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2点左右，他行色匆匆的回到家里，工作服还没有来得及脱下，满头大汗的提着一个塑料袋往后山走去。故意避开路上遇到的行人，尽量走一些没有道路的灌木丛中，7月份的中午，骄阳似火，满山空荡荡的，除了树林山涧里面传来的几声鸟叫，整个后山，荒无人烟。

只见他匆匆走到一个墓前扑通一声跪下，然后趴在地上，把头都埋进了手臂中间，像是作揖，又像是请罪。

这是一个新坟，周围的花圈依旧摆放在这里，连鸟兽都不愿靠近这里，任由祭祀的果品在烈日下腐臭，变成一块块紫红色的，像是一种讽刺。

大概过了五分钟左右，他弯着身子打开了塑料袋，里面是一袋纸钱和两根蜡烛。可能过于紧张，手心早已出汗，满手也沾满了泥巴草屑。但是他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超过了两点半，他可能就死定了。

刚葬的坟墓都有固定的烧纸钱的地方，所以这几天有人来这里祭祀拜祭或者烧纸钱也不会有人觉得有什么异常，只是这果品，三个馒头如果被人发现或者被鸟兽吃了，那么他的计划可能就会被全盘打破。

终于忙活完以后，他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开，路过水库旁边时顺手就把塑料袋往下面一扔。虽然没有看到是落到水面还是被挂在了崖壁上的树枝上，塑料袋连同里面的东西消失在视野的那一刻，心里面已经踏实了许多。好像一切都做得干净利落，不留痕迹。

后山的水库到庄稼地这边两颗枇杷树，  这个天气正好是枇杷熟的时候，他也不记得这两棵树已经有多少年了。小时候他们还一起来这里摘过枇杷，吃的满嘴都是污色，只是那个时候树的主人还在，经常会逮到他们然后交给爸爸妈妈训斥一番。现在过去了这么多年，不仅这后山一点不热闹了， 连这里的枇杷也没有人摘了，不知道会不会过了今天，可能自己也没有机会再来这里吹风乘凉了。

他拿出一包烟，想尽量让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这两天的事情，可是摸了摸口袋，却突然想到刚刚的打火机已经被自己扔到了水库里面，虽然略感扫兴，但是一想到今天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又有一丝侥幸。

可是噩耗远远比他的计划要快很多，厂里面车间主任来信息说下午下班之后所有人先别回家，老板的儿子邀请我们这些老板死的那一天在厂里面上班的员工吃饭，了解一下当天他爸爸遇害时候大家都知道什么线索，所以派出所的人也会去。现在在他看来，这就是一个鸿门宴。

他吓得瘫坐在地上，只觉得大难临头不可避免，精神极度紧张又不知所措。信迷信的他认为，肯定是死去的老板不愿意原谅他，所以才会突发这个情况。

人一出现幻想以后，就容易杞人忧天，他感觉现在虽然身处无人知晓的荒山野岭，但是却有一双眼睛无时无刻不盯着自己，可能在草丛里，又好像在水库中间，甚至于就在身后的树枝里面。

“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熟悉的手机铃声把他从幻想当中带进了现实世界，慌慌张张打开一看，来电的正是车间主任。

“老李啊，你去哪里了，刚刚没找到你，信息你都看到了吧，搞鬼名堂一样，死个人还要搞的天翻地覆。你下班了我们一起去吧，到时等你。”他显然有点不耐烦，可能是中午刚刚睡醒，即使是这么多年的老板，在他的口气里面，好像还比不上自家死了一头畜生。

“嗯嗯，好，我在河边洗澡呢，现在打算回去。”只有这样说自己在一个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才能掩饰自己曾经去过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

“不怕水鬼哦，别到时又出什么鬼名堂搞的厂子办不下去，搞的到时我还要出去找工作养家，自己找死活该。”

有时候人心就是这样赤裸裸的，不加一丝掩饰的表明什么生命友情什么的，在金钱利益面前都是不值一提。

“另外告诉你啊，你不是还有好几个月工资没有发吗，这次来了好好说几句话，人家是好几百万的老板，说不定就给你还有大伙一起发了工资了。”

电话那边传来“嘟”的一声，对于这些恶言恶语，他似乎已经早就习惯了，只是那句“找工作养家”和“发工资”却让他差点哭了出来。要不是当初为了家庭，他也不会一失足成千古恨，导致这两天整体惶惶不可终日。只是现在，他连真相都不敢告诉家人，不敢面对事实。

回到家已经快三点半了，他看着老婆孩子还在睡觉，悄悄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然后骑着那一辆好几年的摩托车离开了。路过村口的时候，买了两包烟还有一个打火机加一瓶水，放在摩托车后面的箱子里面就悄悄离开了。

“老李最近可能是拿了不少红包吧 以前都抽两块钱一包的烟，今天拿了两包十块钱的，还第一次拿一瓶矿泉水。”

“可不是吗？我听说啊，他们老板这次死了以后，儿子家人着急的不得了，那天几个在厂里的人经常被老板儿子请去又是吃饭又是发红包的，就想着早点找到凶手。你说老李运气怎么这么好刚刚那天就在那里，如果不是他杀的那他肯定是最被重视的人”

“说不定啊，连凶手都要给他一笔钱做封口费，两边拿钱，这运气去哪里找”

只是这些话，大概被掩盖在了摩托车发动机轰隆隆的的噪音里面，老李不可能听到。

下午他没有去工厂，车间主任和老板儿子打来的话他也没有接，连儿子老婆打来的电话他也没有接，直到手机没电关机 他也不曾与任何人有过联系。他不敢相信别人，不敢相信在这个金钱至善的时代相信任何一份友情甚至亲情。

晚上他骑着摩托车来到江边，连续抽了五六根烟，一直回想着几天前的那个画面。

五天前，他傍晚的时候才下班，因为今天晚上老板会在厂里面吃饭陪客户，所以他打算等到他来的时候再走。真不是想巴结讨好老板让他看到他一副工作老老实实的样子，而是他已经被拖欠了四个月的工资老板居然没有一句话，下个月孩子就要上大学了，不能让儿子辛辛苦苦这么多年考上大学了却没有学费，家里面就他一个人在工厂里面有份工作，收入来源全靠他一人。

大概傍晚6点左右，天还非常明亮，只是处在山里面的工厂已经比外面早早的多了一丝凉爽。传达室的大门口自动门慢慢打开了，守门的老张出来对着要进来的车辆打了个手势，像是打个招呼，而不是表示可以入内。

一台奔驰黑色轿车慢慢开了进来，几乎所有人都对这辆车再熟悉不过了，老板是附近最有钱的人，开的豪车自然也是让所有人最羡慕的那一辆。只是光鲜亮丽的背后，也有不少人对他非常不耻，都是附近乡里乡亲的，还干拖欠工资这种不要脸的事。

其实哪个有钱的人是靠自己努力一步一个脚印拼搏出来的，乡里的闲话也并非空穴来风，有钱的人心都黑，老百姓只能老实本分拿一点死工资，都是有家庭的人，谁会天天想着那些不切实际的事。

他看着老板走进了办公室，然后也从放工具的箱子上起来拍了拍屁股上面的灰尘，跺了跺脚抖掉沾在鞋边的灰尘。披上一件工作服外套企图掩盖一身的汗臭味，走向了老板的办公室。

他小心翼翼的敲了敲门，里面传来老板的那句“进来”后，打开那一扇涂着红漆的木门，害怕弄脏地板而只能站在门口朝里面说了一句“老板，是我，老李”

“老李啊，没事，进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低着头不好意思的走了进来，空调的冷气一下子让他觉得非常舒畅，果然是有钱人的生活，心里盘算着以后儿子有工作了在也要他给家里面安装一台空调，夏天好好享受。

“老板，那个就是工资的事，上一次来找过你你不在，今天下班了我特意在这里等你，已经四个月没有结工资了你看，我孩子下个月就要去学校了，学费都还没有着落，要不，老板想想办法。”这是他第一次催老板工资的事，自己是个老实巴交的人，以前拖欠顶多心里面骂几句，从来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找他。

“四个月？我到时问一下刘会计，给你们算算。另外你们也知道啊，最近环境部门查的紧，我们工厂躲在这山里面才没有被被检测到污染大气什么的，其实还不就是钱的事，上一次花了60万才把事情摆平，这一次听说又要来。”

“老板我知道大家都不容易，但是我这个钱对你来说不多，就一万多一点，你稍微签个字就可以了。”

“你知道你还这么说？工厂倒闭了对你有好处？这点钱我会欠你的吗？”

早就听说老板脾气不好气冲牛斗，今天还没有说上几句话就已经开始冲他凶了起来。

“老板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比较急需要有钱，我平常也没有求过你什么事，你看要不帮帮忙。”他几乎是带着祈求的语气在对他说话，豪华办公室里面的各种琳琅满目一下子变成了种种不可触犯。

“别说了，等下我要见客户了，老子在这里开工厂招你们打工给你们工资还要受你们的气，算什么东西。外面有的是工人比你们能干听话，几十岁了干活天天偷懒还好意思讨工资这么勤快。”

“天地良心啊老板，我老李大家都知道的，在厂子里面打工快15年了 ，从外地回来就一直在这，什么时候偷过懒啊。”口里几乎带有一种极度委屈的哭腔，但是又不容他发泄出来。

“那我不管，老李啊，儿子考上大学大家都高高兴兴，到时我也去你家喝杯酒给个红包，都是乡里乡亲，别把关系搞僵。”

话说到这份上，他非常不情愿的出了办公室，顷刻间的温差让他非常不适应，额头瞬间冒出大汗。他不想回家，只能坐在走廊那里让自己冷静一下。怕儿子老婆问起然后得到失望的回答，儿子争气考了大学是扬眉吐气的事，以后终于可以离开农村去大城市发展了，说不定还可以改变家族世世代代的命运。若还是毁在自己手里的话，怎么对得起死去的爹妈。

大概坐了不到十分钟，走廊上面传来清脆的皮鞋声。他站起来躲到下面，刚刚那个冲他凶的男人已经让他产生了一种惧怕。

这个时候除了在车间里面干活的几个工人以外，基本上没什么人在办公室这边了，整栋楼都是静悄悄的，加上天已经到了黄昏傍晚，显得格外寂静。

他心里面突然有个想法，刚刚老板出来的时候没有听到钥匙声音，说明门没有锁，如果这个时候进去的话……

他实在是不知怎么办才好，小时候顶多也是偷过枇杷或者西瓜，但是这种偷钱的事从来没有干过，如果被抓到的话，这辈子不仅自己连家庭也完了。但是如果不铤而走险，孩子上不了大学那自己一辈子的努力意义又是什么。

思前想后，他最终还是决定铤而走险，“反正老板也不是什么好人”他心里这样想着，安慰自己不断颤抖的双脚。

来到办公室门口，门确实没碎，“嗝”一声就打开了，里面还是那样的凉快，只是现在的这种凉快，只会让他背后起满冷汗。

他拿着桌子上面的钥匙打开抽屉，里面只有一堆看不懂的文件还有账单什么的，还有一本封面有一个及其妖娆女人的书籍 ，他不敢当做太大，没找到钱就马上关上抽屉打开下一个。

一个个抽屉翻遍以后，除了一张银行卡什么都没有发现，但是银行卡对他来说没用，没有密码取不到钱。他把目光放在了隔壁小房间里面，里面是一张床和一个床头柜，暗黄色的台灯显得格外椮人，他顾不了这么多，脱掉鞋子走进里面打开了床头柜抽屉，里面果然有不少现金，还有几张酒店里面才有的找小姐的名片。

他随手拿了两沓，然后故意把放钱的角落其他几沓叫距离重新摆了一下，显得像没有人弄过一样，如果老板粗心大意，说不定根本不记得这里有多少钱。

拿了钱以后，正穿鞋准备离开，突然老板就进来了，两人四目相对，他出来惊讶还带有绝望。左脚的鞋子只刚好穿了一半，脚跟还在外面，这种干活的鞋一般是不松鞋带的，随时方便。

“老李你干什么？偷东西？”老板一下子扑了过去，顺手拿起门口的扫把扔了过去，老李只能用手护着头部，侧着身子挨了这一下。他只想着怎么从这个挺着啤酒图的人面前逃出去，大不了以后坐牢，总比多挨一顿打要好。

可是老板好像故意这样，也不大喊抓小偷，故意要毒打一番才肯罢休。老李只能往里屋跑去，但是突然忘记了里屋居然是没有门的，老板轻而易举的就把他给围困在一个角落里面，手里面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一根木棍，好像提前准备了一样。

硬生生的在他的肩膀上敲了三下，那种场景就好像在毒打一只老鼠一般。求生的欲望让老李不得不反抗，他明白这不是简单的对付小偷的情况，眼前这个打红了眼的人是有一种要置他于死地的想法。

老李先是拿着一只鞋子扔了过去，只不过背着光并没有看到是否砸到他，然后跳到床上把被子也扔了过去企图蒙住老板好趁机跑出去。但是这一下刚好处于老板的包围角落里面，木棍刚好可以无死角的打到他身上没一点。

“叫你偷东西，平常没看出来啊，今天要你扒一层皮，老东西。”手里的木棍不停的砸下去，只是不凑巧的事，这一下刚好打破了床头的一块相册。玻璃屑四处横飞，拿着木棍的男人更加暴躁起来。

情急之下，老里顺手抓着一块玻璃就扑过去，只听见“啊”的一声，刚刚那个还在不停咒骂毒打的人，木棍落地，双手痉挛的抽动着。就像一只躺在屠宰场的畜生，不停的抽搐，爬不起来。

老李也吓得脸都白了，不敢说话也不敢离开，缩在床角落里面瑟瑟发抖。大概过了一分钟左右，整个室内都恢复了安静，只有一声声沉闷的空调声音，每一个角落都如此冰凉。

老李也终于缓了过来，回到大厅穿好鞋子就出了办公室。他不敢报警求救，他害怕他活过来不会放过他，又害怕他死了自己也要偿命。

路过传达室的时候，他看见老张在里面睡觉，可能是因为今天晚上客户要来，所以他也要加班。要是以往，两个人还会开个玩笑说什么老婆在家等的不耐烦之类的，但是今天，只要多一个人看他一眼，他就会觉得已经死到临头了。

路过外面食堂的时候，里面有几个不认识的陌生人正在喝酒聊天。他注意到门口停了两辆外地车牌的小轿车，猜想肯定就是老板口里面说的那几个客户吧。但是心里面又觉得刚刚一路上看到的某个场景好像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他觉得可能是自己现在神经崩的太紧了，所以胡思乱想起来。意识到自己现在要做的是如何处理接下来的事情，是逃跑还是自首。而不是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但是就在他刚刚打消这个念头不久的时候，突然想到为什么传达室里面这个时候老张还没有回家，他平常不是最偷懒的人吗？可是就算想到了又能怎么样，人家回不回去又和自己又什么关系呢？

山里面的风总是比外面都要来的早并且更加凉快，只是今晚这一切看起来如旧如初的画面中带有更多的毛骨悚然和绝望。老李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又是个比较迷信的人，他害怕死了的老板会变成厉鬼来找他索命。

一路上战战兢兢的走了回来，路过一块坟地的时候都极度恐惧害怕，好像总有一双眼睛已经死死的盯着他好久了，一路上要找个地方扑出来杀了他一样。

第二天他没去上班，厂里面打电话过来说老板被人发现死了，所以停炉几天。他不敢去打听任何信息，心虚的人总是会疑神疑鬼，越胆小的人越害怕死亡。

他想起以前听父辈们聊天的时候说过，人死了如果没有抓到凶手那个人就会变成厉鬼去害他，但是如果凶手肯诚心诚意去悔过去给他拜祭，说不定就会得到原谅，如果逃过了法律的追捕，也可以逃过厉鬼的迫害。

人到了绝境或者快要死亡的地步，总是会相信迷信，因为自己眼睛可见的东西已经让他得不到希望，只能寄希望于那些神灵保佑。

只是没想到的是，现在坐在这江岸边回想这两天所发生的事情，好像做了一个梦，或者说，这辈子好像就是一个梦，是时候该醒来了。

他回想起了小时候，以前还在教室里面说自己以后要做大老板，儿时的回忆此刻又觉得多么可笑，现实又是多么讽刺。那些有钱人哪一个不是面善心黑，又有几个老实本分的人可以赚到大钱。后面做了父亲以后，以前的那种志向早就不在了，每天早出晚归就图个养家糊口，能够把儿子送出去就是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快六十岁的年纪，这辈子还希望能够有什么大的作为。

第一次抽这个烟，感觉有点不太习惯，不过老实说，有钱人的生活就是不一样，只是自己这辈子是指望不到了，可能也看不到儿子辉煌腾达的那一天了。

他脱了鞋子和上衣，坐在礁石上发呆，做好了自杀的打算，已经没有什么比死亡更加可怕得了，他倒是希望早点脱离苦海，这两天已经受够了这种战战兢兢的日子。

他转念一想，不能死在这里。死在这里什么意义也没有，不如死在工厂里面，算个工伤，到时说不定还有赔款，儿子以后的学费就都有着落了。想罢，马上发动摩托车就朝工厂走去，一路上却开始害怕起来，突然就觉得不对劲，自己闹消失这么半天，外面人肯定知道他就是凶手，回去不还是会被抓起来吗？到时如何面对家人？

想着想着，一个不小心就骑着摩托车连人带车摔到了田里面，一身的淤泥问起来让人作呕。

“谁啊”远处有个拿着手电筒的人走了过来

“要帮忙不，人没事吧，是不是喝酒了”那个人电筒照着满身淤泥的他，但是并没有因为恶臭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反而主动过来把他扶起。

“没事，没看见摔倒了。”

“你是哪里的啊，不是外地人。是下班回家吗？我给你朋友或者家人打个电话吧，这个样子至少也得把摩托车给弄出来，几千块钱的东西。”

夜已经深了，显然这个打着手电筒的路人并没有看出来这台老旧的沾满泥泞的摩托车早已经快要成为废品了。

“没事的，我等下就走，你不用管我。”

“不对，你是不是和家里面闹矛盾了所以赌气出来啊，这么晚了家人孩子肯定在到处找你，你还是听我的，早点回去。”说罢，拿出手机准备替他拨打电话。

说到老婆家人，他差点没哭了出来，只是一脸的泥巴加上夜色，也没有让这个人发现。一家三口虽然过的日子普普通通，但是总算还是幸福美满的，当初30多岁结婚快四十岁才有孩子，这么多年以来两个人一心一意抚养孩子长大成人，现在终于有了出息了自己却把他们抛下，心里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终于忍不住，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哭了。

“没什么事情过不去的，大哥，别这样好吧，我今天没事，和你在这里等家人来接你，我就住这附近。”显然这一哭也把对面这个人吓蒙了。

哭过以后，他对这个人也没有了什么防备，在经历过这么多人情冷暖之后，第一次感受到了陌生人的关爱，他突然又对下一个明天燃起了希望。只是这希望，并不是什么侥幸逃过这一劫不被发现，而是想着去自首，至少十几年以后还可以看到孩子甚至孙子。

“家里面的电话没打通，可能是不在家，要不我送你回去吧，我现在去骑车，你等我一下。”

他一直目送眼前这个陌生人消失在拐角处，天上的月光很皎洁，那个人就好像自己生命中都贵人一样，自带一种治愈能力，能够把他从死亡的边缘带回来，甚至不容他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就能给他一种脱离苦海回头是岸的力量。

大约十分钟左右，一辆摩托车从远处过来，正是刚刚那个小兄弟，满头大汗赶了过来。

“大哥，上车吧，你的摩托车明天来弄，我已经告诉别人了，不会动你的，走，带你回家”脸上似乎有一种充满喜悦的笑容，但是又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笑容。

晚上11点左右，他回来了，老婆孩子果然不在家，邻居也已经都关门睡觉了。他没有进去，也没有招呼小兄弟离开，而是给了他50块钱要求他送他去县里面。

“大哥，真的不用，算起来咱们也算老乡了，就当做交个朋友好了，你要去哪里，只要是对的地方我就再送你一程。”

“那怎么好意思，我以后，都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谢谢你了。”

一番推辞以后，小兄弟还是载着他来到了县城，老李告诉他去派出所，一路上也没有怎么问路，就这样到达了派出所门口。

老李心里有点纳闷：这小兄弟难道是经常往这边跑工作吗？我都不知道具体位置他走这么快。

但是奇怪的是，小兄弟并不愿意和他一起进去，也没有问他来这里干什么，匆匆就离开了。

他也没有多想，白天还害怕的地方现在感觉就像天堂一般，是一个向往的地方。心里面只是感激祖宗保佑，自己差点一错再错，幸好有这么一个陌生人出现，三言两语就把他点醒了。他终于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十天以后，法院判处下来了，他由于自卫杀人，且事后及时自首所以被判处7年有期徒刑。进监狱那天，老婆孩子哭的不行，他只是安慰他们不用太过伤心，几年后他就可以出来团聚了，还嘱咐儿子好好读书好好工作。

七年后，出狱的第一天，家里面简简单单的摆了两桌，之前的几个工友加上那个车间主任也来了。看到这么多故友，心里面只有说不出的酸楚，以前的点点滴滴，仿佛又觉得是一种缘分。

当他问起守门的老张的时候，所有人好像都在搪塞他什么，然后扯开话题说些开心事。不过当初的种种怀疑，现在回想起来好像又没有那么简单。

晚上没人的时候，老婆告诉了他七年前他一直不知道的一个秘密。

原来当天他偷偷去老板办公室的事是老张第一时间通知老板的，毕竟作为员工，老板办公室失窃他也脱不了干系。但是他并不知道是谁去了老板办公室，因为天色不是很明亮加上工厂里面工作服都一样，所以他一个是不想主动去和老板抓小偷怕惹麻烦，因为他知道肯定都是熟人，再一个是作为员工的工作需要，所以只好通知老板去自己去亲自处理。

奇怪的是老板居然也不要求他和他一起去抓小偷，而是自己一个人就这么快步走了上去。原来老板一听到老张告诉他这个消息都时候就知道是刚刚讨工资不成的老李了，所以就想借这个机会抓个正着，老李被送派出所了就可以裁掉他，工资的事也就不用提了。

只是没想到的是，老板自己进去以后就没命再出来了，传达室看门的老张一直盯着办公室的门，直到看到老李出来以后，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多么后悔。老板没有一起出来他也想到了可能出了意外，所以干脆假装睡觉，让老李就这样过去，也算对他一点点补偿。

直到后面得到消息老板死了，他更加后悔自己做错了大事，虽然说前前后后他都是本着一份尽职尽责的态度，但是闹出人命来总归还是因为自己而起。何况这个老板口碑不好，总有人骂他不得好死，今天突然事情摆在眼前了，心里又觉得两个人都过意不去。

然后他就联系了在县里面上班工作的儿子，嘱咐他一定要最大化补偿老李，然后四处打听找到了老李，假扮那个本地人去劝说老李。到底是读过书受过训练的人，懂得如何叫做“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抓住他很简单，送到派出所就可以了，但是要救他还得让他自首才是。

后面他在监狱里面这些年，老张也没少照顾他家，每次都把厂里面发的过节礼物托人送过来，说是和老李这么多年交情，应该的。但是总是不愿亲自过来，可能是心里面不好意思面对他的家人。

后面老张过世了，他儿子才把这件事情告诉他的老婆和孩子，所有的真相，也才水落石出。

明白这一切以后，他突然觉得是自己对不起老张，要不是现金一时冲动，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老板虽然死有余辜，但是不应该是他来动手，应该交给法律处理才是。同时又庆幸自己有这么多一辈子的朋友，虽然平时都不擅长表达，但是做事情绝对还是凭着良心的。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老张已经不在了，儿子也已经学业有成毕业了，人生已经半截入土了，自己要做的就是珍惜，珍惜身边的每个人，珍惜和身边人的每一份感情，珍惜自己的每分每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