼。
课间操完全模仿衡水模式,网上流传有衡水中学课间操的视频,并引发了权威教育人士和衡水中学校长之间的激烈争论,而我们也经历了三年这种不合理的军训管理。而当初对于只知道鸟笼的我们并不知道鸟笼的囚禁是一种错误。
在这种管理模式下,我们学校每年的高考成绩节节攀升,尽管现在的我走出了母校的束缚回过头来对这种管理提出质疑,但我相信很多家乡的人从中受益。
除了严格的管理模式,我们还有“以考代练”的魔鬼模式,高一开始,每天中午小测,周考,月考,联考,期中考,期末考没有一项落下。试题资料不停地发,仅高三一年做过的试题卷堆起来都有三个我那么高。每逢节假日,老师会贴心地安排好每日任务,必须当日完成并由家长签字后才算可以,至今仍记得大年三十的晚上我都一个人在自己屋边听歌边写作业,外面的热闹都与我无关,写完之后,自己爬上房顶看着远处的烟花,孤独地像一个军队。
除了正常的管理和教学之外,学校还请了许多成功学,心理学,高考专家等专业和非专业人士前来讲座,我高中三年听过讲座记的小tips也有一本,现在翻看大多都是积极心理学和一遍又一遍的心理暗示。
那时候的我脑子里只有学习。
我曾经不服一个学长说你们这么多学生太异想天开,哪有那么多人都能考上清华北大的。
我也曾经不服老师说男生就是比女生聪明。
我也曾经不服嫉妒我的同桌说我配不上老师的奖励。
那时候的我励志而向上,我整个人都是一本积极心理学。
不服输不放弃。
多少次独自在空教室哭泣,多少次和朋友在体育课上聊人生与梦想,多少次深夜和朋友夜谈未来与现在,那时候痛苦但也快乐。
黑暗追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