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遇到过不少人,他们说“读大学有什么用呢”,说这话的时候,他们使用的是double肯定语气而不是疑问语气。那么和他们聊天的时候,我会更加小心一些,就说些“我以前是念杭州吃饭大学的”之类的俏皮话应付。我到不反对他们希望将知识称斤按量去折现,如果他们有的话,毕竟出了学校你就很难买到两元一块的大排了。人不能时时刻刻触动人心,但总有某些触动人心的刹那,我好奇的是在那4年里也就是8760个小时525600分钟31536000秒里,难道就没有什么事什么人打动过他们,以致于如此断言那段时光与己丝毫无益?
反正我是不愿这么想的,且不论其他,就因为上大学的时候有一位教我们写作的李老师,就因为上过他的课记过他的笔记,就因为向他讨教过问题请他指导过迷津,我就觉得学费超值。毕竟一个人能够思考,是他的运气。但碰到有智慧的人为其点拨,大概就需要前世修来的福气了。这么说来,能够跟李老师学习一年,我上辈子一定拯救了银河系,哈哈。
初识李老师,是被学姐学长们以“李毅老师的课不上,英专学生的遗憾”安利了由他讲授的《语言交际与应用》。记得上第一堂课的时候,我和小伙伴们从另一幢楼匆匆赶来教室,看到他正在讲台上望着叽叽喳喳的同学,目光里带着暖意。铃声响起,他并没有如其他老师一样直接介绍整个学期的大纲,而是提了一个问题:“既然现在大学学生都学英语,也考四六级,那么我们英语专业的学生和他们有何区别?”那是个夏末初秋的傍晚,斜阳猫着腰偷偷从窗帘缝里挤进来,慢慢地从后排座椅挪到前排来和我们一起听课。听到这个问题,阳光也跟着抖了抖身子,我感到倦意褪去,嗯,这个问题我在大一上学期结束的时候想过,不过也就一闪而过。大家交头接耳了一阵,他又说到:“西湖边上偶尔吊嗓子的老人家听着也不错,那么他们和戏曲家又有什么区别呢?”一片沉默,他在讲台前缓缓踱步:“要经过严格训练的才能称作正规军,能偶尔搞突袭打胜战的称作游击队;西湖边的老人家虽然偶尔能亮一嗓子,但职业戏曲家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唱得悦耳动听。我现在希望在大一大二的学生身上多花些时间,因为你们比大三大四的学生更有可能改变。”后来更深入了解李老师以后,才知道“take it or change it”是他的理念,对于自己的理念他总是身体力行。或许我是能明白他的用意的,所以从那时起,上他的课拼命taking notes in the air,每天大量听说读写训练练基本功,找参考书搭建语法体系,就是为了成为一名合格的英专正规军。
大二的时候我又选了李老师的写作课。除了每周两节课90分钟,他还设置了课外时间,我们可以去办公室找他交流请教。有一次,我带着作文请他修改。去办公室之前我还挺得瑟,我对自己的作文颇为自负,可能是因为教托福写作的老师当着一票大三大四的学长们点名夸奖我,可能是当时学校里举办的各种写作比赛我都参加并且拿了奖。但当我把本子递给李老师的时候,他只扫了一眼,就看出文章的致命硬伤-行文逻辑思维的跳跃,记得那一天他花了很长时间向我解释这个问题,可惜的是那时候我只是觉得沮丧没有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等到我意识到的时候又没有下狠心去解决这个问题,直到在工作中一次又一次吃了“逻辑不连贯”的亏,我才惊觉如果当时好好跟随李老师的指导及时改进我就不必交上后来的这笔学费了。李老师总是强调想清楚要表达什么以后再动笔写,从分解一个句子开始,到完成一个完整的段落,我们花了一整个学期,我以前从来都没发觉写作是如此困难的事情,我也从未意识到原来自己思维如此混乱。其实从这篇文章看下来,我的表达仍然存在诸多问题,更像写一封家书想到哪里就写到哪里。但我始终相信思考的力量,李老师始终是灯塔,相信只要想起他,我就不会彻底迷失。
毕业那一天,我们在校园里拍照留念。我埋伏在教学楼前,等着李老师出现,拉着他合影,心想大学生涯再无遗憾。没想到他邀请我到办公室再聊会儿天,他说物质的苦乐没有标准,常怀感恩之心最是难得,学会捕捉生活的小确幸,至于选择,其实只是做与不做哪一样更让你难受而已,自然而然的事情。凡此种种,在我毕业的这些年里常常回想,帮助我判断解决生活给出的种种难题。
作为学生,我希望自己能够成为李老师一般的人,我希望自己面对生活也有take it or change it的智慧和勇气,我希望自己能够觉得所有春天的所有早上,第一件幸福的事儿,是一朵野花告诉我它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