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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在街边遛狗的时候,我总是有些提心吊胆,因着小狗拉萨是一年前捡来的流浪狗,见人还好,见了别的狗,常常扑咬沸叫不止,所以每当出门,我总把它拽的死死的。
所以,常常羡慕那些听话的狗。
邻居有两只毛色亮丽、浑身雪白的比熊,它们是小区里的“明星狗”。凡是在院子里碰到它们的,不论大人、小孩儿,都要停下来,打个招呼,或者揉磨两下,才不舍地离开。只因为这两只狗实在肤白貌美,可爱至极,而且极其听话。
主人在小区遛狗的时候,它们就乖乖跟在身后,从不乱跑,主人停下来与人攀谈,它们也停下来,就在主人周边活动,保证不离开人的视线。主人聊完天,一转身一挪步,两只小狗便挪动着四条腿,蹦蹦跳跳跟着主人走远,晃动的小身影,就像两团棉花,软糯Q弹,也难怪能成为整个小区的“明星”了。
明星狗的主人每次遇到我,都会说,“你把它撒开,让它跑一跑,没事儿。”我每次都果断拒绝,耐心解释,“我的狗是流浪狗,它不听话,会和别的狗打架的。”
也许是明星狗太听话,以至于主人不信我的话,每次见我,依旧还是建议我把狗撒开。我只能每次笑笑,对着这位和蔼的亲切的大叔,一而再再而三地解释拉萨的秉性。
“我的狗在街头混过,带点社会大哥的气质,是万万不能撒开的,不像你的狗,听话的很!如果我要撒开,那会吓着别人的!”
大叔勉强听进去,就开始聊他的狗子的趣事。而我的心里只能羡慕,怎么别人的狗这么听话,而我的偏偏是个烈犬呢?
我也常常碰到有养大型犬的邻居,有位大哥,每天早上六点就准时牵着比我还重的拉布拉多出门,大哥身体十分健壮,但每次牵着狗的时候,还会被拉布拉多的拗劲儿拽地步履蹒跚,但大哥毕竟是大哥,他既然有养大型犬的气魄,自然也有降服大型犬的杀手锏,每当拉布拉多两只前蹄撩起,想要撒欢儿时,大哥一声令下,“坐!”拉布拉多就立刻偃旗息鼓,乖乖地坐卧下,两只眼睛顺从地望着主人。
每每此时,我也感慨万千,看着身边一直乱窜的“逆子”,反思自己做主人的差距。
俗话说,好马配好鞍,我想这个公式是通用的,好狗也得配好主人。
苦思良久,我把拉萨送进了学校,美其名曰“让混社会的大哥,接受一下正规的学堂式的教育。”其实,是因为忍耐许久的邻居,实在不堪忍受这只12斤小狗恼人的叫声。
也许我在家能给它足够的安全感,我从未注意到他在家经常叫唤不停。直到有一天,我接到了邻居礼貌的电话,才知道原来我这“烈犬”已经扰民了。
于是,回顾过往种种,我联系了一位训犬师,在我犹豫是否要将拉萨送去受训时,训犬师的一句话点醒梦中人。
“你喜欢狗的心情我很能理解,但是狗在金贵,也是一只狗,他不能影响人类的生活,一个好主人,不只是爱狗,更要让你的狗融入人类生活。”
这一席话说的我醍醐灌顶,立刻驱车前往训犬基地。
在带着拉萨进入训犬基地的那一刻起,我就见识到了训犬师的专业。
拉萨刚进训犬基地,就表现地异常急躁和害怕,在院子里转来转去,也不听我叫他的指令。我疑惑地望向训犬师,他一脸了然地解释,“这只狗从小流浪,没有很好的社会化,到了陌生环境,没有安全感,不会社交,就成了这样。”
我恍然大悟,“这不跟人一样吗?”
“对,其实,我训犬时间越长,越发现狗的行为模式其实跟人差不多,你把狗玩明白了,就懂人了。”
看着拉萨绕着墙根儿来回急躁地转悠,我若有所思。
怪不得我的狗不听话,原来是我不懂他。
我自信地以为,我将它从大街上捡了回来,给它温暖的狗窝和食物,就是救了它的狗命,造了六级浮屠。却浑然不知,我救的只是一条狗命,只是一种形式上的救济,在小狗的内心深处,它仍然和在大街上流浪的时候一样,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恐惧。这也就很好理解,为什么他见到别的狗,总是目露凶光,毛发直立,这只是它装腔作势的一种伪装罢了。
了解了病根儿,就要对症下药。训犬师叮嘱我要定期来跟他一起学习训练,不然,他把狗训好了,回去之后,主人没有时间和精力巩固,还是白费。
看着拉萨卧在我身边充满恐惧的眼神,我不由地叹了口气,正如训犬师所说,狗如人,如果爱一个人,只是管他三餐温饱,许他四季冷暖,那只是肤浅的爱,真正的爱是发自内心的,用一颗心滋润另一颗。
接下来的日子,我和拉萨人狗两地,每当下班推门回家时,看不到狗子扑过来的身影,心里总是空落落的。但当看到训犬师给我发来的视频时,又有些许安慰。拉萨第一周以不吃不喝对抗被关笼子,最终以失败告终,第二周训犬师开始让它进行社交,看着他欢快地在地上打滚儿的身影,我不禁松了口气。
很快到了周末,我马不停蹄赶往训犬基地,接下来的训练,与其说是驯狗,不如说是驯人。
目光凌厉的训犬师,一眼看出我的温柔退让的做派,告诉我,如果想要狗子听话,第一件事就是要立规矩。
训犬师让我一改之前对狗子的宠溺态度,目光严厉,对它不理不睬,如果它要靠近我,就大声呵斥,让它惧怕我。拉萨刚开始看到我,眼里充满了欣喜,摇头摆尾地扑了过来,看到我冷若冰霜的态度,歪着脑袋,小小亮亮的狗眼里充满了困惑,“才一星期不见,我的主人怎么变了?”
听到我大声的呵斥,他怀疑地望着我,微微抬起的前蹄充满了试探,就在它又向前一步的时候,训犬师在一旁提醒,“逼退它!”
在训犬师的指导下,我低头以一种强烈的压迫感直逼得拉萨连连后退,拉萨摇曳的尾巴迟疑了几下,不停地舔着鼻子,慌张地连连后退。训犬师满意地笑了笑,“以后它就得听你的啦!”
看着拉萨害怕的样子,我不由地想起了古代帝王。王的威严就在于距离感,如果要大臣服从,那帝王就要高高在上,让大臣俯首称臣,如果我想要拉萨做一条听话的狗,那我就要做一个有威严的“王”。
这对于平时溺爱狗子的我,真是不简单,每次看到拉萨起球可怜的眼神,就忍不住想爱抚它,训犬师一再纠正,才完成了训练。
名为驯犬,实则是训练我无原则溺爱的心。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我奔走在训犬基地、公司和家之间,训犬基地位于远离城市的农村,虽然长途奔袭让我疲惫不已,但乡村秀美的风光,却让我在繁忙之中得到了休憩。
训犬师常常引导我,牵着狗子行走在山水田园里,为我讲解他多年积累的驯狗之道。狗是一种和人类行为方式极其相似的动物,这也是为什么它们能成为人类忠实伙伴的原因。它们有阶级,有社交,和人类一样有喜怒哀乐,有思考有反馈,它们的每一个行为动作,都隐藏着特定的心理动机。
听完训犬师的介绍,我越发感觉到养一条狗并不是我想象的那么简单。在我和拉萨“斗智斗勇”接受训练的这一个月里,我从拉萨的变化里,窥见了自我的成长。
什么才是真正的爱?什么才是真正的救助?
爱,并非毫无边界地放纵,而包含着有原则的规训。这种规训既是对个性的尊重和理解,也是对责任的承担和道德的坚守。我无原则地溺爱我的宠物,导致它肆意妄为,搅扰了我邻居的安歇,这就是一种失衡的爱。我救助了拉萨的生命,让它得以饱腹,但却未能真正让它融入自然社会,反而让它在回归家庭生活中,愈加恐惧不安,与其说是我救助了它,不如说是它救助了我的一颗想要救助的心。
其实,真正需要训练的,应该是牵绳子的狗主人,而不是被绳子牵的狗。
经历过“正统学校教育”的拉萨在回家之后,格外地兴奋,许久不见的邻居好奇地问道“最近怎么不见拉萨”,“我送拉萨去上学了”。
邻居先是惊诧,看着比以前“成熟”许多的拉萨,不停感慨,“这读过书的狗就是不一样。”
我看着稳重许多的拉萨,笑意盈盈,经过一个多月的努力,它也终于变成了一条“听话的”、“有规矩”的狗。
朋友听说后,还开玩笑道,“你这就是反狗性,非要把一个绿林好汉改造成戴眼镜的文人墨客。”
我听完哈哈大笑道,“改造的不是狗,而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