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叶笑

没想到我和韩雨苏同桌的时间竟会这样短暂。

转眼新生最难适应的第一个星期就过去了，这一周我一直在同数学里的负数打交道，对于我这种头脑平平的女生而言，真是操碎了心。初中的课程渐渐多了起来，翻看课表，周一到周五满满得都是课，从小学到初中，真是一个艰难的跨越。周末的时候我们放了两天假，我在爷爷家糊里糊涂过了两天，又匆匆返校了。

假期虽短，却足以让大家兴奋，周一的班会上，教室里炸开了锅，我则像被隔绝了似的，静静地呆着。别的同桌之间早已打成了一片，我和韩雨苏至今没说过几句话，她的朋友很多，无论是班上的还是其他班上的或是高年级的，每天找她的人络绎不绝，经常只有在上课的时候才能见到她。后面有人给我递来一张小纸条，粉色的便笺，上面草草画了一朵樱花，我马上猜到是小樱写的。她问我下课要不要去厕所，我立刻笑了，小樱是有多无聊。也难怪，班上所有的人仍在叽叽喳喳，已经上课十分钟了班主任还没现身，仅选出来的两个体委比我们还能闹，尤其是杨澄树，凭借着自身的人气还有以前积累的人脉，他的朋友也已多得数不清了。我回头望去，小樱正在等待我的答复，我冲她笑了一下，正在这时，我们的班主任从天而降。他拿着一个厚厚的会议记录本，猛然出现在讲台上，教室瞬间鸦雀无声，仅剩下碎碎叨叨的声音。张老师人高马大，年龄在三十五岁左右，第一眼看上去并不亲切，他有张算得上帅气的脸，脸上大大地彰显着桀骜不驯。他话不多，玩笑也不多，偶尔说一个冷笑话，说完之后我们浑身起鸡皮疙瘩，我一直觉得他很严肃，也产生了几分怕意。唯一让我觉得他亲切的地方就是他以一张“魔鬼”面孔给我们上语文课，那个时候，他仿佛变了一个人，像个女人一样感性多情，有着卓别林一样风趣的肢体语言，也有着信手拈来的幽默。我倒挺喜欢上他的语文课。张老师说这个月底有一场考试，这将是我们入学以来的第一次大考，希望我们认真准备。提到考试，他多说了几句，他给我们定下的要求是年级第一，这怎么可能，张老师果然有些狂傲。本以为班会就这样没有波澜的结束了，没想到还有后续，张老师说要调换座位，这个消息无疑打碎了一个个新建立起来的友谊。他让我们先自习，然后亲自把排好的座位写在黑板上，到时候，我们全班八十个人的名字就会密密麻麻地出现在整个黑板上，我们的命运也要改写了。突然发现光亮的桌面多了一片阴影，我这才意识到张老师已经站在我的书桌前了。他让我帮他抄写，我一时心跳加速，万分紧张，接过他交给我的名单，我担心我手心里的汗会濡湿墨色的字迹。缓缓走上讲台，拿起一支粉笔接着老师的笔触写了下去。总觉得台下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我，我写字的力道够大，由于紧张，加上用力过猛，我浑身汗津津的，几十个人名在我手里不过成了单纯的文字，我写过了千山万水，写过了无数辞藻，写尽了这自然的花花草草。写的手发麻，无意间写到了我自己的名字，

林惜草 叶笑笑

我的同桌叫叶笑笑，我的后桌是 周樱！万岁！我按捺住心中的喜悦，感觉后面的字体有点草，意识茫茫然，所幸写完了。看着这一大黑板的名字，同学们都在对号入座，有的叹息，有的喜悦，总之五味杂陈，我不知道叶笑笑是谁，但是这个名字给我一种无比的欣喜，一定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子。

张老师让我们在晚自习之前换好座位，整个教室咣当作响，像极了菜市场，大家的嘈杂声要击碎窗户了，我们在一片聒噪中终于找到了新的座位，结识了新的同桌。我的同桌竟是个男生，还是经常会面的那个猴子般瘦小的男生，我们曾在军训的时候被宋教官选中单独出来训练，也曾在无数个场合擦肩而过，每次他都是横着一排整齐的牙齿在我面前飘过。有一次在食堂吃完饭洗碗的时候，我无意中听见他和一个女生的对话，那个女生是我们寝室最漂亮的女生，在班里也是很引人瞩目的一个，他正在给女孩“说媒”，说是“某某某喜欢她”，结果女孩走的时候甩了他一脸水，我记得他当时的表情，十分狼狈，我和小樱一直拿这件事当笑话谈。没想到他就是叶笑笑。和他相比，我倒显得成熟多了，他是我们班的“小个儿”，一看就是少年儿童。只是，我没想到，“少年儿童”竟在我和他的桌子中间画了一条又粗又长的“三八线”，极为扭曲的一条三八线，胖身子一直拐向我这里，不过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对待少年儿童就应该宽容些，反正我也占不了多少地盘。

那天晚上，我们寝室针对换桌问题进行了一场激烈的讨论，由于班里男女比例不协调，每个女生的身边基本上都坐着一个男生，但是我们寝室最漂亮的女生就有幸免去了这一灾难。她叫萧月，名如其人，五官精致之余，更让人称赞的是她身上那种天然的气质，如果说韩雨苏是班上最潮的女生，萧月则是最有气质的一个。大家都在不约而同地谈论着自己的同桌，几个男生被她们谈论得热火朝天，听她们的语气，似乎又爱又恨，萧月在一旁安慰着她们。

“萧月，老师是不是偏心你呀？为什么不给你安排个男生做同桌啊？真羡慕你！”

“韩雨苏也没有和男生同桌呀！”

萧月微微一笑，云淡风轻，她突然把眼睛盯向我，我正坐在床上收拾被褥，准备睡觉了。

“惜草，你还没告诉我们你的同桌是谁呢？”

“是啊！”

大家这才注意到一言不发的我，七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我。

“我啊，我同桌叫叶笑笑。”

话没说完，大家已笑得合不拢嘴了，尤其是我们寝室长，她天生大大咧咧的性格，笑得已是满眼泪花了。

“你说你同桌是叶笑笑，那你倒霉了！”我们寝室长说道。

“诶，尤鸣，此话怎讲呢？”

大家开始打趣了。

尤鸣瞥了萧月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你问她！”

萧月不肯讲，尤明只好把整件事情娓娓道来。原来是隔壁班有一个男生军训期间目睹了萧月的芳容后，病得一发不可收拾，托叶笑笑帮着“说媒”，叶笑笑倒也够朋友，三番五次地守着萧月，不是套近乎，就是送礼，烦得萧月不可开交。

“他脸皮好厚的，我感觉整个人都被他监视起来了。”

萧月终于开始吐苦水了。

“你说该不会是叶笑笑喜欢你吧？！”

大家七嘴八舌，不停地猜疑，猜疑。

“才不是呢！他要是真喜欢‘我家’月的话，那可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呢！”尤鸣一边替萧月打抱不平，一边唾弃着猴子叶笑笑。我心里想笑，叶笑笑喜欢上大美女萧月，并没有错，只是，未免太不搭边了，我虽不信，但也在心里埋下了一个疑惑。毕竟我也看到过叶笑笑主动嬉皮笑脸凑到萧月旁边洗碗，然后碎碎叨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结果被甩了一脸水。看来叶笑笑在女生眼里不是一个正人君子的人物，我不觉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的厄运是否到来。

我们的座位在班里靠墙的位置，视线比不得中间，叶笑笑坐在里面，他经常在上课的时候对着墙壁呼呼大睡，然后下课铃声一响，立刻像受了惊吓的猴子般乱窜着约他的好朋友出去玩。由于我坐在外面，我要时刻准备好给他让位，有时候我没反应过来，他就会踢一下我的凳子，嘴里凶巴巴地嘟囔着，“喂，让一下！”

好吧，让就让嘛，何必这么凶呢？

只是，他有时候嫌弃空间太小，就强迫周樱一桌向后移动，给他腾出位置，一次两次还好，后来周樱他们再也不理会了，叶笑笑就强行用身子移动他们的课桌，周樱脾气急躁，竟和他吵了起来，于是这个乱糟糟的课间，两个人的争吵成了最大的看点。

“你够了没有！”

周樱直接铺天盖地冲叶笑笑嚷去，叶笑笑一脸横肉，惊天大吼道，“你有病啊！嚷什么嚷!”

“你别得寸进尺，自私自利，总想着自己，你看你把我们的位子推到哪里去了？”果然我们的后面空出了一大片，周樱他们夹击在后面，可怜兮兮的。

“我愿意推就推，你管得着吗？”

“要推到你家推去，别在这儿推！”

“我偏推！”叶笑笑一边说着，一边咬牙切齿地继续用脚往后踢着周樱的书桌。幸好周樱站在夹道里，不然真得被夹击成三明治了。

“你再推！”

我看到周樱的眼睛噙满了泪水，立刻拍打着她的肩膀，让她舒缓一下。

“有病！母老虎！不要脸……”

叶笑笑把我的凳子使劲一踢，气势冲冲地走了出去，个子不高的他，气场怪吓人的。周樱再也忍不住了，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哇哇大哭起来，我帮她把桌子移到正常的位置，小声安慰着她。她的同桌是个学霸，这时刚从厕所回来，不免皱了皱眉头。刚才的一幕想想也怪吓人的，真没想到叶笑笑的能量如此之大，和我想象的完全不同，他不再是我心目中单纯的男孩了，而是彻底的“坏孩子”。这场闹剧过后，围观看热闹的人又开始忙活自己手中的事情了，女生们一个个替周樱打抱不平，男生们则聚成一堆，坏笑不止。突然手抱篮球的杨澄树走到周樱身边，用淡淡的语气说了句，“别哭了。”引起后面男生的讪笑，然后一群人跟着都没了影。我这才想起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难怪教室里没多少人了。

“小樱，樱樱别哭了，回来让他给你道歉。”

小樱还在抽噎，我一边拍着她毛茸茸的脑袋，一边小声安慰着。我打心眼里还挺佩服她的，她的胆量还有爆发力让我惊讶，这是我缺少的，若是换了我，多多少少会忍气吞声，不了了之。

“惜草，做人别太老实，不然会被欺负的。”

前些天小樱还在提醒我，我的老实一方面是我不善言辞，另一方面则是一种懦弱。

“惜草，我……我从来，没被人这样说过……”

小樱终于把头抬起来了，她的脸压的红红的，印上了一道道纹路，眼睛像两个红肿的桃子，她这次真得受委屈了。

“真没想到他是那样的人！”

提起叶笑笑，小樱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厌恶。

“我也没想过。”我叹口气，转而一笑，“要是他以后再这样对你，我也不会心慈手软了。”

没想到这句话把小樱说笑了，指着我，“就你！哈哈！”

我撇撇嘴，坚持说道，“我当然可以了！”

“你看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丑？刚才我吵架的时候是不是很凶啊？哎！自己的形象一下子全没了，班上的人会怎样看我呀！”

小樱的心里有些失落，我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没有啊，我觉得你特别霸气，特别勇敢，肯定有很多人像我这样佩服还来不及呢！”

“真的吗？”

“当然啦！现在去洗把脸，然后我们去上体育课，不然迟到了要减分的！”

果不其然，我们来到操场的时候，已经迟到了。这一节是自由活动课，男生们正在打篮球，最显眼的是“大个儿”江山，其他人都被淹没了。杨澄树的声音不时传来，他的声音最有穿透力，我承认很好听。突然一个小个子跳了起来，叶笑笑像猴子一样在篮球场上窜来窜去，他投篮的时候只需大个儿把他抱起来完成就可以了。女生们有的在看男生打篮球，有的则练习着排球，气氛看起来和谐的很。

我们迟到了，体育老师罚我们围着操场跑两圈，两圈刚好是八百米。无奈之余，我们慢悠悠地跑起来，我们边跑边聊天倒也其乐无穷。天气倒也凉快，秋天的风缓缓地拍打着后背，我们的头发乱蓬蓬的，像一堆纷飞的蒲草。突然我的眼睛里跑进一只小虫子，我使劲揉搓着，眼镜腿一松，一把掉在地上。

“怎么啦？眼镜掉了！”

小樱立刻拾起来，给我戴上。

“诶，我发现你不戴眼镜的样子很好看！”

我笑了笑,“你又逗我了！”

“没有，真的！你的眼睛很好看！你摘下来，我再看看！”

“不摘不摘！”

我突然加快了马力，让小樱来追我。我虽然起步动力十足，但是天生不是跑步的料，小樱最终追上了我，我们俩大口喘着粗气。

“你跟我讲讲你的眼镜吧！”

看来小樱对我的眼镜很好奇。也难怪，刚上初中，班上没有几个戴眼镜的，即使有，也没几个天天戴着，看来我还真是个特殊人类。

“我啊，我十岁的时候视力就不太好了，之前只是上课的时候戴，上了初中就天天戴了，其实不用戴也可以，只是……”

“只是什么？”

“我怕看不见你美丽的脸啊！哈哈！”

“没关系，以后我就做你的眼睛吧，反正你的近视也不是很严重，就不用戴了。”

小樱说她要做我的眼睛，我的心里一阵暖意，好吧，等哪一天我真得看不清了，就让你来做我的眼睛吧。

午饭的时候，叶笑笑恰好排在了我们的前面，我们都一言不发，他似乎不知道身后是自己的“仇家”，跟自己前面的同学说得不亦乐乎，笑个不停，透过他的后脑勺，我似乎看到了他那逢笑必露的白牙。午饭之后，洗碗的时候，莫名其妙地旁边又是叶笑笑。我装作没看见他，却发现他时不时地打量着我，我瞪了他一眼。他似乎有话要说，想必是求原谅吧，不过像他这种猴子般固执的人，应该不会轻易乞求别人的原谅吧。既然他不说，那我就替他说吧，我鼓起勇气，终于说出了口，“那个，叶笑笑，你去跟周樱道个歉吧，她以前没被人这样说过。”

我还没把话说完，他就端着饭盆走了，那副爱答不理的表情还真让人尴尬，我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叶笑儿！”

杨澄树正在门口招呼他。

“来喽！”

叶笑笑一个飞奔，却跌了一跤，一摞刚摆好的椅子被他撞得东倒西歪。

周樱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们忍不住又笑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