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楼下住着两位老人。男的瘦高,戴一幅眼镜,脸上常年挂着温和的笑容。女的头发花白,身材娇小,她的腰有点弯,手里总握着一把手仗,走路的时候用来支撑一侧日渐衰弱的身体。两个人的年纪加起来应该超过一百五十岁了吧。他们无论做什么都一起,一起在小区里散步,一起去市场买菜,一起坐在花园里晒太阳。有一次,我还看见他们在小区的球场边,给一只流浪猫喂食。
我每天出门较早,晚上回到家里也比较晚,平素里,遇到他们的机会并不多。但每个周末的下午,我一定能在他们的家的阳台上看到他们。周末的下午坐在阳台上读报纸,是他们坚持多年的习惯。他们家的阳台上清一色地种着百合花,小株的百合树几棵共一个花盆,大株的则单独放一个花盆,若逢花期,几十朵百合花开得熙熙攘攘,那清幽芬芳的香味慷慨地惠及四邻。阳台中间摆着一张铺着格子桌布的小方桌,方桌上放着两杯茶,和一盘葡萄干,两个人各自戴着老花镜,坐在方桌旁的圈椅里读报。他们在读报时很少聊天,阳光穿过栏杆,在他们雪一样白的头发上,铺一层美丽的光晕。我常常依在自家阳台的栏杆上,看着他们出神。何谓岁月静好,何谓流金时光,两个花发老人一起相伴着读报的下午,应该就是对它们的诠释吧。
一日清晨出门时,在楼下偶遇刚从菜市场回来,怀抱着一束百合花的老伯。我很惊讶地问他,怎么就您一个人呢?老伯忧心忡忡地说,老婆子前些天不小心摔了一跤,髋关节脱臼了,要在床上静卧一个月不能下地。
原来如此,怪不得有一段时间都没见到两个老人家楼下散步的身影了呢。那您买百合花干吗呢,您家阳台上不是有几十株百合树吗?我好奇地又问。
哦,这个呀,这是买来给老婆子放床头花瓶里的,别家女人都喜欢玫瑰,唯她一辈子就爱百合。年轻时爱,现在更爱。她现在腿摔了,不能起床,几天看不见百合花闻不到香味儿,心里着急呀。这不,我就赶紧去帮她买一束回来。从结婚到现在,我给她买的百合花有一个花园那么多啦!老人家像是打开话匣子一样,念叨起来。
后来,我又在清晨遇到过几次刚从市场买花回来的老伯。他仍然一脸温和的笑,捧着一束洁白的百合花,在晨光里慢慢地往家里走。寻常一样的平和里,又有着仪式般的庄重。
最好的爱情应该就是这样吧,至真,至柔,至诚,却又婉转无形。没有惊天动地的情节,没有可歌可泣的故事,只是在凡常的生活里,一起这样温柔地相守着,从黑丝,到白发,从青春,至暮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