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3-07,因这两天有特别任务,所以没有进舱,昨天就听说56床的婆婆可能要拔管了(气管插管),心里还是高兴,今天一天都在期待着群里的好消息。这个婆婆原来在17床,每次我进去他都能听出我声音来,是一位挺和蔼、挺积极的老太太。每次问她情况,她总是很主动的用她那略带儿化的声音说"今天好些了,也吃了饭了,还给家里人打了电话…"。21号那天,她病情恶化,和19床一起告急,只有气管插管呼吸机辅助呼吸才能继续“向死神买时间”。但当时ICU已经没有床位了,为了最大程度的抢救两位老太太,我们冒风险在病区建立了临时ICU,谁都没放弃,就像周主任说的"我们来到武汉战场上,不希望留下遗憾…"。
群里一直没有消息,我不自主的不时点开群消息看一下。我给好几个队友留了言,等他们出舱后应该可以第一时间告诉我。得到队友发来的顺利拔管消息,很是开心和欣慰,整整14天了。与死神之间14天的拉锯战总算见到些曙光。但心里还没有放得下,因为我心里很清楚,这仅仅是鬼门关的第一关。每次进舱坐电梯来到15楼,总要先进去看看她。不管能不能听到,我都会对她说两句鼓励的话。听到她顺利拔管的消息,特别想去看看她。不知道醒来那一刻害不害怕,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到现在我都能清晰的记得当时插管的样子。
我默默的走进房间,床边的58床空着的,我知道这个婆婆已经走了。每一个离开的病人我们都有内疚感,58床婆婆没插管前在19床,她的老伴,她的女婿全都感染后最终离开了,只剩下她的女儿,电话那头她女儿说求我们想尽一切办法救她妈妈,已经没有亲人了…。我不敢想象接到我们电话哪一刻她女儿是什么样的情形,挂掉电话的那头痛哭成什么样子。在这个特殊的时期,家属不能接触尸体,也不能在殡仪馆停放,当场火化,没有告别,没有葬礼,连在她面前磕个头的机会都没有……由此产生心理创伤难也许一辈子无法抹平。我不愿再想下去,我站在门口,突然觉得自己变得很脆弱,脆弱到很容易流泪。我还记得当年刚从医学院去医院学习,每次见到生离死别我都会跟着一起默默流泪。后来有人跟我说,"习惯就好,也许等你工作若干年后会变的麻木……"。疫情之下,生死忽然变得稀松平常,而来武汉的我变的没那么坚强了。
来到56床婆婆的身边,她明显消瘦、憔悴了很多,带着无创面罩,闭着眼睛明显可以看出来还是很累,我看了一眼监护仪和呼吸机的指标。"心率还是太快了……"我向一旁守候的护士轻轻说了一句,婆婆听到我说话微微的睁了睁眼,我凑近了喊了她,跟她说不要害怕,要坚强要加油,她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我大声的问她"婆婆你还听的出来我的声音吗?",她费力的点点头,我立马眼泪模糊了原本模糊的视野。我看她紧紧的抓着床单,我伸手过去抓着她的手,一双骨瘦如柴的手,少了以往很多的温度。“不要害怕,我们都在,你自己要加油”我感觉这个时候的自己特别的无力。当我起身要走的时候,婆婆紧紧的抓着我的手不肯松开,一旁的护士说“她把你当亲人了”。
直面临时ICU的一切,婆婆身上都是各种管道,除了呼吸机工作的声音、监护仪闪烁的灯光,就是医护人员急促的脚步声,是防护服鞋套与地面摩擦的那种沙沙声。我就静静的坐在那里默默的陪着,我想如果可以我愿意一直这样陪着。我忙完临走的时候,我又轻轻的进去看了一眼,听着机器偶尔的报警声,我跟护士说麻烦把报警的声音开小点,让她好好休息。
过通道的时候,就我一个人,脱防护服时,值班人员问我是几点钟的班,我随口说了句9点,“9点的班?这都十一点了,怎么才出来”,"我去看了一个病人,情况有些重",说完大家都默而不语,其实心里都懂。如果可以如果,他们可能是我们一辈子都不成遇到的人,而现在的,他们成了我们最牵挂的病人,成了我们全力以赴的人,成了我们愿意守候的人,也成了我们默默流泪的人。
托尔斯泰说过,“疾病不应该把人们分开,恰恰相反,它应该为人类相爱提供机会。”武汉这座城市经历着哀伤与痛苦,无声的哽咽,无声的悲痛。人们正在奋力冲破层层雾霭,在汗水、泪水和拥抱的浇灌下一定能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