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青!刘青!我跟你讲一件大事儿,你绝对不知道!哎,你先给我把门儿打开呗,我跟你说话你听见了没?”
大早上我顶着两个黑眼圈忍无可忍 的冲着老白吼“你嚷什么嚷!嚷什么嚷!姐姐我还没睡够呢,就算天塌下来,不是还有警察叔叔的吗,你瞎着急什么呀!”
咣——大门一开,老白就迫不及待的闪进屋里跟我讲。
“你猜我见到谁了?”
老白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儿怔怔的看着我。不出意外的,我当然没在看他,不与他有任何的眼神交流。我随意的将头发抓了起来梳成一个髻,打开水龙头,透明到发白的水如柱般哗哗的淌在手背手心上激起点点反弹的水珠。
“我好像见到廖寒梅了,她还没变,还是那个样子。“
老白边说边激动地将两手不停地摩挲,反反复复。我将牙膏挤在了那支淡蓝色的牙刷上,仍旧没理他。老白见我没什么反应,便急了,张着一只大粗手在我正在刷牙的冷漠脸前晃了几下,我一把甩过他的手,斜眼看他,边看边用右手继续上下左右的刷着,他被我盯的心里起了毛,忙不迭的对我说,
“好了好了,真是怕了你了,不过我跟你讲啊,廖寒梅难道你真的不认识?不就是我刚退伍回来老跟你念叨的那个女的吗?这才过去几年啊,你都忘了?什么脑袋啊你!”
我嘴里还泛着刷牙时起的白沫,含糊不清的对着他讲,
“什么?是她!她不是死了吗?我还记得你当时还哭得死去活来的呢!每天跑到我的火锅店里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就冲着前台喊‘给爷拿酒,要最好的,最后边喝边哭,哭到最后酒都喝完了,泪还止不住。哪次不是我辛辛苦苦的帮你叫出粗车送你回去的啊,说起这个我还来气,你那段时间一直那副德行,我店里的生意都被你给搅黄了,别的不说,就说你喝过的那些酒,也不说那些啤酒,单是白酒,你多少也得付一些钱给我吧。对!给钱,快给钱!”
漱完口的我突然想到这些陈年旧事立马将双手合拢递到他面前,掌尖朝向他。老白赶忙换了一副讨巧的面容,扭捏着身子双手合十好声好气的对我讲道,
“哎呀,还有这种事儿啊,我都忘了。青姐你一向都是我的好姐姐,小弟我从小没白受您的照顾,可是你也知道,我现在复员回家就是一个开出租的,也没什么钱,你看我这家里,女儿还得上学,我媳妇儿还没个正经工作,全家都仰仗着我这一个人呢,你就算帮帮我行不行?你放心,这钱呐,我早晚都会还你,少不了!”
我看了看他那泛油的头发和起茧的手掌,顿了三秒,轻轻叹了口气,说到
“算了算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青姐是什么样的为人,哪能说让你还就真要你还得道理?我也就是开个玩笑罢了”。
一听这话,老白这才舒了一口气,继续兴致勃勃的续上刚才的那个话题,
“对啊,就是她啊。就是因为当初她意外的死了,我才跑去你那儿喝酒呢不是?可是那天我正在和平广场那儿拉客呢,在拐十字路口的时候,我意外地发现她好像在街角的一家咖啡馆门前站着,手里还拿着一个牛皮纸袋,左右不停的看来看去,好像在等什么人。主要是当时车上坐的还有客人,我也不敢掉头去找她。等我送完客再拐回去的时候,人早就不在了。我这个人啊,这么多年了,旁的不说,就一个优点那可是对人的面貌记得真儿真儿的。哪能这么巧呢?你说怎么能这么像呢?”
我看着镜子边描眉边说,“这有什么的啊,肯定是长得像呀。人死了还能复生啊。再说了,就算你找到一个跟她长得像的人,那还要上前问问人家,装作你不知道她不是廖寒梅,特别神经质的冲人家小姑娘来一句‘梅,我就知道你没离开我,我知道你是有苦衷的对不对,不要紧的,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你都不觉得演的跟偶像剧一样?哈哈,这也太搞笑了,够我笑一年的。”说到这儿,我的整个脸部神态因为发笑而松弛了不少。
“可是我的直觉告诉我那就是她,我敢以我的人格担保。”老白特别的坚定地没来由的这一句保证,声音倍儿亮,宛如吼出来似的。吓得我画眉毛的手连忙配合的哆嗦了一下,镜中清晰的显现出来右侧眉毛下方多出一条棕色短粗线。我气的连忙用眉笔尖指着老白说道,
“你干嘛呀?你这么激动关我什么事啊?不就是看到了一个长得像的人么,有什么了不起的啊。有本事你去把人找出来啊,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能让我相信你现在所说的事实。也就是你以人格担保的,你看到的是廖寒梅本人这个事实。”
我特意将“本人”这个词着重大声讲了出来,也不去看老白,只顾得从梳妆台旁的三脚架上拿出化妆棉在上面均匀的涂上卸妆膏,认认真真的擦起了刚刚画错的那条眉线。
说起来老白这个称号,也就我一个人这么叫,人们更多的喜欢叫他敬师傅。青年时代的老白在部队里呆过两年,会一些三脚猫功夫,也当过汽车兵。听说因为当时他母亲病重,为了筹得一大笔的医药费,老白二话不说就申请复员回家,由此得到了一笔数目不小的退伍费拿去救了急,但是最终他的母亲还是忍心离他而去,撒手人寰了。
初入社会的老白,不懂得什么所谓的“规矩”,这样耿直的个性让他错失了一个又一个工作岗位。后来,还是我给他支了一个招,让他去开出租挣个温饱钱。这回,耿直老实的性格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深得广大乘车群众的赞扬,主动叫车的人可是不少。有时候我打电话给老白让他帮忙运个货,都能听的见电话那头他们体系内对讲机上滴滴的提示声,他常常会在这个时候苦声对我讲,“姐,真不是我不帮你。真的是小弟我忙不过来啊。真是对不住您嘞,等下次,下次一定主动帮您运货。”
其实每次的下次,他几乎都是一样的说辞,也倒不是真的差他这点儿免费劳动力。总之,看到他生活的更好,我也替他高兴,谁让我俩从小一起长大,也答应过他的父母替二老好好看护他。
毕竟这么大的皇城,有多少人过的纸醉金迷,就有多少人过的捉襟见肘。每个深夜都有在暗红色城墙下失声痛哭的人,每个人的背后都深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那些不忍言说的苦痛,那些无法感同身受的遭遇,总是会在深夜时分顺着晚风埋葬在这风韵犹存的古城,留得那些野猫孤灯听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