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碧鲜
第二天天刚亮,衙役们凶神恶煞地把我从牢里提到大堂上,知县大人要审问我。
知县十分可恶,一口断定是我杀了人,还绘声绘色讲了一出抢劫不成便害人性命的故事,三班衙役听得津津有味。这位知县不去改行当个说书的,简直是暴殄天物。
幸好有个老捕快为我说公道话:“小的曾听祖父提过,几十年前,青神县也曾闹过妖怪。那个妖怪专门在夜间吃人肉喝人血,死者都是年轻美貌的少女,闹得人心惶惶,太阳一落山都不敢出门的。这日子,差不多持续了两三年,后来不知怎么那妖怪就消失了。”他指着我说:“这一个弱女子,看样子也不像是妖怪,大人最好多问几句。”
弱女子这称呼我很喜欢,但是呢,被我灌过孟婆汤的亡魂应该有不同意见。
知县这个昏庸的,一口咬定我就是凶手,还威胁我要用刑。我猛地跳起来:“让你见识一下本姑娘的厉害!”说罢,凶相毕露,抢过一根水火棍就要打。
衙役们连忙一拥而上,层层叠叠地把知县保护起来。我突然一转身,跑了。
忘了告诉你们,本姑娘最厉害的功夫就是逃跑。
躲在县衙最深处的小园子里,听来来往往的叫骂呼喊声,我真是多余的气都不敢出。现在看来,县令是个不靠谱的,只有自己想办法了。
我回想昨天见到的那具尸体,脖子上有个洞,但地上的血并不多。而且,心口上也有个极小的洞,正汩汩冒着热血。
脑中电光一闪。血为气余,气不断神永在。血枯则气竭而容颜衰。取人鲜血,混以珍惜药物服下,有精神永驻之效。而取人心头三滴血饮之,能起死回生,是一门很恶毒的邪术。
起死回生啊。从地府逃脱的那个亡魂一定在青神县。
我一阵激动,抓到他我就能回地府了。等周围没啥声音了,我连滚带爬地从灌木丛中脱身。
正在拍打身上沾染的尘土,有人拍了我一把。我回头,顿时眉开眼笑:“上神我可找到你了。我知道逃走的亡魂是谁了。”
来人正是却尘上神,他看着我,神色颇古怪。过了一会,他笑了笑:“彼岸,你以前也曾来过阳间,不知是何年何月?”
这个,和我要抓的亡魂有什么关系?我摇头:“我忘了。”
却尘一扬手中的册子:“你忘了,它没有忘。”
我顿觉一丝不妙:“上神你什么意思?”
“昨夜,我见到了岑盼盼。你猜她跟我说了什么?”却尘上神一收往日不正经的调调,冷冷看我:“近七十年来,青神县、灵雎县、槐蓝县、临邛县,还有好几十个县都发生过取人鲜血的事。她说,怎么公子一来就有人死于非命。我便想到你。这本册子记载地府每次公干的时间、地点。你到阳间公干的时间,和发生这些惨案的时间,恰好一致。彼岸,你有什么话说?”
仿佛巨大的风从头上刮过,仿佛全身浸在茫茫大海中,我往后退了两步。他的话,像一张巨网密密麻麻裹住我,挣脱不了。我呼吸,我呼喊,但没人来救我。
“不是我,我没有做。”天和地都在旋转,却没有人可以给我支撑。却尘的话比数九寒冬的冰还要冷:“此事你的嫌疑最大,跟我回地府,向阎罗帝君说过。”
我以为经过一夜,他至少能听我解释。见他伸手来抓我,不知哪来的倔劲,我一脚踢开他:“什么狗屁神仙,是非不分。你不过是被岑盼盼的脸给迷住了!”
听到这话,他竟然怔住了。我狠狠瞪他一眼,掉头往另个方向跑去。没了法力的神仙比凡人还不如,被我七拐八拐的,扔在了密如蛛网的巷子里。
这一天的时间,我就在青神县里游荡。看墙上油绿油绿的爬山虎,看幼童嬉闹玩耍,听小贩悠扬的叫卖,听鸟儿清脆鸣叫。阎罗帝君只给我两天时间,就被我耗费了大半天。我决定了,天一黑就会回地府。不管没抓着逃走的亡魂也好,或是被诬陷犯下命案也罢,统统听天由命。
天色渐暗,只余一抹乌沉的霞光挂在天边,我留恋地看了一眼繁华世间,往青神县阴气最重的地方走去——刑场。此处孤魂野鬼多游荡不去,亦是连通阴阳的地界。
月黑风高,阴风惨惨,可我并不害怕。在地府那么多年,我见惯了各种各样的鬼。向往阳间的,吵着闹着要回去的,抱着我的大腿不愿喝汤的。在我看来,他们不过执念许多身外之物。贪财的舍不得金银,长情的忘不了亲人,恋色的放不下美貌,掌权的离不开权势。我,不知从何而来,往何而去的人,反而了无牵挂。
发配就发配吧,总是有办法活下去的。至于却尘说我是凶手,简直无稽之谈,回了地府看看阴阳镜不就清楚了吗?
拿定主意,我的脚步似乎轻快了许多,直接往阴气最甚的地方——行刑台——走去。今夜迷雾漫漫,仅有的一点月光也遮挡得无影无踪。
我突然停下步子。前面影影绰绰的,似乎有人。
谁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刑场做什么?我躲在槐树后面,听见“呜呜”的声音,仿佛是有人被堵住了口。
一刹那,迷雾被风吹散,夜空漏出微微的星光。我看得分明,有个女子被捆得死死,扔在地上,正奋力挣扎。她面前站着一个人,一手按住她,另一手举着钢刀,正向她刺去。
眼见那尖刀快要割开那女子的脖子。不知哪里窜来一股勇气,我冲了出去,一头撞上凶手:“不准伤人!”
刀子被撞得老远,哐当一声,听着极其吓人。那人看我一眼,目光惊慌。我见他脸,也是惊讶万分:“知县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