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词集 | 李清照《渔家傲》

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

仿佛梦魂归帝所。

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


我报路长嗟日暮。学诗谩有惊人句。

九万里风鹏正举。

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读过李清照的“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就知道易安居士虽然走婉约派路线,但骨子里却有如男儿、抑或更甚的豪爽之气。这一首《渔家傲》,放在整个词坛,它的大气、开阔和豪迈也丝毫不输苏轼或辛弃疾几位。

整首词记叙的是乘船的经历。“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上来就是一片开阔意象。“云涛”有人理解为天上的云,“天接云涛”就是指水天一色的样子。但云本来就在天上,用“天接”的话似乎没有必要。所以我倾向于将其理解成水里的波涛。既然东坡可以说“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为什么这里不可以把波涛比喻成云呢?“云涛”二字,正是形容波涛翻滚泛起白色浪花,如朵朵白云一般。

水天相接,亦有晨雾散布其间,故而远远望去一片茫茫。人在船上,随波涛起伏。摇晃颠簸中,从眩晕的眼看出去,仿佛星河倒转,水面千帆舞动。

起始两句瞬间把人带到那个波涛汹涌的海面。同时,“星河欲转千帆舞”又透着那么几许美妙和灵动,着实精彩。

李清照在这样的摇晃中,魂灵似乎也脱开去,向上飘啊飘,去到了天神那儿。恍惚中听见有声音,语声关切地问她,要回哪里去。

这两句,是不是有几分浪漫主义的气息?

她叹息着回答说,去路还很长,但天已经晚了。语气里多少无奈和感慨,时不我待,而“路漫漫其修远兮”。

为什么有这样的感受呢?因为“学诗谩有惊人句”。“谩”有“徒,空”的意思。学作诗,纵有惊人句子也是徒劳。

“我报路长嗟日暮。学诗谩有惊人句。”空有一身才华,离目标却还很远,时日也已无多。李清照这样说,也许有两层意思。一来,她身为女子,就算再才华满腹,也依然被世人视为多余。古时多才女子,或许比什么都不懂的妇人家更不容易感到幸福吧。

另外,这首词作于1130年,建炎四年,金人大举南侵,北宋旧都开封陷落,高宗南逃。李清照循着君主的踪迹一路追随,却一路不断失望。这是一个慷慨豪言“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的女子啊!眼见一国之君狼狈逃跑,国不国,家不家,百姓离散。自小在父亲李格非教导下的、好清议的她,心里的愤怒和苦楚,全部化为这句里的感叹。纵然博学多才,照样无力去改变这江河日下的时局。这是对朝廷、帝王,对整个命运的控诉。

而就在这压抑的情绪里,一番豪气却直冲了出来。波涛汹涌,仿佛激起斗志。

在长风巨浪中,感觉自己如大鹏展翅正欲翱翔。风啊,请你不要停。不停地吹,吹,把我这一叶蓬舟吹到那海上仙山,送我到目的地。

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这一句在气势上完全不输“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豪情万丈,意境远阔,直叫人击节赞叹。

李清照一定是个极有魅力的女子吧?敏感多情、才华横溢,又有如许豪气,敢说敢做、不拘束。和现代女性相比,也堪为楷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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