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人好客。
方圆十里之人都听闻燕人有一双出神入化的手,能将一碗寻常的鸡蛋羹,做到王城里的大官都垂涎三尺,几次命燕人上府掌勺。
燕人善厨的名声便自此流传开来。
其实,王都里的燕人已经很少了。自从燕国灭了之后,燕人或隐姓埋名,或被诛杀。
少部分燕人听话懂事,不给朝廷惹麻烦,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燕人居这花巷不过一年,却同邻人关系甚好。
一日,燕人打水回家,路上看见几只死掉的奶猫。看起来死了许久,身体已经僵硬,成群的蚂蚁爬满尸体。
燕妇在一旁皱眉:“怕是不吉之兆。”
燕人摇摇头,拉着燕妇走了。
邻人热情,远远看着燕人夫妇回来,忙着打招呼。
燕人笑答之。
邻人拉着燕人到一旁,压低了声音道:“我方才瞧见你家院子附近有两个人鬼鬼祟祟,怕是窃贼,你平日出门可得锁好门窗。”
燕人朝着院子瞧了瞧,微笑答谢:“多谢相告,鄙人自当小心。”
邻人说的不错,燕人院子里确实来了两个鬼祟之人。不过,这二人同燕人是旧相识。虽说不上有多亲密的关系,但好歹有着同乡之情。自当款待。
那二人衣衫褴褛,面如黄土,这般看来倒是同窃贼一般。也难怪邻人警示。
燕妇给二人端了茶水,二人一饮而尽,像许久未好好喝上一口水的模样,有一种落荒而逃之感。
燕人问他二人来王都为何。
二人答:“在家乡发了点儿财,想着王都天大地大,出来瞧瞧,顺便做些小买卖。可没成想,这生意不但落空了,还差点儿赔了老本。这不,就赶紧卷了铺盖打算在回乡之前,来瞧瞧你夫妇二人。”
燕人此前在桐乡待过几年,同这两人也算有些交情。
见二人遭难,便道:“你二人可在舍下住几日,我且好好招待,大家同乡一场,自当相助。”
二人感激不尽,同燕人再三道谢才歇息。
燕妇关上门,低声同燕人埋怨:“今儿路上遇见死猫,定是不祥之兆。你瞧,这不就应验了?我瞧着那两人不像只是生意落败的模样,怕是里面有什么隐情。”
燕人摆摆手:“有朋自远方来,自当宴请。”
“你要宴请他们?”燕妇问。
燕人点点头:“明日你去街上买些好的吃食来,还要一壶好酒。”
燕妇来气,气鼓鼓吹了烛火,躺在床上不做声。
次日一早,燕妇还是上街买了吃食和酒。
邻人将燕人拉到家里问他:“那两人当真是你的故友?”
燕人点头:“他二人是鄙人同乡。”
邻人颇有些担忧:“虽说是同乡,不过你千万不可掉以轻心,若是他们窃了你家财物可不好。”
燕人依旧应和着,谢过邻人好心。
燕人回去之后,二人满脸堆笑同他道:“我二人在王都虽时日不久,可大哥你的大名却如雷贯耳。听说大哥厨艺高超,特别是那一碗鸡蛋羹,便是连朝廷的大官也让你去府上伺候,可是这般?”
燕人谦逊:“不才,只会做些个鸡蛋羹,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手艺。”
“大哥就别谦虚了,我二人闻此,对这鸡蛋羹可是馋得很,大哥可否露一手给我二人瞧瞧?”二人满眼期待。
燕人认真问:“你们当真想吃鸡蛋羹?”
二人也认真点头:“嗯,吃了这鸡蛋羹,我们便回乡。”
“好,明日我便给你们做。”燕人答应。
二人显得十分高兴:“大哥若是有什么吩咐,尽管使唤我二人。”
只不过是一碗鸡蛋羹,自然无需要用上他俩。
当晚,邻人又来寻燕人,对他道:“你听说了没?又有几个小孩儿没了。听说这次更是离谱,不过转眼间,孩子便凭空消失了。你说,这是第多少个了?”
燕人也忧心:“还没查出凶手么?”
邻人叹息地摇摇头,目光瞧了瞧四周,道:“我听说,这可能不是人犯事,人如何会这样的能耐?大家私底下都在猜测是不是有鬼,鬼吃小孩儿也是有可能的。”
燕人揪心:“你家孙子可要好好看着,可万万不能让鬼叼了去。”
邻人反笑:“你瞧你,他们说是鬼你就相信?我看这八成是有人在故弄玄虚,装鬼唬人。我瞧着你家里住着的那两人就十分鬼祟,大白天从来不出门见人,像是躲着什么似的,会不会就是他们干的?”
邻人这话也是在理的,若不因他二人是同乡,燕人也当真会这般认为。
虽也有同样之疑,但好歹同乡一场,难免有些恻隐之心。他道:“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还是不要妄下定论,若是冤枉他二人可如何是好?”
邻人摇摇头:“随你罢。”
次日一早,燕人便起身为他俩做鸡蛋羹。
二人被打蛋之声吵醒,想到马上便可以尝到王公大臣喜欢吃的鸡蛋羹,便十分激动。一点儿也没有因被声音吵醒后的烦躁,反而立马穿了衣裤,下床来厨房一探究竟。
燕妇却将二人拦下,说:“我家相公下厨不喜有旁人在,你看我这不也被他赶了出来。”
二人挠挠头,笑说着离去,可心里却愈发好奇,便转向院里,从窗下望进去,瞧见燕人正做着鸡蛋羹。瞧了半晌,似乎同其他人的做法没有不同,便失了兴致,静坐在厅里候着。
虽然做法相同,可做出的味道却不尽相同。
二人吃完连连称道:“吃了大哥做的鸡蛋羹,便是死也足矣。”
燕人笑笑:“过奖过奖,不过是寻常的一碗鸡蛋羹罢了。”
“看来大哥的手可当真是传闻中的出神入化啊,能将这样寻常的鸡蛋羹做得如此美味,山珍海味也不能及啊。”二人不断回味着。
其中一人想出门解手,中途离去。路过厨房时,想起那如珍馐般的鸡蛋羹,不禁想再尝尝,便转去厨房里瞧瞧还有没有剩余的。
可就在他东翻西找时,听见那鸡蛋筐里传来声音。那人走过去,瞪大了眼睛,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俩腿发软走不动道。
那筐里传来一声声婴儿的啼哭,此起彼伏。而那一颗颗破裂的鸡蛋里不是小鸡仔,而是一个个婴孩儿。
那人不去追想为何鸡蛋里能孵出小孩儿,只是觉得自己方才吃的鸡蛋羹也是用着孩子做的,就满口恶心,忍不住吐了起来。
缓了一会儿,那人勉强站了起来,来到厅里,拖着同伴就要走。
同伴疑惑:“你这是做什么?大哥还在这里,哪儿能说走就走?”
“小孩儿!那鸡蛋羹是小孩儿做的!”那人不敢看燕人,害怕的浑身发抖,好不容易吐出这几个字。
“你说什么?”同伴相信他,却显然对他的话抱有疑惑。
此时,燕人站起身来,一脸微笑说:“他说的不错,哪儿能说走就走。”
那人本想带着同伴一起逃,只是看着燕人觉得万分恐惧,便舍了同伴连爬带滚跑了出去。可还没跑出厅,腿便发软的使不上劲,瘫倒在地。
“我的鸡蛋羹可是上好的饮品,王公大臣都求之不得。你们不是一直想知道秘方么,其实很简单,就是用人肉来做的。而这人肉也有讲究,定要用刚出生的婴儿来喂。吃了这婴儿羹后,肉质就会变得鲜美。你们方才吃的婴儿羹是不是很美味?不过,比起那些同鸡蛋一起孵的婴儿羹,你们身上的肉,更是美味。我想,那些大官们一定会很喜欢的。”燕人平静地收着桌上的碗筷说道,“方才你们不是说,吃了我的鸡蛋羹,便是死也足矣?”
门外燕妇走过来,像往常一般对燕人道:“方才刘大人问你明日是否得空,让你过府一趟,他想吃你做的鸡蛋羹了。”
燕人答:“去回刘大人,近日得了一批新食材,明日的鸡蛋羹定十分美味。”
次日,当燕人从刘府回家时又被邻人拦了下来,他手里拿着两幅官府的通缉告示,一脸急匆匆的模样同他道:“瞧见没瞧见没?我就说你那两个同乡看着不像什么好人,这上面说他们是杀人犯!说在德贵楼吃了霸王餐,让掌柜的找人轰了出去。他们不服,便打了起来,将一个打手打死了,现下官府在全城通缉他们。诶,他们还在你家里么?若是被查出来,你可是要受连坐之罪的。”
燕人冲他笑笑,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安心:“他二人昨日连夜便走了,现在到哪儿了鄙人也不知。”
邻人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说着,便安心地回去了。
可燕人却叫住了他,问:“上刘大人府做膳,还剩余些鸡蛋羹,你吃么?”
邻人双目发亮,吞了吞口水:“向来你只给那些大官做食,我一介平民竟也能吃得,当真三生有幸。”
燕人依旧笑:“明日午时,我在厅堂恭候。”
“好好好,自当赴宴。”邻人兴奋地手舞足蹈,连连道谢,次日赴之。
听说,燕人的鸡蛋羹越来越好吃了,便是连王上都想一尝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