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无意中在头条里翻到了这么一个陈年老物件儿,竟勾起了我心中很多的陈年往事。
我出生在七十年代末的农村。从我记事起每家至少都有这样一个装馍的篮子。在我们那里都管它叫“饼子篮子”。
为啥叫“饼子篮子”呢?那时候家家户户几乎吃的都是粗粮,高粱面、玉米面几乎都是贴成锅贴(在我们那里叫贴饼子),一年到头的反复吃。
当然我记事儿时就不吃高粱面饼子了。后来能隔三差五的吃上白面蒸馍也是到了我上小学三四年的时候。因为习惯了叫“饼子篮子”,即使后来它完全放白面蒸馍了我们依然没有改变对它的叫法。那时候各家都没有冰箱,篮子装东西通风通气食物不容易变质,所以人们都爱用它装食物。
其实在我小的时候这种篮子还有一个很大的用处,就是逢年过节的时候各家都用它装满白面馍馍,讲究的还把馍上点个圆圆的小红点,上边盖上一块新枕巾到三姑六舅、七大姑八大姨家走亲拜年。当然走亲戚都用的是家里备下的新篮子,这样看起来既体面又喜兴。这种风俗延续到我上五六年级的时候就被更高级的塑料提篮子给代替了,当然走亲串友的白面馍馍也被糕点和水果给代替了。不得不说我们的生活水平不知不觉中又上升了一大截。
这个物件在我结婚以前留给我的记忆大概也就这些。后来对它有了更多的了解还是结婚以后的事。
结婚以后跟婆家奶奶一起生活了近十年的时间。婆家奶奶跟我住一个院子,那时候她已经七十六岁了。我婚后不久公婆就搬到新房子去住了,剩她一个老太太跟我住在一个大院子(其实是两套房子)。很多时候我做饭就给她也做上叫过来一起吃。
老太太后来也跟我说:“孙子媳妇咱干脆伙上得了,你做的饭好吃。”婆婆奶奶所谓的伙上对我而言其实没有啥实质意义,她既不需要出钱,也不需要她出力。从另一个层面讲伙上就意味着几个姑姑回娘家还有其他亲戚来看奶奶我都得照应着。
有句话叫:爱屋及乌。年轻气盛的我一心想做个好媳妇,落个好口碑,任劳任怨的日复一日的跟婆家奶奶伙着过了十来年。
奶奶是从老社会过来的人,身上也沾染了一些旧思想,只是她自己浑然不觉。
我开门诊时很多时候地里的活都是她孙子去干,我呢更多的是给村民看病照顾家。
有一天中午我做好饭在奶奶屋里待着,一边看孩子一边等孩子爸爸回家吃饭。
孩子爸爸一进门,老太太就忙不迭对她孙子说:“快洗洗手凉快凉快,这大热天一个人干活多累啊!”我并没有在意这话还有没有涵盖别的意思。紧接着老太太走到她的柜子旁边拉过一包点心拿了一整块儿递给她孙子,说:“先吃块儿点心,我这个孙子就是老实,一个人出去干活回来就见没嚷过累,真是个好庄稼人。”说这话的同时还用一种怜爱的目光上上下下的打量自己这个心爱的孙子。
过了一分钟左右的时间,老太太又在点心包那里翻了一下拿出小一块儿点心,有给她孙子吃的整块儿四分之一那么大,举在手里冲着我说:“孙子媳妇给你也吃点儿。”我摇摇头说不爱吃,并跟她说我们老李家人都不爱吃甜东西。
过了片刻老太太又说话了:“现在的生活好了,做媳妇的到婆家都能吃饱肚子,我们那时候做媳妇都挨饿。各家的饼子篮子为啥都挂的那么高,就是怕男人出去干活了女人在家偷嘴吃。一家人吃饭也是这样,好吃的、应口的都尽量留给男人吃,女人不能嘴馋。我年轻的时候婆婆就这样告诉我们做媳妇的,拿个鸡蛋换点小葱媳妇不能吃,男人吃饱了要下地干活儿,女人在家看孩子做饭,饭做多了就多吃口,少了就少吃口……”
她的这番话我是越来越不爱听,起身朝村中的小卖部走去。买了二斤桃酥回来拎到奶奶的柜子上说:“我又买了些点心,你们爱吃就吃吧。但是从身体的健康角度考虑甜食不要吃太多。”老太太看到我拎回桃酥来很高兴,其实家里各种吃的挺多的。
吃饭的时候老太太又在不停的让他孙子吃这吃那,好像我的男人没有这个奶奶照顾着就会饿肚子似的。
我自认为从小我是一个有家教的孩子。别说到了婆家,就是在娘家也没有到哪里去就知道两眼一抹黑混吃混喝。小时候即便是到了自己奶奶家也是让吃了才吃点儿。老太太今天给孙子媳妇旁敲侧击的说了这么多实在是让我有点儿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又念着她那么大年纪,虽然心里有些不痛快但还是忍着没说啥。
后来沧州的姑姑回娘家,奶奶在饭桌上跟她姑娘自豪的炫耀:“我跟你说,这个孙子媳妇可跟你嫂子不一样,你嫂子这多半辈子四六不懂,我这些年没少调教她,就是不开窍,到哪里不是出傻气就是逮愣话。”她姑娘说:“娘啊,你可别说了,这是你孙子媳妇懂事不跟你计较,你小老太太别不知道好歹。”
生活中老太太确实是碎嘴,都说树老根多,人老话多,一点儿不假。这事儿那事儿的爱指手画脚。好像她身上有使不完的精神头儿。我婆婆有时过来也跟我说奶奶从年轻就事儿多,她没办法跟她相处。现在的婆婆身上散发着一副脱离苦海的愉悦感。
后来让我跟老太太翻脸是因为她触碰到了我的底线。
我自己的姑姑跟我婆家是一个村子。她们在几年前就搬到了工作的镇上去住,偶尔到周末会回村子来打理一下农活。
我跟自己的姑姑都很亲,又在一个村子,所以都很不见外。
我知道姑姑一家周末回来忙农活,就主动提出午饭我准备,忙完来我家吃饭就好了。
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姑姑和姑父来吃饭的第二天中午,奶奶就在放桌子时候吊着个脸,把个桌子腿推搡的怪响了几下,然后还把我家闺女说了几句平时都没说过的话,弄的小孩子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姑姑虽然看出奶奶有可能是针对她们,但都忍下了平静地吃完了这顿饭。
等她们走了以后我就跟奶奶说:“你这样做不太合适,你的四个闺女哪个来了我都尽最大努力热情的招待她们,吃得是吃的,带的是带的。我没嫌过麻烦,没给谁吊过脸子看。同村住着的三姑五天至少过来蹭两整天的饭吃,外村的二姑家庭条件不太好,吃了我还要去小卖部割块儿猪肉带上。我不想讨好谁,我也不欠谁的,就想着嫁进这个门来让家人都都和和睦睦,为什么我付出这么多轮到我的亲人来吃顿饭就这个样子对我?老亲少亲的都投奔老人来,每次我都忙前忙后出钱出力,谁给过我一分钱。我开门诊那是工作,有时候地里的活可能做的少一些,公婆都知道尽量让我少下地干活,为什么到了奶奶眼里我就好像是在家等着吃闲饭的一样了呢?”
快八十岁的老奶奶被我一说躺炕上不吱声,晚饭也不吃了,跟我闹上情绪了。
我本不想声张这事儿,但叫她起来吃饭她说不饿,我没办法就给她沧州的小女儿打电话,说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我想着万一老太太气病了我这做孙子媳妇也负不了这个责任。也找到我公公,把这事儿原原本本跟她儿子叙述一遍。好在公公婆婆还有姑姑都给我道歉,奶奶最后找了个下台阶这事就算过去了。我的心里为这事儿却留下了很深的阴影。
过了一段时间我们全家就准备来西安定居的事了。2008年春节一过我们就离开了老家,临走的时候奶奶哭的很伤心,她拉着我的手说以后再也吃不到那么好吃的饭了,四个闺女还有婆婆这个儿媳妇都不会做我做的那些花样。我说没办法,为了孩子们的未来我得拼一把。
一转眼十几年的时光过去了,岁月总是在不经意间匆匆流逝。我也在古城这座人杰地灵的城市打拼出了一片属于自己的立足空间。
今天看到这个很有年代感的竹篮子,让我回忆起了很多陈年往事。篮子本来就是用来装东西一个物件。贫穷年代篮子挂的高高,里边的玉米饼子就是人们最甜蜜的幸福感;现在的我们再看到它的身影,它承载的是我们对过去岁月一种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