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不上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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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花到退休教师老余创办的村私立初中做了一名英语教师,那年她十九岁。第二年九月,羽飞来了。他毕业于省城师范大学,是他们学校唯一科班出身的教师。

羽飞是城里人,爸妈都是干部。面对同事们的好奇,羽飞说,自己刚毕业,看到余校长贴在县城招聘物理老师的广告,就来了,想体验体验私立学校的教学。春花望着一米八几、相貌英俊的羽飞,暗戳戳地想,要是能嫁给羽飞,自己这只山旮旯里的金凤凰就能飞上高枝了。

春花有意无意地和羽飞靠近,带家里的粑粑果果给羽飞吃,有时邀请羽飞去家里做客。惭惭地,羽飞越来越喜欢上春花好看的瓜子脸,还有一笑就露出的两个迷人的小酒窝。

一个月后,羽飞在春花灿若桃花的容颜与娇小玲珑的娇柔中沦陷了。他不再秉持父母教诲的恋爱以结婚为目的传统思想,开始与春花眉目传情,还送了春花一块aoheima牌手表,抹茶绿的表盘既清新可人又时尚优雅。春花心花怒放,自己和羽飞的爱情终于修成了正果。

两人的恋爱不显山不露水地进行着,春花每每感受到羽飞对她示爱的回应,心里欢快得像有只蝴蝶在翩翩起舞。转眼间,时间就滑到了第二个学期。

夏日,羽飞听着办公室外日复一日此起彼伏、宛如欢快交响乐的蝉鸣声,想着那是公蝉在用叫声向母蝉求欢,一种从未有过的热潮在羽飞体内激荡,越来越强烈。

快期末考试了,一天下午,最后一节课是英语课,羽飞早早等在办公室门口。春花走近了,羽飞迎了上去,轻声说道:“亲爱的,我找你有点事,你晚点儿回家,好吗?”

“嗯,好的。”春花看着高大俊逸的羽飞,柔声答道,心里像灌了蜜似的甜。

当办公室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羽飞走到门口四下看了看,返回身时迫不及待地一把抱起春花就往里间隔出来的房间走去。整个学校只有羽飞住校,其他教师都是一放学各回各家,他们的家皆在方圆五公里以内。

羽飞将春花放在床上,一阵狂吻后,他开始快速剥脱春花的衣服,春花在幸福、恐惧、亢奋的复杂情绪中不禁泪如泉涌,她颤着声说:“飞飞,我爱你,今天我把自己毫不保留地交给你,你可要一辈子对我好啊!”

“那是一定的,我一定会对你好一辈子的。”羽飞喘着粗气回应道。

两人云雨之欢后,春花依偎在羽飞的怀里,喃喃说道:“从今以后,我就真是你的人了。”

“我知道,”羽飞轻抚春花凝脂般光滑的后背,情深意重地说道,“花花,我知道,相信我,我一定会对你好一辈子的。”

暑假了,羽飞回城里。春花在一次晨吐中惊觉自己月经推迟了,悄悄买来测孕棒,发现自己真怀孕了。她想把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告诉羽飞。她打羽飞寻呼机不回,她一遍一遍地Call,始终没盼能到羽飞的回电。她想去他县城里的家,可是她根本不知道他家在哪里。她去校长老余家,老余说,我和你一样,也不知道他家在哪里呀。你们这些年轻人呐,怎么恋个爱就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啦,你就安心等他九月一号开学回来吧。

开学了,羽飞却迟迟没有回到学校。春花联系不上羽飞,焦急万分。夜深人静静下心来回看自己和羽飞的感情,觉得羽飞只是她做的一个美梦,现在梦醒了,羽飞消失得无影无踪。可梦里怀上的孩子,却成了现实生活中的一枚炸弹。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更不能让父母知道自己未婚先孕。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江春花将学校的老师们在心里过滤了一遍,觉得选家住郑家庄的郑鑫做孩子的父亲最合适不过。他长得一表人才,但敦厚寡言,最是可靠。听说他父亲在镇中学教书,家里有一旧一新两套房子。这,比一般农村家庭要强多了。这样想过后,春花开始对郑鑫表达好感,主动亲近他,关心他。很快两人就确立了恋爱关系,并在那年的国庆结了婚。

怀孕后期,春花很少回婆家。春末夏初的一个傍晚,春花感觉要生了,她的父母连忙将她送去医院。孩子顺产,是个男孩。第二天,春花娘到学校找郑鑫,郑鑫向余校长请了上午的假,他跟在春花娘身后走出一里路的样子,才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妈,怎么孩子出生提前了三个月呀?”

“傻小子,”徐娘半老的春花娘笑容亲切,“你儿子想早点看见你呗,就提前出生了呗。”

“提前三个月,那不是还没有发育好,个头小小的?”郑鑫问。

“看起来还可以。春花怀孕期间,我每天变着花样给她做营养餐。”春花娘说,“孩子在娘胎里营养足,长得和足月的差不多。”

“哦。”郑鑫心不在焉地应道。他在想,如果真是早产了三个月,医生肯定要让孩子留在医院观察的。那孩子是谁的?最大可能是那个来乡下教了一年书、追求过春花的城里人羽飞的。

“我打算让春花留在我家坐月子,毕竟你娘一个人种了那么多田地,若再照顾春花和孩子,我怕她吃不消。你看我这样安排行吧?”

“妈,我都听你的。”郑鑫说,“那我替我娘谢谢你了。”

郑鑫走到春花的床前。

“你来啦。”春花欠了欠身子,笑着说,“快看看你的宝贝儿子。”

郑鑫看躺在春花旁边的孩子长得足月足份,完全不像一个早产儿,就问:“咱们的儿子有多重啊?”

“六斤二两。”顿了顿,春花又说,“这孩子在我肚子里营养足,长得快,还着急出来见咱俩。”

“嗯,是吧。”郑鑫努力压制心中的屈辱,说道,“那你好好养月子,照顾好孩子。我下午还有课,你知道的,我自己有数学课,还要帮你代英语课,挺忙的。放学后我要得回家备课、改作业才行。”

“行,工作要紧。”春花娘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春花和孩子有我呢,你就放心好了。”

郑鑫回过身看向春花娘:“谢谢妈。我有空了会来看他们娘俩的。”

“好,好。”春花娘笑道。

郑鑫回到学校,同事们恭喜他喜添贵子,他微笑着一声声说着“谢谢”,然后去学校外面的小卖部买了喜糖分给大家。但他始终没能展现出初为人父的兴高采烈。

放学了,郑鑫走到半路,掏出在小店里新买的香烟和打火机。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抽烟,他被呛得眼泪直流。见四周无人,他索性蹲在地上,双手掩面,呜咽声从指缝间溢出,弥久不散。

那年,老余的私立学校中考升学率非常糟糕,平时在班里排名前五的学生都没能考上中师、卫校,英语成绩更是全县倒数。村民、家长们说开了,一帮只有初高中学历的老师能教出什么好成绩?真是误人子弟!老余迫于外界压力,停办了他创办了三年的私立学校。

书是没法再教了,郑鑫和春花两人先是跟着郑鑫的妈妈种起了田地。春花除了喂奶和晚上陪孩子睡,其他时间都要跟着婆婆和老公在日晒风吹下劳作。春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原本凝脂般的肌肤不复白皙嫩滑,她郁闷了,从此不再外出劳作。为此婆婆不高兴,要求分家。

分家就分家,分家还自由一点。春花这样想,很爽快地同意了分家。她分到了那套新房子。分家后,春花除了带孩子,啥都不干。郑鑫则独自默默承担家里家外所有的事,他不与春花计较,毕竟老婆是自己选的,没有谁逼他和她结婚,自己爱的就是她的漂亮养眼,到现在也是。

一年后,春花听说镇卫生所开设接生培训班,就毫不犹豫地报名参加学习。后来,周围十里八乡的女人生孩子就找她接生, 加上郑鑫田地里的收入,日子过得还算可以。

儿子一天天长大,郑鑫越看越不对劲,越看越觉得这孩子长得像羽飞。他想有个自己的亲骨肉,可是计划生育政策不允许——农村只要第一胎是男孩,就不能再生第二胎。

他觉得自己很悲哀,但他始终没在春花面前说出自己的所思所想。每当孩子不听话或不如他的意,他总是忍不住要对孩子一顿吼叫,有时候还会动手打孩子。为此春花没少骂他,经常叫他滚,他也不恼,只是说男孩子皮实,从小就要好好教育,长大后才有出息。他绝口不提自己怀疑孩子不是他亲生的。

为了能让春花多睡一会儿,郑鑫每天早起洗衣、做饭,寒冬腊月也是如此。饭做好了,他才喊春花和孩子。饭后他默默洗碗、拖地。春花享受得心安理得,她除了每天接送下孩子上下学,赚着真心挣来的钱,就是和周围的的大妈大婶们打麻将。

遇到有人需要接生,她每次接生回来,都要在郑鑫面前炫耀自己有多能干,郑鑫听之任之;她隔三差五地上镇上购买新衣、新首饰以及上好的护肤品、化妆品,每天把自己倒饬得貌美如花,郑鑫从来不说春花乱花钱。

这样过了十年,那年村里干部通知春花,说政策不允许接生婆再接生了,人家要生孩子都得往医院送。

没有了接生婆的收入,春花要求郑鑫像村里很多人一样去沿海地区打工。郑鑫觉得自己一没文凭,二没背景,三没口才,去外面打工最多也就做个流水线上的普工。他对春花说,现在县城房地产开发,需要大量民工,我到哪里都是讨生活,不如就在农闲的时候到工地做做民工。春花心想,男人在家,自己还可以继续做个只管貌美如花的小女人,也就同意了。

郑鑫一边务农一边打零工,每次卖农产品及工地上拿回来的钱都上交给春花。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五年。一天,郑鑫晨起突然栽倒在地,春花见他爬不起来,只是将他扶到床上躺下,并未送他就医,结果郑鑫落下个半身不遂。

田地里的事,春花不管,但菜园总是要侍弄的,总不能住在乡下,连蔬菜都要买来吃吧。春花不想被别人看笑话,开始做菜园。这是春花与公公婆婆分家十七年来第一次下地劳作。看郑鑫待在家里什么忙都帮不上,她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做饭洗碗时将怨气发泄在锅碗瓢盆上。听到厨房噼里啪啦的声音,郑鑫知道,春花在嫌弃他,家务做得不情不愿,自己不能再坐等饭吃了。他开始每天拖着左脚慢慢挪到厨房,笨拙的左手完全帮不上忙,做饭洗碗都要比平时耗上双倍的时间。春花从外面打麻将回来,有时郑鑫的饭还没做好,她就怒骂郑鑫是个废物,不如死了算了。

也许是做家务及刻意煅炼的原因,两个月后,郑鑫中风造成左手左脚行动不便的症状得到了明显改善,走起路来别人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春花想着一家三口的生活,就赶着催着让郑鑫回到工地打零工。

工地繁重的体力活,郑鑫做一天得休息两天才能缓过精气神来。为此春花更是对他横眉冷对,骂他没用,是个十足的废物。

一天,春花早起打开大门,映入眼帘的荷塘愈发显得枯败萧瑟了,心情更不好了。想着自己男人这一个月来打零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一股无名怒火蹭的一下串到了喉咙口。

她返身进屋,冲到床前双手叉着腰:“死鬼,你给我起来!就知道整天在家歇着,今天你必须给我打工挣钱去。否则,你就别想吃饭了,也别想待在这个屋里了!”

“我不是中风了吗?我前天去打了一天工,累得还没回过魂来,况且今天还发着烧。”郑鑫陪着笑脸从床上爬起来伸出手想拉过春花的手,“你摸摸我的额头,烫着呢。”

春花把手往后一甩:“你就是个轻微中风,少跟我在这里矫情了。你今天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快起来,老娘可不白伺候你吃住。”

郑鑫无奈地叹了口气,坐直身体穿衣下床。他刷牙、洗了把脸后,抓起手机打了个电话出去,确定今天工地还需要人手,就匆匆出了门。

三小时后,春花的手机响了。

春花那时正热火朝天地打着麻将,见来电号码是郑鑫的,按下免提,皱着眉头说道:“喂,死鬼,打电话过来干嘛?”

陌生的声音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我是郑鑫的工友。我在鑫哥的通讯录里找到你的电话,你是嫂子吧?”听电话里没有声音,对方又说,“嫂子,我要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你可要挺住啊!鑫哥刚从高空坠落,他人已……”

“怎么可能?”春花的声音里有一丝颤抖,“你不要骗我。”

“是真的。”自称郑鑫工友的人缓缓说道,“你打个车来横滨路正在施工的丽景湾小区吧。”

这下春花不得不相信了。快到工地了,远远就见那里黑压压地围了许多人。车子停在人群外,春花走近,黄色警戒线里,郑鑫血肉模糊地仰躺在地,鲜血从他的脑下身下延伸出来,像无数根暗红色的树杈,根根钻鼻入胃,浓烈的血腥味,令春花不禁干呕了起来。

她快速跑开,弓身在路边一丛小树旁翻江倒海。吐停了,她发现自己竟然满脸是泪。自己从来就没爱过他,只有利用,可为什么会流泪?是不是对他有了习惯性依赖?十八年来,自己再怎么不待见他,他却始终把自己宠成了女王。自己享郑鑫的福,难道就这样享到头了吗?不行!还要!

她返回人群,看见穿制服的警察,一把拉住人家的衣袖,扑通一下跪到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你可要为我做主啊,我老公是因为工伤而死的啊!”

“你是死者的家属吧?快请起,”警察慌忙拉起春花,“我们只负责鉴定伤亡责任,至于赔偿,你要找工伤保险部门。”

结果,春花为自己争取到了最大的权益。理由是,郑鑫才四十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况且孩子未成年,还在上高三,抚恤金不能少。最终,施工单位赔偿了春花一百五十多万。

春花按农村丧事习俗,为郑鑫操办了热闹的丧事,三天后郑鑫入土为安。当天下午,春花来到老屋,见到哭肿了双眼、一脸憔悴、凌乱着满头银发的公公婆婆,扑通一下跪了下去,顿时声泪俱下:“爸、妈,郑鑫不在了,我和麟儿孤儿寡母的,将来麟儿还要上大学、娶媳妇,需要大把的钱花。郑鑫的赔偿款,我给你们二十万,其余的都留给麟儿,你们看这样行吗?”

婆婆老泪纵横,喉咙像被泪水堵住了似的说不出话来。公公哑着嗓子说道:“我到月还有一点退休金,我和你妈日子还能过下去,那二十万你也留着,好好培养咱们的麟儿就行。”

春花心里咯噔一下,这样看来,十七年来,郑鑫没怀疑过麟儿不是他亲生的,他爸妈更是不知道麟儿不是他们老郑家的亲骨肉。

‘′爸、妈,谢谢你们。那我代表麟儿谢谢爷爷奶奶了。”春花破涕为笑,“麟儿明天要去学校,我要回去准备下。有时间我会过来看望你们的。”

“回吧。好好安抚麟儿,让他不要太伤心,以免耽误了学习。”公公哽咽着说,“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还是要好好活下去的。”公公这话像是说给春花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和老伴听的。

除丧葬费花去了六万多元,春花手上赔偿款还剩下一百五十万,加上郑鑫那些年打零工挣的攒下的三十万,自己手头上共有一百八十万了。

这些钱要怎么花?儿子上学,将来娶媳妇有个一百万应该足够了。还有八十万,足以支撑自己后半生衣食无忧了。自己才三十八岁,如果清心寡欲地守寡到老,岂不是白耗了自己的大把好年华?

儿子在读高三,只休月假。春花为郑鑫做完七七,很少在村里打麻将。不是不打,而是呼朋唤友找人牵线搭桥去镇上找牌友打,有时还会去县里玩麻将。

一个周日下午,她和同村的凤来姐各自骑着摩托赶去县里一牌友林大婶家搓麻将。散场时快晚上九点了,大家都说好饿。四个人一致决定到好吃一条街吃夜宵。

她们走进面食馆找好座位刚点好餐,一个高大帅气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那人目不斜视,却像是自带磁场似的将春花的目光牢牢吸了过去,春花凝视着男人的脸,不禁“啊”了一声。声音不大,但牌友们都听得清清楚楚。那中年男遁声看向春花,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恢复镇定,若无其事地走向后排餐桌,与春花她们那一桌隔了四排桌子。

“老板,来一碗青菜肉丝面。”那男人朗声叫道。

“诶,知道了。张校长,您稍等,很快就好。”回应者声若洪钟。

他也姓张!也是教书的!而且还做了校长!春花的心咚咚直跳。那人莫不是张羽飞?在杳无音信的十八年里,他都经历了什么?是不是有了个漂亮的妻子,有了个可爱的孩子?他们过得幸福吗?……一时间各种问题充斥着春花的大脑,以至于服务员端来饺子放在她面前,她都没反应。

“春花,饺子上来了,快趁热吃呀。”牌友李大妈揶揄道,“你今天怎么看起来像个花痴似的,从张校长一进门,你就痴了。怎么?你们认识?”

“啊,不认识,不认识。”春花抓起筷子掩饰自己的慌乱,低语道,“只是他的长相真是太像我一个远房亲戚了。”

“原来是这样啊。”家住县城的牌友林大婶小声说,“张校长是咱们县三中的老校长了,他二十多岁就当上了校长。”说着林大婶半掩着嘴巴,小声说,“他算是靠岳父上位的。”

“哦,他岳父很有权有势吗?”李大妈问出了春花想问的,同样是压低了声音。

“是啊!人家岳父是县教育局局长,他老婆也不差,是工商银行行长呢,长得还挺漂亮的。”林大婶的脸上尽是掌握了第一手情报的得意和炫耀,轻声说道,“怎么,你们都不知道吗?”

和春花同去县城打麻将的凤来说:“我们怎么知道?我们常年住在乡下,况且我和春花的孩子上的是一中,哪能知道三中的事?”

“就是,就是。”家住县城郊区的李大妈附和道。

春花吃着饺子,听着大家说着议论着,心里五味杂陈。当年羽飞一走了之,自己害怕东窗事发,选择和自己不爱的郑鑫结了婚……

羽飞说过会对我好一辈子的,我要去三中找他当面问问他,当年为什么要对我那么狠心?想到这里,春花说:“凤来姐,今晚你一个人回去,可以吗?我感觉好累,想直接找个旅馆住下,明天早上再回去。”

“怎么不可以?”凤来说,“一路上都有灯,我不怕的,吃好了我就回去。你照顾好自己。”

“春花,住旅馆不如住我家去。”林大婶笑道,“我男人和儿子在外地工作,一年难得回两趟家,我一个人在家闷得慌。明天你也甭那么早回去了,就陪我逛逛街,可以吧。”

“那敢情好,多谢林婶。"春花甜甜说道。

那一晚,春花通过与林大婶的交谈,证实了三中的张校长就是张羽飞。春花还从林大婶的讲述中得知张羽飞喜欢晨跑去学校,喜欢独来独往,还得知他老婆的工资是他工资的两倍,两人有个漂亮又优秀的女儿,正在读高二。

春花心想,你张羽飞是地位、爱人、钱、孩子,样样都有了啊!可我呢,地位没有,爱人没有,都是被你张羽飞害的!要不是怀了你张羽飞的孩子,怕被人知道我未婚先孕,我才不会匆匆忙忙跟那个憨厚没啥能耐的郑鑫结婚的!要不是怀了你的孩子,凭我的漂亮,很有可能还是能找个城里青年才俊结婚的。

想到这,春花对林大婶说:“我娘家侄儿正好在三中上学。我想明儿早上去他们学校门口等张校长,和他碰过面,聊聊我侄儿,请他让带班老师们多关注下我侄儿的学习。”

“ 真是有心了。你这当姑姑的真是没话说。”林大婶笑呵呵地说,“行,明早我起床后就去买菜,我在家做好吃的,到时候你可要好好尝尝我的厨艺哦。”

“好的,谢谢林婶。” 春花语调轻快,“哈哈,以后我上县城来,就来你家蹭饭吃。”

“欢迎常来。”林大婶笑得一脸慈祥。

第二天不到六点,春花就起床了。六点半他就等在了三中的大门口了。不知等了多久,远远地,春花看见手提公文包的张羽飞跑步而来的身姿是那么矫健、迷人。近了,更近了,春花感觉自己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了,她情不自禁伸出手掌压住了胸口。

张羽飞看见了校门口的江春花,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春花都快四十岁的人了,却是风韵犹存。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挠了挠前额,小声问道:‘′春花,是你吗?你怎么来了?”

“我不该来吗?不想见到我,是吧?”春花盯着羽飞的脸反问道。

“哪里,哪里,”羽飞陪着笑脸,“见到你,我很高兴。”

“是吗?”春花说着,直视羽飞那幽深的眼睛,“那你昨天晚上在面食馆,为什么就当不认识我似的?”

“这个……这个……”羽飞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我们借一步说话,好吗?”

“好,”春花倒是想听听羽飞的解释,“去哪?”

“你还没吃早餐吧?”羽飞不待春花回答,继续说道,“我们十几年没见了,我请你吃点东西,你该不会拒绝我吧。”

“哪里会?只觉荣幸之至!”

见春花答应了,羽飞走在前面,春花始终与羽飞保持两三米的距离,大约走了两里路,羽飞走进一家匾额上写着有滋有味的早餐店,春花跟了进去。

羽飞要了个小包间。落座后,羽飞说:“这家店里的溜肝尖儿好吃,扬州炒饭也不错。”

春花也不客套:“那就都来一份吧。”顿了顿,又说,“你吃什么?”

“我在家吃过了。”羽飞说,“我妻子一早起来做的早餐。”

“哦……看来你娶了一位好妻子。”

羽飞听出了春花话里溢出的酸溜溜的味道,便道:“还好吧,就那样。”说罢,叫来服务员点了餐。然后,他掏出手机,在上面上手写了一会儿。

很快,溜肝尖儿端了上来,不一会儿,扬州炒饭也端了上来,饭上还放了一根白瓷汤勺。随后,服务员拿来了两双筷子和两个小碗。

“吃吧,亲爱的。”羽飞看着春花依然楚楚动人的脸,柔声说道,“此生还能遇见你,我真的很开心。”

“是吗?”春花没好气地说,“如果像你说的这样,那你会为了我离婚,重头来过吗?”

“亲爱的,我爱过你,那是真的。”顿了几秒,羽飞又说,“等你吃完早餐,我们再聊这个问题,好吗?”

春花觉得自己还真是饿了,她拿起白瓷勺一边往碗里舀着炒饭,一边想着当年找不到你,如今知道你在三中上班,还能拿你没辙不成?盛了四五勺饭,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猪肝放进嘴里,吃罢说道:“还真挺鲜嫩的,挺入味的。”

“喜欢吃就多吃点。”

春花一抬头看到羽飞目光柔和地看着自己,仿佛回到十八年前的恋爱时光。那个时候,她心心念念要嫁给羽飞的。现在呢?如果羽飞和妻子离婚,她定会不计前嫌,和他再续前缘的。

春花放下碗筷,说:“我们现在总可以谈谈了吧。”

“好的,亲爱的,你稍等,”说着,羽飞从放在身侧的公文包中取出一张银行卡,塞到春花的手里,“这里面有十三万,你拿着。往后有什么其他需要,都可以来学校找我。”

春花将银行卡甩到地上:“谁稀罕你的钱?我能有什么其他需要?我需要你的爱,你可以给我吗?我需要你和我结婚,你可以答应我吗?”说着,春花哽咽了,“我那时那么爱你,对你以身相许,你说过会对我好一辈子的。可你呢?那年暑假,我疯狂地call你,你一个电话也不回。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多煎熬吗?”说到这里,春花泪如雨下,“因为怀了你的孩子,我不得不闪婚嫁给了那个寡言少语的郑鑫。”

“啊!我真不知道你怀了我的孩子。”

“你怎会知道?”春花凄然一笑,“′你那时不回我电话,有意躲开我……”

“那个时候,我无法违抗父母的心意,更无法不在乎自己的前途。所以……请你理解我。”

“理解你的事业吗?!”春花的声音高了八度,“那谁理解我付出的情感?”

“郑鑫人挺实在的,他应该对你还不错。”羽刻意避开了春花的话锋。

“他当然比你好!”春花愤愤地说,“可他已经死了。”

“啊!怎么死的?”羽飞诧异道,不待春花回应,他伸手揽过春花的肩,“你要好好活着,你还有我。”说着,羽飞将春花轻轻揽进了怀里,声音柔情似水,“我愿用我后半生的时间补偿你。”

“怎么补偿?你要我做你的情人?”春花挣开羽飞的怀抱,她看着羽飞高挺的鼻梁,一字一顿地说,“我只要你这个人,我只要你和我结婚!”

羽飞怔了一下,旋即说道:“春花,请相信我,我爱你是真心的。你和我妻子都是好女人……”

“真心爱我?!你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爱我就会为我离婚,和我结婚呀!可你不敢!也不会!”春花的脸上写满了失望,“你走吧,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

羽飞看着春花良久,终究什么话都没说,然后捡起地上的银行卡,提着公文包,打开包间门走了出去。

看着羽飞渐行渐远,春花伏在餐桌上失声痛哭了起来。她忽然觉得,羽飞从来就没有真正爱过自己,真正爱自己的男人只有郑鑫,只有那个在婚姻里不求对等,默默为她做着一切的郑鑫。

不知哭了多久,她的情绪平复了下来,她给林大婶打了个电话,说中午不能去她家吃饭了,因为娘家妈已到乡下她家了,正等在她家门口,她要马上赶回去。

春花到家后,上小店买了烟、酒、香、烛、草纸、冥钱,来到郑鑫的坟前。她摆上烟洒,点燃那些祭祀用品,然后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泪如泉涌。

“老郑呀,你才是一辈子爱我、迁就我,对我好的人啊!可我,以前就是个瞎子,看不见你的真心,你的好……”春花哭眼擦泪,“如果我对你好一点,你就不会英年早逝啊!都是我不知珍惜,都是我害了你啊!你等着,等我老了到了那边,我一定像你爱我一样好好善待你。”

一片火红的枫叶在春花的眼前打着旋儿,落在了春花的手背上,春花拾起红叶,捧在手心,泣不成声:“老郑啊,你都听见了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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