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放弃了委曲求全的思维模式,不是我想要去吵架,只是在中国的现状,有时候好好说话,根本解决不了问题,还不如闭嘴不说话来得高深莫测,让别人猜不透你的背景和来头,让别人不敢随便对你呼来喝去,怕你秋后算账。
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有个什么鬼背景,更拼不了爹,也没有硬一点的关系,在人际关系中,我完全就是一张白纸,在中国是一个讲求人情的社会,我是那么格格不入,又是那么无可奈何,很多时候我们对人情的渴求甚至超越了对金钱的崇拜,在医院我看到认识医生的人可以堂而皇之的出入医生的办公室,打断正在就诊的患者,后来而先看病,在她们优越感的眼神中,病痛算得了什么?夹缝求生的卑微才是真正刺痛我等小老百姓的阶层矛盾。
我记得那时候孩子刚满周岁就开始发烧,吓得我赶紧半夜就抱着孩子,坐在孩子爸爸的摩托车后座上,冷风飕飕刮在脸上,还不时飘落几滴冰冷的晨露,到医院的那个时候,儿科诊室已经坐满了人,只有一两个医生和护士在值班,看病的速度就异常的慢,孩子的哭声,父母的焦躁情绪慢慢积累起来,丢弃的纸尿片一下就堆满了垃圾筐,保洁阿姨才刚上班就要面对堆积如山的垃圾,她的语气变得越来越不耐烦,你们的尿片怎么丢到外面,这里不是有垃圾桶吗?她在质问一对年轻夫妇,那女人怀里的孩子一直在哭闹,孩子的父亲手足无措的向保洁阿姨陪不是,对不起,孩子在哭,垃圾桶又满了,我马上去捡起来。于是他满脸羞愧地捡起地上的尿片,随手塞进了自己的裤袋里。我突然想笑,万一他坐下来尿片挤压出来的尿就会流出来,渗透到他大腿内侧,这种尴尬也许他都没来得及想,因为身边的女人搞不定一直歇斯底里哭泣的孩子,我们开始同情起这对夫妇,可是我的孩子也在发烧昏睡,每个人都默默地焦虑地关注从诊室里出来的人数,只有保洁阿姨得胜似的表情,开始弥漫在整个候诊大厅,你这个人怎么不看好孩子?让他随地小便,你看看这是我刚拖完的地板,又被搞脏了,你是怎么教孩子的。她的声音愈来愈大,孩子的妈妈满脸通红的说道,对不起对不起,孩子喝多水了,憋不住了,他没病的时候从来不乱尿尿的。
话没说完她慌慌张张地抢过保洁阿姨手里的拖把,认认真真地拖了三遍,才敢把拖把交回给保洁阿姨,所有的眼睛都在盯着这个无地自容的母亲,随后听到她在训斥孩子以后不要乱尿尿,那孩子抬头看着自己母亲,眼里满是泪水,委屈的辩解道,妈妈我憋不住了,真的,我憋不住了,我是个好孩子。孩子在揪扯着母亲的衣襟,那母亲便蹲下来抱住自己的孩子,眼里充满了内疚说道,妈妈知道的,涵涵是个好孩子,涵涵是个好孩子……
时间在以年计算着,每个人都希望快点轮到自己,可是每个轮到自己的人又希望呆在医生诊室久一点,医生看来是个有经验的医生,每个病人他都能控制住一个节点,到了那个节点病人还想多赖一小会的,医生便以沉默回答她的继续纠缠,所以医患矛盾渐渐累积起来了,医生疲惫不堪的回答病人的问题,病人觉得自己等了那么老长时间,才问你两句话就不耐烦了,每一个矛盾的冲突都会有一个导火索,只是不知道那根隐蔽的火线藏在哪里,在什么时候会点着,我们继续假装耐心地等待从诊室出来的人数。
可能是等得太久了,还是来的路上孩子被风吹到了,本来安静躺在我怀里的孩子,突然一阵挣扎,脸色苍白,没等我明白是怎么回事,就从嘴里喷射出一股白色的奶泡,喷了我一脸,沾了我一身,发酵过的母乳,酸酸馊馊的,弥漫了整个空气,我变得无比尴尬,坐在身边的人,纷纷抱着孩子离我远点了,孩子的爸爸,急忙拿出纸巾帮我擦拭脸上的奶渍,这时那个保洁阿姨忽然嗅到了什么味道,寻味望过来,她犀利的目光盯在地上那一片被孩子呕吐物污浊的地板上,轻蔑的说道,你怎么让孩子吐在这里,我刚刚辛辛苦苦拖的地,你看看你们怎么就这么不爱干净?
本来就焦躁的情绪,和孩子不可知的病情已经弄得我心烦意乱,这个保洁阿姨呱噪的说话声,让我决定开启自我保护的模式(各位看官注意了,你要开启吵架模式之前要有一个心里定位,你在接下去的争吵中能有几分把握占据上风,如果你完全是理亏的一方,我劝你还是闭嘴就好了,任人羞辱吧)这个保洁阿姨为什么敢一而再地指责别人,就是因为她在心里已经掂量过了,她是有理有据的一方,爱干净,讲和谐,尊重体力劳动者,这是她的尚方宝剑,让她觉得她是无往而不胜的,于是她便阴魂不散的盯着眼前这些不守规矩的人。
哎哟喂,我说你这位家长,你怎么让孩子在这里吐,你看看我刚刚辛辛苦苦拖过的地,又被你们搞脏了,还不赶快把它扫掉。
我抬起头言简意赅的说道,扫吧不在你手里吗?你扫掉就好了。我一句话也不想跟她多说,因为不想吵醒怀里睡着的孩子,可是眼前这个面目狰狞的人并不是这样想的,她尖酸刻薄的腔调让人无比厌恶,每个人都像你这么不爱干净,那这个公共卫生还怎么保持,其它病人还怎么能安心的看病?
貌似她讲的很有道理哦,但是在维护自身尊严的时候,我们不要跟着对方的思路去思考,这样的话我们就掉进一个别人熟悉的语言模式了,还会有更多的人被她无端地羞辱,我看着她淡淡地说道,如果这个地方一点垃圾都没有,还要你干嘛,你的工作不就是保洁吗?你废话那么多干嘛,看见垃圾你就捡起来,扫干净就好了,我没心情理你,麻烦你不要再制造噪声影响这里那么多的孩子。说实话我是一点都没心思跟她在废话,我来这里是为了给孩子看病,不是为了让别人教我如何讲卫生,不是为了跟一个不搭嘎的人吵架的。
那个女人看见我不知悔改的表现,甚是气愤,举着拿抹布的手在空中挥舞,你,你在看不起我的工作,你们这些城里人就是这么势利眼,就是这么欺软怕硬,你有什么了不起,有本事你插队进去看病啊,就知道拿我们这些做工的人出气,我突然感觉这女人的逻辑出了问题,或者她手里有一个杀手锏,随时随地要拿出来炫耀一下,有见过炫富的,炫官的,还没见过炫出身的,她的潜意识中就觉得你们在看不起她,她所有的表现都在告诉自己和别人,你不能看不起我,不管我是怎样一个乡下人。
我扭头找老公,看见他默默地在用扫把归集地上的污物,然后夺过那女人手里的拖把,把地前前后后拖了三遍,女人愣在那里看着眼前的一切,拖完地,老公把扫把递给那女人,看了一眼她胸前的工牌说道,地我给你扫干净了,但我会告诉你们主管的,这地以后都不需要你扫了。
那女人一听老公这话,吓得哭出了声音说道,你别告诉主管啊,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你可不能这么狠心啊,你们心里有气可不能往我身上撒啊。我说道,我心里没气,你太高看自己了,你赶紧走开吧,我要等医生喊号。
那你还告不告诉主管呢?她继续悲哀虚伪地看着我们,我一点儿也不想再看见她,身边传来一个声音飘然若失说道,活该!我一看是刚才被她羞辱的那对母子,她们表情似乎变得轻松一点了,想想也是啊,带孩子来看病的父母,哪个不是狼狈不堪的?工作的安排和经济的压力,带孩子来看病,单位要请假,请假要扣钱,再加上哭闹不止,烦躁不安的孩子,谁还能完全顾及周围环境,干净或不干净比起生病的孩子又算得了什么?孩子的大便父母都会无意识地凑近仔细观察,以便让医生准确判断病情,没做过父母的,哪里知道脏这个词的含义。
那你还告不告诉主管呢?她在继续纠缠老公,要老公给个说法,这时喊号喊到儿子的名字了,我像加满油的车,抱起孩子就冲向医生诊室,回头发现老公被那女人拽住衣袖不放手,我恶狠狠地说道,你再废话我就马上去告诉你主管。
好好,我不废话,我去干活了,祝你们孩子早日康复,早日康复。我突然一阵暖意,停下脚步,哽咽地说道,谢谢阿姨……
人们都说一句好话暖三冬,既然她主动开口说好话了,我干嘛还要端着架势吓人家呢?也许是这个保洁阿姨的祝福,儿子果然没什么大碍,是生长周期的发烧,吃了两天药就退烧康复了,后来很多次我再去医院看病,那保洁阿姨更多时候是默默地做着手里的活,看到有人丢了垃圾在地上,她也是默默的拿起扫把过去扫干净,偶尔还会逗弄一下生病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