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立过秋,天气还是一如既往的燥热。春秀哄孙子睡下,自己简单洗漱了一下,也躺下了。
这是秦岭山下的一座小山村,深沉,静谧。丈夫大全睡在孙子另一侧,大全老实,木讷,干活不惜力气,白天在附近村庄打点零工,补贴家用。
中间隔着孙子,大全身上浓重的汗味飘过来,春秀说过多少次,让大全睡觉前把身子擦洗一下,大全就是不愿意,也许是没有那个习惯,春秀也就懒得管了。春秀翻过身,把脊背对着大全,用以抵抗源源不断飘过来的气味。
春秀跟大全是二婚,当年春秀带着两岁的儿子改嫁给头婚的大全,婚后生了两个女儿,大女儿都十八岁了。
床下几只蛐蛐,清脆的唱起歌来,更加显得夜的宁静。黑暗中,春秀的两只大眼睛闪着光亮。
唉!春秀轻轻地叹口气。
春秀高中毕业,以两分之差落榜,想补习,家里条件不允许,就放弃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春秀会偷偷地抹眼泪,想到跟她订了娃娃亲的未婚夫,接替父亲的班成了城里人,她又欣慰地笑了。
未婚夫原以为春秀一定会考上大学,在城里跟他比翼齐飞,结果没能如愿。未婚夫很失望,先是冷淡,接着提出退婚。春秀是心高气傲的女子,没有纠缠,同意了。
从此,春秀在心里发了个誓言,将来一定要找个城里人。人活一口气,佛争一柱香。说起来,春秀要模样有模样,要学问有学问,就是家穷没能力坚持考大学,别的并不比别人差。
春秀经人介绍,认识了学军,学军也是接父亲的班进了城。春秀第一次见学军,就跟捡了个金元宝似的,这学军一米八的个子,浓眉大眼,简直就是上天对她的眷顾嘛。
学军对春秀也很满意,两人就处上了对象,半年后,结婚了。
婚后,学军在城里上班,春秀在家里务农。星期天学军回家,在路上碰见同学,同学向他道喜,他胳膊一挥,走!到家里喝酒去。学军一路走,一路吆喝。学军也就是嘴上的功夫,邀请过了就算是请过了。被邀请的同学陆续来到他家,他连个人影都没有。春秀知道来意后,噙着眼泪说,你们看看,连个锅灶都没有,咋请客?
学军结婚后,被父亲分家出来单过,哪里有个婚房的样子,简直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几个同学扔下二十,三十块钱贺礼,尴尬地走了。
婚后,夫妻俩聚少离多,一直也没有孩子。春秀的城市梦一直也没实现。春秀想着或许有个孩子,学军的心就会收敛一点。春秀在医院生孩子,学军千呼万唤的来到医院,走进病房,只朝孩子瞥了一眼,就离开了。
父亲看不过眼,找到学军单位,批评学军不该这样对春秀,学军振振有词,那根本就不是我的孩子,我还没找她算账呢!父亲扇了学军一巴掌,颤抖着说,瞎子都看出来是你的孩子,你不怕作孽!父亲是了解自家孩子的,临走前,恶狠狠地说,自作孽不可活!
学军就此失踪。春秀举步维艰,只好离了婚,带着儿子,嫁到这座小山村。
鸡叫头遍,大全醒了。几十年来,他的生物钟已经形成。大全张着嘴,旁若无人的打了一个响哈欠,尾音拖得很长,余音袅袅,把孙子吵醒了,孙子尖着嗓子哭起来。
春秀爬起来给孙子烫奶喝,打发完孙子,给大全做早饭,大全吃了饭好出去干活。
吃过早饭,儿子小明回来了。春秀有点吃惊,张着眼睛看着儿子。小明十九岁跟一个姑娘生了孩子,把孩子扔给她,就像前夫当年一样,从此消失的无影无踪,过年也不露面。
小明跟春秀长到十五岁,不打招呼就去找亲生父亲了,小明一向听话,学习成绩不突出,但是也不惹事。忽然失踪,春秀吓坏了,赶紧发动亲戚朋友寻找。万万没想到,在孩子的亲生父亲家找到了。春秀很纳闷,她一直把小明的身世保护的很好,是谁走漏了风声?不用想,肯定是学军使的坏。看孩子长大了,跟她抢胜利果实。
春秀生气的是,学军想孩子,可以跟她商量,为什么要使这么阴毒的手段?
小明看起来温顺,其实心里桀骜不驯。他早就从村里人嘴里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一直也没表露出来,伺机打听亲生父亲的情况,等到一切都掌握了,就去找亲生父亲。小明找到学军,叫了一声爸,把学军吓坏了,第一次听人叫爸,他害羞的低下头。他都不记得他还有个儿子这回事。学军眯着眼睛,仔细地打量着眼前叫他爸的男孩。眼睛,鼻子,嘴巴,一路看过来,还真有点似曾相识。
春秀知道,小明找父亲,是迟早的事。她给儿子捎话,说,谁是你父亲,应该由我告诉你,你不能自己去认,万一认错了呢。小明才不管,他就认准了学军。春秀捎去的话,连个响声都没听到,她只好找人跟学军谈判。