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这个姑娘熬了她人生的第二个通宵。第一个是看伦敦亚运会,尽管她很清楚地记得当时自己困意连天,蜷缩在掉色的旧沙发里头默默玩手机的模样。
熬夜对她的一切都有一种奇妙的放大作用,比如本来就油腻杂乱的头毛,比如苍白的脸蛋,比如小小的眼睛,比如胀气的肠胃,比如想念家里的床的脑子,比如懒散和倦怠。
她想,如果告诉别人,她今天熬了个通宵,是为了复习今天早上8:00要考的微积分,别人一定会觉得她特别勤奋吧。
只是她做的事和复习完全没有关系。十多个小时,她盯着泰勒级数、不定积分和导数,只喝了一杯浓缩咖啡,没有洗澡,没有刷牙,没有和别人讲话,偶尔还是忍不住会拿起手机刷个朋友圈,尽管能看到她的朋友圈的只有两个人,她也屏蔽掉了绝大多数人的朋友圈,但她还是很喜欢刷朋友圈,不厌其烦地给那两个最好的朋友点赞。
离考试还有两个小时的时候,面对最后一章没看完的,她却放弃了。
她想起下周要考的经济学中最开始就讲到的理性人讲究边际效益。之前学了那么久,虽然现在七七八八全忘了。考试的费用一千多,买书又花了五六百。今昨天刷的这十来个小时也统统付诸东流水。
而微积分的容错率如此之高,以现有的知识,说不定也能蒙个五分。
但她真的很讨厌蒙题。
她不是喜欢掌控一切的感觉。她只想要一种相对的平衡感。这种平衡感建立在对需要了解的周旁事物的了解上。吃好吃的烤串儿不去纠结是啥肉做的是因为这玩意对她而言没有了解的必要,可是如果积分时死记硬背式子而愣是不明白式子怎么生出来的是让她碜得慌心里长蘑菇的。
她前天看见的世相推送里写:
“摇摇欲坠状态是生命的显著特征。”
“它们……处在总在下行却永远未曾降低过的状态,都具有那种似是而非的最佳特性——在塌落中平衡。”
她喜欢这篇文章,似乎是为自己的乱七八糟的人生找到了奇怪的理由,也可能是欣赏大自然和人的这种奇妙的联系。只是她心底里头其实讨厌这种摇摇欲坠的感觉。人是会感到焦虑的,她在世俗的电场里,还没能绝缘,心情得由电场强度和她与场源电荷的距离决定。对于她这样一个把内心的快乐看得比什么都重的人来说,焦虑的生活多少是不快的。她想要一种相对的稳定感,和相对的不稳定。
她走在弯曲的轨道上,有自己的想法,不肯低头,也懒得抬头。不想合群,又尽力地讨好身边的每一个人。想做功来保有生命的善,却又满口谎言。她想买个自己的大庄园,在里头建个一个人的实验室,当然,两个人更好,却又羡慕外头的生活。她觉得自己很出奇,却又不好意思说,而她其实也没有什么出奇的。可能是房顶上的一片刚好受到更多雨水浇灌而长了更多的红色瓦砾,以为自己美得很呢。
兴趣广而不精,少有事能做到完美的。什么都想涉猎,什么都想尝试。她画画、写作、做研究和实验,学很多很多东西,却老是与自己最里面的梦想背道而驰。她给自己封了个名儿,叫爬行的理想主义者。
她从不打烊书店里出来,时间恰好是六点半。天好像是一下子亮起来的。阳光尚不猛烈,大街上的铁栅门还都瞌睡着眼皮,柏油马路也是干净安静的。连散发着奇妙气味的垃圾车都显得很可爱。
违反校纪,她偷偷坐上了回家的橙色列车,却是为远行做准备。她困到要命,心里却充满了莫名其妙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