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森阳
我不是一个喜欢许诺然后食言的人——何况是妹子先主动的。
老远看见校门口跟几个妹子谈笑风生的徐尧,大概就懂了这是个什么情况,谁知道这家伙在这是偶然路过还是说他就是主谋之一。
“哎呦,你来了。”
“我来了,不是我怎么来了,”我想道,他没得洗了,又算计着想干什么了。
“哦。”我应付着,然后跟他勾肩搭背到一边,“你还有59秒说明一下这是什么情况。”
苏米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哎呦你俩这是,破坏你俩好事了吧。”
我绝望一般地看着她“以后能不能少看那种小说啊。”她白了我一眼,随口甩出来一句话,也不知道问给谁,让谁接茬的。“人都齐了吗?”
“走吧,齐了。”循声望去,挤过来一个小丫头,嗯,就是那个校报编辑黎影屿。
“嗬,挺准时的嘛。”她冲我笑了笑,“走吧走吧。”
那个时候真的不知道这几个人,而且还是认不全的几个,却组合了有关于青春抑或学生时代初期的全部架构,从一根一根的骨架到有组织的血肉,镜头由没有焦点到聚焦每一个人的脸,到最后失焦只余下几个人衣服的颜色的模糊不清色块,却是我用来在辗转反侧自我告慰的全部。
“喂,”黎影屿把麦克风塞给我,“听说你挺能唱的。”
“你说什么?”周遭都是其他人声嘶力竭地摇滚的咆哮,“什么??”
“我说,你能不能别在这干坐着?”
于是我被提着耳朵上去高歌了一曲。
“还不错的嘛,继续努力。”黎影屿说道。
“什?么?”
“你?说?什?么?”
我收获了一个完整的白眼。
徐尧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俩默契地走了出去,关上门。
他满面春光地看着我,看的我毛骨悚然,忍不住我问,“你干嘛,我脸上有钱啊。”
“说,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逗我呢?”我拧开水龙头,用清凉的自来水洗了一把脸,“今天你们一帮人坑我过来,是你瞒我还差不多。”
徐尧把我拧开半天的水龙头关掉,从口袋拿出一包手纸,抽出一张给我,说:“你可得了吧,洗一百次脸你脸也是红的一片,说吧,你俩怎么回事,哪认识的。”
“考试啊,英语听力。”我说完之后恍然大悟,掉进了这货准备已久的圈套,“不是,你等会,想什么呢,你当我是你哦。”
“别解释,别解释,”他一脸淫荡的笑,伸手来堵我的嘴,半要挟地把我从卫生间拐到走廊,“你俩到哪一步了,说说吧兄弟,这地方没人。”
内心一万个mmp闪过,我接过他的手纸,擦完手上的水就丢到了垃圾桶里。“你都想什么啊,苏米看那种小说看多了,你也看多了吗?”
“啊不对,你根本不用想,你完全就是经验丰富的老油条。”我想了又想补上一句。
徐尧捏着从前台冰桶里抽出来的冰可乐喝,“怎么了。我知道你,老兄,你也不想想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别人不都说什么来着,什么见真情来着...反正就是那个意思,你俩能在考试里那样的方式认识完全是缘分,而且人家——”他话说了一半,扭头去看身后有没有人经过,“而且就我的理解和苏米的直觉,她对你,有意思。”
我好像明白了为什么苏米,徐尧,刚刚认识的黎影屿会同时出现在这一件事上,而且这家KTV还是徐尧和他那几个篮球球友经常来的。“女人的直觉你也信,能不能有点出息啊?”
“这不是迷信的好吗,反正又没有害处,这样吧,你直接了当的告诉我,你就单纯地觉得,她怎么样。”
我认真地想了想,“还不错啊,挺开朗的,又是校报编辑,文笔不差。”
这时我看到走廊转角闪过三个人影,分别是苏米,沫沫,徐尧的女朋友。我听见沫沫低沉的自语:“好了,这事成了”。
苏米
这个夏天注定煎熬,幸运的是我习惯了,只不过不幸运的是,我全都习惯了,其中包括在过去的两个暑假永远吃不完的西瓜,过去两年四个学期周一早上才补完的语数英作业,过去的两个圣诞节曹叔叔做的无比难吃我们却要装作还不错的样子的苹果派。诸如此类的轻松明快的东西都被考试复习所淹没。
徐尧是第一个翻出操场围墙的,森阳在围墙的里面望着卡在墙上的我,而我,卡在墙上恐高症发作。
“你就跳下来就好了,顶多脚麻一下,摔不死的。”田森阳在围墙里面说道。
“快点下来啊,我接着你,再不出来等会咱们谁也走不成了。”徐尧伸开双手准备接收。
算了,反正猫有九条命,跳下去剩下八条,等到结束回来拿书包剩下七条,还不错,能凑一桌麻将。
“我们浪费了14分钟,”森阳轻车熟路地从墙上跳下来,“得快点了,上一班电车刚刚走,我们等车还要个5,6分钟。”
徐尧得意洋洋地从包里掏出三明治和可乐,“幸好老子早有准备。”我白眼看他一眼,“好吧好吧,咱们也许可以快点走,要不然等车时间要翻一倍了。”徐尧在后面大快朵颐,田森阳一路小跑奔向电车站——这条电车线路是澜川这座城市建市之初日本人修的,那个时候这一带被日本人占领,沿路有不少日式建筑,因为后来的一些事情被拆掉了盖了新的大厦公园,只剩下这条电车线路,也许市政府意识到了澜川没什么有历史感的东西,而且又不愿意在财政支出里面多列出一项计划去修电车,于是这条线路就留下来了。至于我们学校这里这座车站,离终点站只有2站,电车从澜川旧码头出发,从过去的市中心也就是离我们学校不远的一带经过,到城市北侧的一个修建在填海造陆的区域的商业区和文艺中心。由于路线基本绕开了繁华区域,所以电车一般没什么人,除了出门遛弯的大爷大妈,又因为这个路线实在偏的要命,因而学校很少有人会坐电车上下学,暑假那个时候电车的主要客人都是南方的游客,还有来中国度假的俄罗斯壮汉。
我是很喜欢这个电车的,给我的感觉就像宫崎骏的动画《龙猫》里面的那个一样,看上去是跟这个现代繁华都市完全不是一个格调的东西,却能保持自己的频率和节奏在车流里安然地蹒跚而过。
“看样子还来的及,”徐尧最后一个踏进电车车厢,“你看吧,你的数据主义不是永远都准确的,要不是车来的及时...”
我去堵他的嘴,“你别乌鸦嘴哦,你看着等会堵车了的。”
他俩笑了笑,森阳去他包里翻可乐,然后递给我一瓶,“看来今年会不错呢,来了好多人的说,而且场地终于放在市内了呢。”
想来也是,放在上一次去草莓音乐节的时候,场地直接选到来回车程两个多小时的开发区。反人类到极点的距离加上噩梦一样的期末考试时间和开幕日期撞到了一起,那一次简直不是一个欲哭无泪就能形容的。
“听说,这次有个冰岛的乐队也被请来了,”徐尧费好大的劲咽下去他的火腿三明治,“好像叫丝瓜什么肉丝什么玩意的。”
田森阳一脸大写的绝望,“难怪你天天被班主任拉出去找家长,那是Sigur Ros,什么丝瓜肉丝。”
徐尧包里的可乐经历了翻墙和跳墙,导致现在里面全是气,放了好一会儿,气消掉了,电车也快开到了。木制的车厢,在经历了几十年的摩擦和氧化的考验,黄栗色的座椅愈发光亮,铜色的把手栏杆却失去了光泽,只有连接车厢内壁的地方还是刚出场的成色。这样是好的,电车不大的车厢里没有全是广告的车载电视的噪音,听不到聊电话的喧哗,大概除了认真开车的司机,只剩下,保持了那么一丁点自由热度的他,我,还有他。
成长前后的最大差别,可能不过几行课文的差别,然而意料之中的,只是我们都要和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道别,和年少轻狂的自己说句无声的再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