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换届那些事
中枢居士
今年村里又要换届了,表弟打来电话,半捂半盖地说要参选。时光流转,今夕往昔,飞至眼前。
刚工作那阵,很盼村里换届,为什么?跟着吃好的!我在乡镇工作的第二年,赶上了村里换届,包村的工作片长领着我干。那人工作能力强,“四门斗”打得开,到哪个村,都是远接高送,男女老少都说话,小坏孩也听他的,人缘是好得不行。
村里换届就是村党支部和村民委员会重新选人。选举过程往往是一帆风顺,到晌午的时候,就记出票来了,填好报告单,新当选的负责人就不让走了。
干啥?留客吃酒呗!现在想来,那时候也没啥好吃的,能上了“硬货”,就很解馋啦。“硬货”就是从小卖部的冰柜里冻着的“猪下货”,熟的,有猪头肉、猪耳朵、猪心、猪肝等,冻得吭吭的硬,从热锅里溜开,切了片吃。再自家炒上一盘“鸡子”,就是葱花炒鸡蛋,最后煮上一大碗猪肉丸子。这样一桌菜就是顶级招待标准了。
我酒量不行,主要负责吃,现在说叫“吃嗨了”。学徒工,也就这德性吧。嘻嘻!现在想来,村里吃吃喝喝,就是那时兴起来的,现在谁敢啊!
又过了些年,换届时我就“顶活”了,帮着片长打下手。片长让我讲选票,一共选仨人,选多了无效。我就用酒箱子纸,做了一个选票的样子,自己举着,来个村民就与人家说,不能多于三个人,划对号,划多了三个对号就作废。有的大爷大娘耳朵背,我就大声说,一天下来,哑了喉咙。这倒没关系,计票时还是出了十几张划了四个对号的票,片长看看我,没说话,我知道他那是啥意思。
超一票当选!哇塞!好悬!差点因为出了废票,候选人得票不过半,不过半就不当选,不当选就得重新选。重新选?那可不是容易的事。再组织人,再来一遍程序,俺的个娘,俺可够劲了!
第二天,因为我哑了嗓子,片长让我看人维持秩序。领选票的村民挤成个蛋儿,一个彪形大汉挤过来,我让他退后,他不,我拉他,拉不动,村民们就笑,彪形大汉瞪我一眼,又挤成了蛋儿。我与片长说了,片长对我说,你挡在进口,一个一个地放进来。
再过些年,包村工作片管的村多了,叫工作区了。片长成了区长,我成了副区长。嘿嘿!副区长是“官”啊!那年换届前,我去河口区找那个在外务工的能人谈话,动员他回村参加选举,晚上他叫了一些人陪着吃饭,光介绍我是陈副区长,那些人一晚上没回过神来,副区长可是副县级干部啊,看着土迷豁豁眼的,不像,又不好意思问多了,还光恭恭敬敬地敬陈区长喝酒唻。
就是这年,另一个村的选举大会上,一个村民要当支部书记,工作人员与他说,你不是党员不能当支部书记,他说,不行,谁规定不是党员就不能当村支记了,我就要当,你们得允许了,如果不允许,我们就组织人到县里告你。
哇靠,哥哥,我的个亲哥哥啊,俺是服了。咋与他解释也不行,不知道他从哪儿叫了辆拉土的卡车,拉上一帮亲戚朋友,直奔县里去了。县里领导又解释了半天,他们悻悻地回到村里,重新按照程序进行选举。
最难忘的换届,是争得利害的那届。那一届,很多村里都出现了争着当村负责人的情况。这是好事,也不是好事。好在人们积极要求进步,为群众做服务,村干部后继有人。说不是好事,他们为啥要争着当村干部啊?原因复杂,说来话长,这里还真展不开。
有一个村,村里有个人,喝农药死了。人们都说不值当的,我惆怅了好几天。他亲哥与他亲舅哥争一个名额,全村人都投完票了,他不想投票,弃权可行啊,谁也不得罪。可是选举的进展不像他想的那样,一场悲剧竟然降临在了他的头上。争当村干部的两帮人,算着投票情况,算着得票数,平了!你说巧不巧?他投谁,谁就当选。手心手背都是肉啊!这老实人啊,喝了农药,没有救过来。
还有一个村的,算着得票数不够,叫了一帮人用车往选举大会场拉人。那时有钱的村里人刚买了几辆小轿车,一会拉来个小脚老奶奶,拄着拐棍下来;一会拉来个颤颤巍巍的老大爷,左右俩人搀着走来;一会又拉来个打着吊瓶的人,身边还有一个人给高高地举着吊瓶,嘴里还催着紧走两步。村办公室外的土路上,让小轿车回头拐弯地拧起了新土,光看地面,像是有啥大工程似的。村里的大路上,还不时传来女人的对骂声,男人指鹿为马训斥女人的大吼声。
还有一个村的,他当选心切,把票箱抱到了自己家里,好像票箱在手当选在望。经过村里德高望重的族人再三劝说,才放手让工作人员拿到会场上。幸好他没有开箱,选举继续进行。当晚这人被派出所带走了,破坏选举啊,这还了得!
还有一个村的,傍晚时分,选举计票完成,一看自己没有选上,叫了家人亲戚围了村办公大院,不让工作人员走了。要求不选上他,不放人。工作人员无奈啊,与他解释,选上谁是村民的意愿啊,工作人员是监督选举程序、指导选举大会的啊,没有选谁不选谁的权力啊。这人不管,反正你们是上级管事的,你们就说了算,你不让我当这“官”,我就不让你们走。夜幕降临了,工作人员在室外冻了一天,饥肠辘辘,寒意袭身,凉意袭心,个中滋味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知道。那人捣鼓了两个月,没有选上,可想而知,也是气从心中生,愤从这厢出。
夜晚的警灯格外刺眼,警笛格外惊人,一个女人被家里人架着,向着警车远去的方向哭喊着。女人的男人被派出所带走了。
又过了几年,我当了正区长,村里换届如期而至。我真不想做换届工作,或许经历多了知道得多了,就不想了吧。
我还得继续。当选村干部为村民服务,可能是村里一些人一辈子的梦,当选了村干部就是一辈子的骄傲。火车跑的快,全凭车头带,选出一个好的村干部,就带活一个村,这是这些年的实践经验。经历一次村级换届,镇政府的工作人员就增长几分见识,积累一些经验,“老狐狸”或许就是这样练成的。想当年,我是一个只会吃喝的小学徒,跟着“片长”搞换届。看如今,我像“片长”一样“指点江山”了,虽心有成竹,但也不敢怠慢。
我一字一句地学习着换届流程、注意事项、具体组织环节,生怕遗漏了那个小小的细节。我制作换届时间表,我制作人员分工表,我安排午饭和晚饭的时点、地点,我补上刘晓红生孩子留下的人员空缺,我强调每天的注意事项,我强调召开准备会的重要性,我强调蛤蟆湾村需要留意的人员……
第一次当了区长领着换届,很顺利,很成功。若说有点小瑕疵,就是蛤蟆湾村的年轻包村干部张海涛,数错了选票的张数,拿少了,又回到镇政府现场打印,费了时间,让人们等得心焦。蛤蟆湾村的甄吉玲认为我们在捣鬼,帮着刘一清做工作。其实呢?就是数少了选票。
“表哥,你说我参选行啊是不行啊?”表弟在电话里说。
“你为啥要参选啊?”我问。
“俺村的甄步卫不给人们办事,村里都乱套了,我这几年做生意赚了不少钱,也不用再赚钱养家了,我把俺村好好地治理治理。”表弟说。
“好小子,长本事了,我支持你!”我说。
“嗯,表哥,有你这句话,我心里就踏实了!”
2017年12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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