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嫣知】
我还是喜欢你,就像春风走了十万八千里,不问归期。
“好久不见。”
“ 嗯,好久不见。”夏初树,我在心中默念出这个贯穿我整个青春时代的名字。
就像很多小说里写的那样,我有一个竹马,很多人都会羡慕“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小说始终只是小说。所有的结局都是完美的、所有的人都会幸福、所有的主角都会有光环。
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回来,你回来了。就这么出现在我眼前,一如既往的自信,还能微笑着对我说:好久不见。
整场会议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我就那样盯着你看。看着你淡定自若站在那里讲着与公司的合作、规划,看着你变回原来的的夏初树,那骄傲不可一世的夏初树。
十年。所有的都变了,唯一没变的就是夏初树与陆嫣知,就如十年前那场措手不及的变故。
永远刻在青春里,稍微一触碰就痛到记忆颤抖。
2006年
夏天甩着尾巴与我渐行渐远,秋天踱着优雅的步伐姗姗来迟。
9月。真是令人不喜的日子,时冷时热,我使劲踩着路边树上掉下的落叶,咔沙沙、咔咔沙沙。那是我高三时期为数不多的几个发泄的小秘决。
“你昨天看新闻了吗?小泉下台了。”
“什么!他下台了?”
“对啊,对啊,换安倍上台了。”
“之前就有听说安倍上台机会大。”
一进教室门我就听见大家都在议论关于安倍上台的事,对于只知道怎么样把月考考到父亲满意的我,实在是提不起半点兴趣。
我在心里默默盘算着,10月的月考我有多少把握能把你从第一的座位上拉下来。
对!夏初树,我17岁以前最讨厌的人。从小到大最讨厌的人,从他搬到我家隔壁那一刻注定了我未来的千年老二的位置。
7岁,我们一起上的小学,同班,同桌,我是班长他是学习委员,这是我唯一能比得过他的地方。
小学、初中、高中,一直不变的是每一次的失败都变成我的动力,只因为父亲的一句话:“男娃子就是比女娃子脑袋瓜子聪明一些,你再看看隔壁家的男娃子哦。”
我不服。
我曾一度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不能自拔,每天都是从焦虑不安中度过,但幸好之后在一次随堂测验中我居然超过了你。
这让我重拾信心,状态渐渐好转。
从那以后我们从你一直压着我,到我们不分伯仲,你追我赶直到高三。
高三流的眼泪都是苦的,就在我信心满满的憧憬着未来的美好:考上与夏初树同一所大学。想象着自己骄傲满满的对父亲说:你看,我不比夏初树差,他能做到的我都能做到。我陆嫣知不比夏初树差的时候,夏初树休学了。
我在教室外走廊里听见这个消息时,我整个人是懵的。手上拿着10月份的成绩表,我以一分的差距成功的把夏初树推下第一的位置,成绩表就那样轻飘飘的飘落在地上。我想抓住成绩表可我终究不敌深秋的风,成绩表就那样随风随风,不见了。
不见了。我没有预想中的高兴,甚至还有些失落,我想了很多很多都想不明白夏初树为什么辍学。
从那以后我时常望着我身旁空着的桌椅发呆,突然回忆起我们做同桌的一点一滴。猛然发现记忆清晰的可怕,你帮过我的所有,在这刻就像失去记忆的人,突然恢复了记忆一样清晰而又深刻。
我刻意忽视你的对我的好,却发现原来你在我心里早已扎根。你就像我的英雄,我最无助的时候总能看见你的身影,就如我第一次来初潮,一个人在家疼的打滚,是你听见了我的哭声,慌张的叫来你妈妈。
还记得我哭着问你:“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你握着我的手说:“笨孩子会活很久的。”
后来,你红着脸给我端了杯红糖水,阿姨抱着我笑说:"傻孩子。”
那应该是家的味道,是阳光的味道。
我要去找你。
这个想法一直盘旋在我脑海里,我甚至逃了晚自习回家,悄悄地爬上你家窗户外偷偷的看你,我就像魔障了一样。
非要弄明白你为什么不读了,我也问过自己:我不是应该高兴吗?你不读了,我正好少了一个强劲的对手。
我看见你了。
和平时在学校完全不一样,我看见你坐在客厅里吸烟。平时用来握钢笔的修长双指,此刻竟然夹着香烟,我就站在窗外直愣愣的盯着那根烟。
我到现在还清晰的记得你,你看见我在站在窗外惊慌失措的样子。我看着你连忙灭掉了香烟,打开门邀我进去坐坐。
深秋了啊。那年秋天似乎格外冷,那天晚上也格外。10年第一次踏进了你家,很暖和,但依旧遮不住烟草味。
我看见那个烟头,我知道这是什么烟“红金龙”。
小时候父亲经常叫我去买烟,六块钱一包,很便宜,我的童年就是这个味道。
你倒了杯热水给我,问我怎么没上晚自习。我下意识撒了谎:“我外婆有点不舒服,我向老师请假了回来照顾外婆,顺便过来看一下你。”
你看着我的眼睛不说话,过了一会你笑了,笑得很大声。我就看着你笑,轻声问:“你,为什么不上学。”
你的笑声嘎然而止,沉默着不说话。
“夏初树”我轻声叫着你。
你坐在沙发上低头不语。
“夏初树”我一遍遍的叫着你的名字“夏初树,夏初树。”
“够了,陆嫣知。不用你来假惺惺的过来打着关心的旗号来嘲笑我。你不是一直想把我从第一名的位置拉下来吗?这下我走你高兴了,恭喜你不用在担心有人跟你抢第一了。”夏初树像一个发怒的狮子,一边吼我一边把我往门外赶。
砰!
你毫不留情的把门关上了,我一人傻傻的站在门外看着红色木漆门,一个人站在那里哭,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哭。我就是控制不住眼泪,在那无声的流泪。
那天晚上过后,第二天就被老师叫到办公室,却什么也没罚我,就嘱咐了我学习为重,我木讷的点点头。
后来。
我在我高考完前一直没有见过你了,只从别人嘴巴里听说着你。
听说你妈妈服农药自杀了,镇子本就不大,一时间整个小镇都知道了。
知道了你妈妈受不了你爸爸的家暴自杀了,知道了你爸爸强迫你辍学打工赚钱,而我知道了你为什么常年穿着长裤长䄂,胳膊上偶会有露青色的痕迹。
此时又是一年开学,离高考不远了,整个寒假我都没有碰见过你,直到你妈妈葬礼。
初春时节,乍暖还寒。
葬礼很萧条,没有宴请任何朋友,只有你在那里给伯母烧纸甚至都看不到你父亲。
后来才知道你父亲不允许任何人来参加你母亲的葬礼。
我那时就躲在角落里你看着你在院子里烧纸,你面无表情的翻着火,把纸钱一点点丢在里面。火很旺,映着你清秀的脸庞,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你没有哭只是蹲在那里,直到看不见一丁点火星。
我就在角落里默默地看着你、陪着你,我突然好心疼你,就想抱抱你可我不敢。夜深了,我看你进屋了后我也回了家,晚上我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哭。
新学期,气氛越来越紧张,稍不留神就会落下,所有人都在拼,拼最后一刻。
我身边还是没有同桌,我更沉默了,独来独往,自从夏初树辍学后我就没掉下过第一。我应该高兴但并没有,反而更压抑了,我开始拼命学习,做试卷、做习题。
老师叫我去办公室委婉的跟我说:我应该劳逸结合,注意身体健康。我依声应下却依然我行我素,丝毫未变,我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拼命学习,就仿佛连夏初树的那一份一起学习了。
春去夏来,一年时光就在恍忽中流走了。
终于迎来人生中最重要的考试,高考。
高考,我看着空着的考桌发呆,很不巧我和他同一考室但他并没有来考试。我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
不出意外,我考入了清华,然后我出名了,整个镇子都知道我考入清华。我父亲很高兴,我知道他会很高兴,他去定了镇上最好的酒店。请了老师和亲人朋友来庆祝,而我第一次感受到父亲的爱。
盛夏。 知了叫得人心烦意乱,我只想在家待着。父亲一定要我去,说我是主角不去不行,我应了。就在那天我见到我做梦都没想到的地方遇见了夏初树。
对,在酒店包间,上菜的时候,他穿着服务生的衣服端着菜进来,所有人在那一刻看着他沉默着 。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
他放下菜就走了。
我没有理会任何人的叫喊就冲了出去追他,我追到后厨可我并没有看见他。
我像个疯子在后厨大喊着:“夏初树。夏初树。夏初树,我喜欢你。”我冲口而出的那句喜欢惊呆了所有的人,我不知道夏初树听见了没有但我肯定的是,整个后厨都听见了。
可我并不后悔说出那句“我喜欢你”到现在我不得不承认我喜欢夏初树,喜欢了这个我讨厌了十年的人。
我整个暑假在家未踏出家门半分,就在我收拾行李准备去北京的最后一天时,我窗户缝里夹着一封信。
白色的信封,白色的纸,刚劲有力的钢笔字。上面就写了五个字:陆嫣知,再见。
我看着信封上的字眼泪又很不争气的流了出来,眼泪落在信纸上晕开了墨水。
我带着这封信踏上了去北京的火车。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把信塞进我窗户缝隙里,我的房间在二楼,小镇上的房子都是单门独户的小洋楼,但爬上来明显不现实。
到现在我也不明白,也不愿意明白。
十年。我有十年没见过他了,而现在他就这么突然出现在面前。
我的人生到现在为止有27年,前十年用来讨厌了一个人,后十年用来喜欢了一个人。
如果我能活77年我会用剩下的50年惩罚一个人。
(番外)【夏初树】
好久不见,当初的你。
我见到你了,陆嫣知。
我就知道你在这,你看我守承诺了陆嫣知。
七岁,我搬到你家隔壁,一眼就看见了,扎着两个冲天辫的你,躺在院子里凉席上,抱着大西瓜呼呼大睡。
当时就想你真好玩,抱着西瓜睡觉。
上小学你居然是我的班长,你像斗胜了的大公鸡,可是你考试依然考不过我。
每次考试看见你望着试卷上的分数叹气,过会又像打了鸡血似的冲上和我说:“夏初树,别得意,男孩子了不起啊。”样子真有趣。
于是我每次考试都用全力考,就是为了逗逗你。可是看到你有段时间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每天无精打采,心事重重。
我不禁奇怪,就琢磨琢磨了几天,谁知那次随堂测验因为琢磨你的事分了心,丢了不少分考得比你低。而你整个人就像旱久逢甘露一样开心,那双灵动的杏眼一整天都带着笑意,紧抿的樱桃小嘴也一直上扬着,高束起来的马尾辫也洋溢着你的高兴。
我回家想了一晚上,终于想明白了。
后来考试中我有意无意的犯点错但又生怕你看了出来,但幸好你一直没有发现,这使我安心了不少。
就这样打打闹闹,一转眼当初抱着西瓜睡觉的你变成了婷婷玉立的少女。我们依旧是同桌,你还是班长,我还是学习委员。
高三。2006年秋,2007年夏。
我永远不会忘的一年。
父亲脾气越来越暴躁了,母亲总是默默承受着父亲暴躁。父亲以前温柔体贴对母亲也很好,但自从父亲生意失败后,就像变了一个人。
有时不顺心还会打我,母亲总是护着我,我不忍心母亲度日如年,忍受着痛苦劝母亲离婚,母亲第一次打了我一耳光,然后抱着我痛哭。就在母亲抱着我痛哭的那一刻我就散了她之前打我耳光的所有委屈。
后来我就在也没提过劝母亲离婚这事,我后悔我为什么没坚持要母亲离婚。
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父亲。
我辍学了。
我没得选择,家里已经供不起我读书了,并且父亲也不肯让我读书了。
我平静的接受了。
我未成年打工挣钱很多地方不收,我只能去人们见不过的地方上班。比如后厨,我在那打杂,很累只为那微薄的薪水。
我难得放了个早班,我看见了你站在我家窗户,我慌忙把烟灭了。对,我学会了抽烟解乏,我不希望我在你心里留下任何不好的痕迹,任何的。
我很开心,小心翼翼的请你来家里坐坐,我看了一下家里的时钟。这个点你应该在上晚自习,你说你外婆不舒服你请假回来看外婆。
我盯着你那双杏眼看了许久,哈哈哈大笑,你大概不知道我下班遇见你外婆精神抖擞的去散步。我就知道你是来看我的,你突然问我为什么不读书了,那一刻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我选择了逃避,我用恶毒的话赶着你走,维护着我可笑的骄傲。
我就在二楼窗户那往下看着你站在我家门口哭,我紧紧的抿着嘴忍住了冲出去抱住你的欲望。
我有时就在想,像我这样的人是不是活该孤独终老。
从那以后我有意的避开你,而父亲却变得越来越凶残了,开始酗酒一喝醉后就打母亲。
然而,事情发生得这么突然,谁也没有想到母亲会服农药自杀。这件事整个小镇都知道了,父亲丢尽了脸面,他把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母亲身上,甚至不允许任何人来送母亲。
我不会原谅他,永远。
我给母亲烧了很纸钱,让她在天堂好好的,我独自一人送母亲最后一程,我没哭。
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的软弱,所以我不能哭。
我开始更加拼命工作,努力赚钱,最苦最累的,只要有工资我都会去做。我曾经拿笔的手变成拿钱的手,恍然想起我很久没碰书本了。
我已经记不清校园生活是怎样的了,只记得有个女孩气昂昂对我说:“夏初树,别得意,男孩了不起啊。”
又是一年夏天啊。
“高考马上就要开始了吧。”
“是啊,我家儿子跟着了魔似的背书啊。都瘦了不少,我得给他好好䃼䃼。”
“是得䃼䃼,身体重要。不过老六(陆)家闺女成绩真是顶顶好啊。”
“哎哟,老六前几天就特意找我问了怎么熬䃼身体的汤。”
“老六也不容易,带着一老一小,当初老六媳妇儿生老六闺女时难产死的吧。”
“是啊,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总算熬出头。”
我听着他们议论着高考,苦涩的笑了笑,有时候还是挺羡慕你的,有一个好父亲。高考,仿佛与我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东西,遥不可及。
日子一天天过着,酒店越来越忙,谢师宴都订得爆满。陆嫣知考上了清华,整个小镇传遍了,我莫名的骄傲同时我又自卑。
你越来越优秀而我一直在堕落。
我们再次见面我没想到会是这种场面,你来庆祝成功考入清华我来端菜。我看到了班主任和你,我像个逃兵一样的落荒而逃。
我听见你在叫我,我不敢露面,我的骄傲再次让我当了回缩头乌龟。我听见你说的那句“夏初树,我喜欢你。”
我躲在角落里咬着嘴唇泪流满面,在心里默念了上千遍:陆嫣知,我也喜欢你。陆嫣知,我也喜欢你。陆嫣知,我也喜欢你。
我恨自己的懦弱,我恨。
就在你说喜欢我的那一刻我深埋在心底的所有委屈在那一刻迸发了,忍不住的眼泪,遮不住的软弱。
我因为你,也因为我自己,做了一个改变我一生的决定。
我决定出去闯荡。
我准备了一个月,把积攒了所有的钱都拿出来了。我只留了一千块钱,其余的都留给了父亲。
我知道你要走了,我搬了梯子费了好大的劲把那封信塞到了你的窗户里的缝隙里。我不知道你是否看到,但我一定会实现承诺。
陆嫣知,我爱你。
我来兑现承诺了。
十年。为了这个承诺我努力的工作,努力的往上爬,既使付出比常人更多的艰辛。
我的人生到目前为止27年,我喜欢一个陆嫣知喜欢了20年。
如果我能活78年我会用剩下的51年只为陆嫣知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