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很喜欢读各种各样的怪谈,套路见得多了,即使如此,《动物园怪谈》还是让我难以入睡,大白天常常在脑子里想象动物园内部的情景,大冬天的,后背拔凉拔凉的。众所周知,动物园里的大部分动物其实就是“人”,只是参观者出现认知错误把他们当成了“动物”。
“如果您看见路边有逃跑的兔子,请立刻带着您的孩子远离并报告工作人员,不要靠近,不要触摸,尤其是兔子发现并且开始高速靠近你的时候。”
“兔子不会发出笑声。如果您在参观兔子园区时听见明显不来自游客方向的笑声,离开园区前,请把地图上虚线处撕下来握住,在彻底离开动物园时不要离手。”
“保持对自我认知的坚定是非常重要的。不要让‘它’发现你在对外界的认知迟疑惶恐、举棋不定。”
假如认知正常,我进入动物园之后看到的这些生物都是“人”才对。我想象着,自己莫名其妙在一个陌生的动物园中闲逛,怎么也找不到出口,手中握着一份不知所云的地图,上面写满了难以理解的规则,突然发现,前方有几个人像兔子一样蹲坐在路边,戴着兔子头饰,发出诡异的笑声,他们转过头来,几双通红的双眼死死瞪住我,猛地开始用兔子的动作四肢着地快速向我冲过来。
当我们手头只有一份规则的时候,我们很容易遵守它,忽略其中某些不合理的规定,也不会去过分追究某一条到底为什么那样规定,只要去执行就好了。我们当然会认为这份规则在开天辟地之初就存在了,而且毋庸置疑是为了保护我们的安全而存在的,我们也愿意相信制定规则的人出发点就是为了我们好。然而,如果一次读到几份规则,这些规则都是写给我们的,但是很多规则不仅互相矛盾,甚至有的规则还否认了另一份规则的存在,唯一相同的一点是,规则们都告诉我们,违背了其中任何一条都会有非常恐怖的事情发生。接下来,我们就可以开始颤抖了,原始的恐惧被激发了出来。当发现身边的小伙伴都不可以信赖(甚至不知道他们还是不是人类),园子里的动物不是动物,人不是人,而我们手里只有几份相互矛盾的规则的时候,只能前进,不能后退,必须短时间内做出抉择,选错了还有可怕的后果。“当安全区有一个以上的时候,它和没有毫无区别。”为什么制定规则?就是为了划分安全区,我在这块地盘制定了一系列规则,你老实遵守,我保你平安。矛盾的规则和可怕且语焉不详的后果两者叠加,让人分不清这些规则到底是要护我平安还是将我献祭,要我相信每一条的结果是每一条都不能完全相信,动物园里没有安全区!这和现实生活中明规则和潜规则一样,我们一直遵守明规则有可能会走向死路,而走与之相反的潜规则也可能成为祭品,而潜规则越多越为人所知,则对明规则的权威性伤害越大,人们不知道到底遵循什么规则才能保护自己,也不知道最终会落到什么悲惨的下场,惶惶不可终日,很快就会陷入习得性无助和重度抑郁之中,因为相信自己做什么都无用了。失去安全感的恐惧刻在人类的DNA里,即使没有任何怪物,只是知道以前深信不疑的一切规则都可能是假的,它们不是用来帮助自己拯救自己,而自己对此什么也做不了这一点就足够让人恐惧了。“目的是‘逃离’而不是‘维护’”。
怪谈中,“白狮子”“山羊”和“猿猴” 这三个意象相对比较容易理解,“白狮子”是坚定勇敢圣洁的象征,“山羊”是魔鬼的化身,“猿猴”就是人类。现在我们来聊聊“兔子”“大象”和“水母”这三个意象。
兔子:温顺,弱小,繁殖能力强,忍耐力极强。即使生了重病,兔子也会想尽一切办法装作岁月静好,直到有一天实在受不了了突然暴毙。兔子也是很多恐怖片的常客,首先,平时弱小的生物变得残暴嗜血,营造反差萌,其次,可以使用密密麻麻的小白兔让密恐患者头皮发麻。无法坚定自己是“人”的人,作为轻度污染后最开始变成的动物,温顺软弱的属性是必须的。另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由规则最开始的几条可知,这种生物会随机出现在路边,所以体型肯定不能太大,要是一头长颈鹿随机出现,很容易就把路堵死,接下来游戏就无法进行下去了。
大象:大型哺乳动物,对应着海洋馆的鲸鱼。大象不仅体型巨大,战斗力强,还是有智慧的生物,会保护队友,会团结作战,所以作为与邪神对抗的人类勇气的象征是非常合适的。怪谈中的主战场应该就是大象园。
水母:怪谈中提到水母可以安抚“它”,也可以安抚普通游客,所以应该指的就是水母疗法了。“世界权威医学杂志《Lancet》中,大量的科学研究和实验证明,饲养恰当的宠物可以缓解人的焦虑,而水母作为宠物效果极佳,可以改善焦虑,调节身体。因此,水母疗法作为缓解焦虑的心理疏导方法被提出。”“它”也需要被抚慰吗,有意思。
接下来我想单独谈谈认知对人的影响之深。在大多数情况下,我们大部分人相信身心二元论,身体是身体,灵魂是灵魂,听上去很好理解,这种观点也能解释很多我们遇到的现实问题,但是实际上,这种粗暴的两分法很早就被很多哲学家质疑过。我觉得,不仅身心不能严格二分,现实和虚拟也没什么很明确的界限,灵魂和虚拟都可以是“事实上的存在”。我们认知不到的那些东西,即使是别人眼里铁一般的事实,对我们自身而言也是不存在的。仿佛被打上了某种思想钢印,事实就明明白白摆在那儿,但是在我们“认知”到它之前,我们根本看不到它。我们也经常遇到认知和现实不一致的情况,比如,由于被长期的羞辱和打压,一个低自尊美女从小就认为自己是个丑八怪,她的一切行为举止都比真正的丑八怪还要卑微(没有说丑八怪就该卑微的意思,容貌欠佳的女性中也有很多高自尊者)。人们会怎么对她呢?会心疼她照顾她好好爱她吗?很遗憾,人们会敏锐地发现她的弱点,像对待任何一个低自尊的女性一样把她吃干抹净,不会因为她是个实际上的美女就放她一马。这个时候,“丑八怪”就从认知变成了最真实的处境。最初,她由于周围的环境,开始出现“感觉到耳鸣/胸闷/偏头痛/眼睛红肿”的症状,如果没有及时得到“白狮子”的净化,周围人(不一定是人,可能是混入其中故意增加污染的“兔子”和“山羊”)的言行又强化了她认为自己是“兔子”的想法,这个时候,如果不能时刻强化“自己是人类,不是动物”这个认知,并手握虚线,快速离开这片是非之地,几乎肯定会变成兔子,结局不是助纣为虐就是成为饲料。不要小瞧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的力量,很多情况下,我们的思想就是我们的存在本身,你会以你认知这个世界的那种方式存活于世,人们也会用恰如其分的方式对待你。
人们被莫名其妙地抛入“人世间”,不知道该遵循什么,不知道该相信什么,对自己本身的存在也无法接纳和认同。当人们忘记“我是谁”的时候灾难就开始降临,世界变成了大型的动物园,我们参观动物,我们成为动物,我们是“它”的玩物,也是“它”的奴仆。我们恐惧“死”,更恐惧“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