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侃：白居易和刘禹锡交手，不打不成交。文/曹雪葵
一看题目，好奇的诗友就问了：“介二人肿么打？是玩拳还是玩跤？”这二人都是书生出身，哪会玩啥拳脚？打也是“要文斗不要武斗”。
当然是白居易先挑衅的，想想看，能写《长恨歌》的人，不牛气冲天才怪。立马先写了一首：
《春词》（唐·白居易）
低花树映小妆楼，春入眉心两点愁。
斜倚栏杆背鹦鹉，思量何事不回头？
这首诗太婉约了，一看“小妆楼”这三字就让人心动！最逗的是，趴在灌木丛后头，想再细细偷看一回她那“春入眉心”的美貌，谁知她偏偏转过身去，斜倚着栏干，不知正琢磨啥愁事儿呢，奏是不回过头来。比“犹抱琵琶半遮面”还让人着急！
谁知刘禹锡看完尚未全干的墨迹一笑，提笔和了一首：
《和乐天春词》（唐·刘禹锡）
新妆宜面下朱楼，深锁春光一院愁。
行到中庭数花朵，蜻蜓飞上玉搔头。
题目里的“乐天”是谁？就是白居易，他的“字”叫“乐天”。再看诗句，天啦！韵脚还是“楼”，还是“愁”，还是“头”，不过却是“蜻蜓飞上玉搔头”。介蜻蜓吧干脆把她误认成花了，您说，“她”得有多美？
这两首诗究竟哪首更好？俺是不敢妄加评判，但刘禹锡的“蜻蜓飞上玉搔头”被选入了《唐诗三百首》却是事实。不得不说，这第一个回合：“一首七绝咏美女”，应该算刘禹锡胜。
第二个回合是“一首七绝咏古迹”，这次该刘禹锡先动笔，只见他一口气写了五首：
金陵五题 其一 石头城（唐·刘禹锡）
山围故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淮水东边旧时月，夜深还过女墙来。
金陵五题 其二 乌衣巷（唐·刘禹锡）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金陵五题 其三 台城（唐·刘禹锡）
台城六代竞豪华，结绮临春事最奢。万户千门成野草，只缘一曲后庭花。
金陵五题 其四 生公讲堂（唐·刘禹锡）
生公说法鬼神听，身后空堂夜不扃。高坐寂寥尘漠漠，一方明月可中庭。
金陵五题 其五 江令宅（唐·刘禹锡）
南朝词臣北朝客，归来唯见秦淮碧。池台竹树三亩馀，至今人道江家宅。
五首都是佳作，前二首更是脍炙人口，而第二首《乌衣巷》还被收入《唐诗三百首》。白居易啥人哪？能看不出前两首实乃可遇不可求的佳作？他沉吟半晌，知道自己就算写出来也是凑数，不如节省脑细胞，这一轮弃权也罢。
接下来第三回合是“一首长歌咏爱情”，当白居易写完《长恨歌》之后，刘禹锡立马弃权，自叹不如！
二人还是相互不服啊，接着打！已经到了第四个回合，写赋！又轮到刘禹锡先写了，一下笔就是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非常亮眼哪！接着再写：
“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白居易不禁大赞！此时刘禹锡一口真气直下丹田，奋笔疾书，霎时间写出《陋室铭》这篇传世的铭文！白居易自知笔力不逮，直接弃权。
第五个回合是“一首醉歌自己唱”！啥？没听明白？奏是卡拉OK，不过涅，得自己写歌词、自己伴奏、自己唱。（小日本子们来咱们大唐留学，也把这个卡拉OK给学走了，至今比咱们中国人唱得还欢！）轮到白居易先唱：
《醉赠刘二十八使君》（唐·白居易）
为我引杯添酒饮，与君把箸击盘歌。诗称国手徒为尔，命压人头不奈何。
举眼风光长寂寞，满朝官职独蹉跎。亦知合被才名折，二十三年折太多。”
题目中的“刘二十八”是谁呀？奏是刘禹锡。唐人喜欢按某人在弟兄中的排行来称呼他，这刘禹锡在他本族弟兄里头按年龄排行肯定是第二十八个。白居易还喜欢称他另外一个好友元稹为“元九”。请看这句“与君把箸击盘歌”描写的是啥镜头？就是白居易自己左手拿个盘子，右手拿根儿筷子，一边敲一边唱给刘禹锡听。（这个唱法一直流传到现代，电影《洪湖赤卫队》里就有“手拿碟儿唱起来”的镜头。）听完之后，刘禹锡也豪情大发唱了一首：
《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唐·刘禹锡）
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今日听君歌一曲，暂凭杯酒长精神。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又是千古名句！不过这一轮却是白居易获胜，不是刘禹锡诗不好，是他嗓子太差，不如白居易的嗓子豁亮。其实白居易是卡拉ＯＫ迷，否则怎么能写出《长恨歌》？怎么能耐心地等着琵琶女“千呼万唤始出来”才从船舱里出来给他伴奏？
二人打到现在，白居易vs刘禹锡的比分是2:3。按理说胜负已分，可白居易不干哪，以他闲常自称“诗魔”之傲，如何咽得下这口气？于是二人要较量“奥林匹克”项目：“一首七律论古今”。又轮到刘禹锡先开始了，只见郑重思索片刻然后下笔写出：
西塞山怀古（唐·刘禹锡）
西晋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千寻铁锁沈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
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江流。今逢四海为家日，故垒萧萧芦荻秋。
又是一首传世名作！颔联＋颈联，搭配得体，推波助澜，非寻常笔力可与比肩！后也被收入《唐诗三百首》。其实白居易的功力主要在“五绝、五律、七绝”和“歌行”上，七律原非他最强项。既然已经打到这个分上，他当然还是要写，转眼间也写出：
放言（唐·白居易）
赠君一法决狐疑，不用钻龟与祝蓍。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
周公恐惧流言后，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也是一首传世名作！“周公恐惧流言后，王莽谦恭未篡时”这两句不知道的人估计也不多。两人正争吵这个回合谁应获胜呢，忽然外面大哗，说是圣旨到。二人慌忙出去迎接，只听宣道：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查白居易，自恃文才了得，终日耽饮，纵情卡拉OK，荒芜案牍公事。着贬去杭州，主理西湖修堤事宜，即日起行！
刚才二人还打得刀光剑影，此刻却要分手，不由惺惺相惜，竟成好友！传到后世，被合称为“刘白”。而白居易为了记取这不打不成交的美好回忆，遂把他们二人这擂台上唱和的诗篇编辑成书，书名中还谦虚地把刘禹锡放在自己前面，称为《刘白唱和集》，流传至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