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下雪啦。
我是土生土长的南方人,鲜少在南方看到下雪,关于南方下雪的记忆仍旧停留在1997年(还是1998年)南方的那场大雪,自此后,记忆中的雪便零星的如同天空中飘着的雪花落地化水一般。
南方的小孩对雪一般都有一种执念,近乎偏执。来北京的前一年冬天,我行走在南方湿冷的大街上,手机里刷到了飘雪的故宫,当时就想着,总有一日,我要站在冬天的故宫里,感受一场雪花纷飞的故城往事,这事儿心心念念,终于在去年冬天实现。
去年秋天,我决定北上,至今已经在北京度过了两个冬天,去年刚来的时候,北京特别给面子,早早下了好几场雪,一直到今年3月份都还不尽兴似的下了一场雪才迟迟离开。
去年立冬前一天,北京下雪了,那天的雪下得很大,白茫茫的一片,打着赤膊的高大桦木树林也穿上了厚厚的雪服,不时有林中鸟掸去一身寒意,往来穿梭林子间,树尖儿上细嫩的枝条摇摇晃晃落下粒粒雪子,从上至下层层落雪,形成一片雪雾,叫人看得大呼过瘾。
我借着休假的名头去了一趟故宫,圆梦了前一年屏幕前自己的期待和幻想。故宫的雪景如梦似幻,既有穿越时空的年代感,又充满现代的科技感,百年苍老的立松形态各异,一个个撑起主干的铁架子蒙上层层松软的雪,饱经风霜,又叫人大饱眼福,刹那间,如同交叠时空,仿佛看到了当年在树下玩耍的皇子、王爷、后妃们,是不是亦如同当今的我们一样,对这雪里的立松赞叹一声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既有人工之美,又有自然的锦上添花呢?
层峦叠起的屋檐凹槽上倒挂着一根根十几厘米长的冰柱,几乎以垄断的形式占据了这偌大宫殿群的角角落落,人立在屋檐之下,时常有种颈椎冰凉之感,生怕这脆弱的冰柱里是一颗同样脆弱的灵魂,风一吹,太阳一晒就挂不住了,悄无声息的掉下来,若是真砸到了人,可真要大病一场不可。
风声凛冽,寒意森然,裹着厚重的棉服仍旧冻手冻脚,往年看照片,只觉得故宫美的纤尘不染,自己亲自到场感悟,多了一些料峭寒意,却也多了一分快意,即使冰天雪地,仍有人聚雪塑形,堆成一个个小巧玲珑,一手一个的小雪人,既不费时,又增添乐趣,不一会儿就是小一排形态各异的小雪人,白雪塑身,落叶成衣,树枝成嘴,抹口红的,黑豆眼睛的齐上阵,迎着寒风站成一道风景,路过的人纷纷掏出手机,还有扛着“长枪大炮”的专业选手,无不驻足于这小小雪人前共同乐呵。
我也不例外,像小雪人一样,一个一个排好队,轮排到自己时,疯狂的对着小雪人一顿拍,生怕错过了它们。
去年的故宫行美不胜收,时至今日仍旧记忆尤新,享受过去年的几场大雪,我自然对冬天有了别样的期待,如果说树木凋零是一种悲态的话,那么期待下雪便是冬天的一大乐趣,我甚至开始喜欢冬天,期待冬天的到来。
许是年前透支了年末的雪,今年冬天的雪迟迟未下,秋末开始,我便期待着下雪,想着立冬应该有一场雪,立冬那一日晴空万里,接下来的日子,我一直在期待下雪,行走在寒冷的街头,脑子里有千万种雪景一闪而过,蜗居在家里,万家灯火淋漓,期待着窗外一场雪,加班加到疲倦,期望有一场雪浇灭日渐盛起的怠惰,就连出去玩儿,也期待城市里有一场雪把这个平凡的世界装饰成仙境。
然而,雪一直未下,期望一天天落空,12月临近月末,我想,也许,2022年的冬天看不到雪了,再下雪的话就是2023年了。往年疫情艰难,休息日逢上下雪太过难得,今年的冬天,疫情突然结束,再没有束缚,期待下雪的日子日盛一日,然而,我找不出借口提它解释,为何迟迟不来。
俗话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我想在2022年的冬天看一场雪的愿望实现了,今日雪意来的突然,也许不大,也许颗颗粒粒似盐点子,可它终归在冬至的前一天飘落了下来。
同事在群里连发了两天信息:下雪了,下雪了。我正走在路上,抬头一看,光秃秃的树枝和漆黑的天,没有半点雪的影子,只觉得有些失落。
下一秒,路口等红灯的间隙,我猛然抬头,在一处高耸的路灯上看到了雪的踪迹,雪花飘飘,又急又大,顺着光影流动的地方悄然落下,润物无声,我惊喜于这悄然发生的一幕,激动地拿出手机狂拍,可惜像素不够,隐约模糊间尚且能看到一点雪的踪迹。
只是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这个冬天有了意义,光秃秃的树干不再是光秃秃的,寒风凛冽也并不嚣张狂妄,我并不惧怕寒意侵袭,哪怕手冻僵也觉得无比满足。
进地铁口时,前面的女生身着一身黑色棉服,彼时刚下电梯,雪的踪迹来不及消散,零零散散的落在她的肩头,棉服上,白色的斑点异常醒目,我兴致所起,跟着她一路走,直至雪花消散,直至她发现了肩头的雪,施施然拍打开来,雪花散去,或跌入水泥地,或化成水消失不见,我也不再跟随,只道是一场乐趣。
公司附近的雪下得很大,乘坐地铁穿过城市的角落,从一处转移至另一处,雪景消失,连斑点似的盐粒子也没有瞧见,家附近更是半点踪迹也没寻到。
或许,今年的雪下也下得偏执,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能够远远的瞧上一眼,就是一种幸运。
我为今晚这短暂的雪景而写,也为对雪的偏执感到一种莫名的欢喜,从前总会想也许人长大了,就会失去一种天真的能力,而这种能力会转移到更加年轻一代的身上。现在我想,人无论在哪个年纪,做怎样的事,都有保持天真的权利,也都有偏执的权利。
而我对雪的偏执,从少年到成年,从未改变。
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